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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女人因何而嘆息

2024-10-05 15:09:35 作者: 蔣世傑

  李爾嬌哭得死去活來。聞曉芸看著她脖子上暗紅色的手指印,嘴裡不住地罵著程少青。

  「這個畜生,兩口子鬧一鬧也就罷了,竟然下開死手了,也狠得下這個心來,這個畜生!」聞曉芸一邊擦著女兒的淚一邊叨叨個沒完沒了,「這個畜生,當初怎麼沒有看出來,人模人樣的,原來是個草包,是個畜生!」

  李爾嬌抽抽噎噎的,她抬頭望著聞曉芸,抽泣著說:「你還說什麼當初,當初不是你尋死覓活地逼著我攆走彭大鵬,我能嫁給他!」

  聞曉芸愣了一下,她想為自己辯護幾句,見女兒正在傷心處,還有脖子上被施暴的印痕,語氣便軟了下來。她仿佛受到委曲似的,軟軟地說:「當初不也是為了你好嘛!」

  「為我好?」李爾嬌抹一把淚,吸一下鼻子,停止了抽泣,盯著聞曉芸,用嘲諷的口吻說,「當初你不是說他長得像演員似的,工作又好,這樣的小伙子哪裡去找!這會兒怎麼又成草包了,畜生了!」

  一句話把聞曉芸噎了回去。她攥著擦濕了的一把手紙,坐在那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半晌,她勸解道,「當時有當時的情況,嫁給他也沒有賴到哪兒去。再說了,」說到這兒她停一下,望著著女兒,琢磨著下面的話說還是不說。這樣沉默了片刻,她還是說了出來,「你跟人家生活在一起,心裡卻老想著那個彭大鵬,哪個男人受得了嘛!」

  「他冤枉我,你也冤枉我?」李爾嬌恨巴巴地說。

  「嬌嬌,」聞曉芸心平氣和地說,「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媽。媽看得出來,你忘不了那個姓彭的。不然,他但凡與程少青有點事,你總是向著他,我沒說錯吧!」

  「你錯了,」李爾嬌理直氣壯道,「我那是對事不對人。但凡他倆發生點什麼,都是那姓程的錯。遠得不說,就說這次他沒爭上這個機修廠的承包人,大鵬想方設法地為他找出路,他卻告人家的狀,以冤報德。那次明明是他值班,也硬是賴到人家大鵬頭上,人家還為他開脫。你說我向著誰,總不能向著姓程的去害人吧!」

  「話也不能說得這麼難聽,」聞曉芸反駁道,「你這會兒就一口一個『大鵬』,說明你內心裡還是向著那個姓彭的嘛!」

  

  李爾嬌再抹一把眼淚,吸溜一下鼻子,偏著頭看著她的母親,怪她:「我就想不明白,這麼好的一個人,你怎麼就橫豎看不慣他!」

  「他哪兒好?」聞曉芸質問道,「那是你見他現在紅起來了,自己的心變了罷了。」

  「你胡說,」李爾嬌忿忿道,「你說他哪兒好?他品行好,像個男人,有什麼事都擔當得起。不像某些人,心眼子比芝麻還小!」

  「那你想怎麼著?」剛才還咒罵女婿、舐犢情深的聞曉芸,漸漸地調轉槍口,對準女兒火力全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還想翻天不成!」

  聞曉芸哪裡料到,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女兒跟她較上勁了。李爾嬌反駁道:「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婚姻是你強加給我的,我現在自己做一回主,我跟他不過了!」

  「你敢!」聞曉芸露出那兩對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犬齒,臉上的那塊暗紅色的胎跡開始發紫,面對李爾嬌,兩眼噴火。

  「你等著瞧。」李爾嬌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她轉身衝著聞曉芸說,「不信我也死給你看!」說著拉開門,和李森銳碰個滿懷。李森銳看著滿臉怒氣的女兒,剛想問句什麼,李爾嬌避開他,一溜煙跑下樓去。

  李森銳進了門,見聞曉芸嘟著嘴,臉色臘黃,眼睛裡含著淚花,目光呆呆地望著前方,受了多大的委曲似的。

  「怎麼了?」李森銳問她。

  她猛地轉過臉,衝著他嘲諷道:「你去問你的寶貝女兒!」

  李森銳見她正在氣頭上,沒有再問。換了鞋,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喝。這樣僵持了一段時間,聞曉芸的氣漸漸消了,李林銳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她才哀哀怨怨地把女兒的事向他哭訴了一遍。李森銳嘆息道:「苦了我的嬌嬌了!」

  「有什麼可苦的,」她又把槍口對準丈夫,「缺吃了還是少穿了?房子給她集了,工作給她調到公司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看這就是閒出來的故事!還有,」她忿忿道,「就是那個彭大鵬在作怪,說不上這姓彭的暗地裡怎麼勾引她呢,等我拿到他的把柄,看我怎麼收拾他,哼!」

  「越說越離譜了,」李森銳忍不住說,「我看還是程少青這小子的毛病,心裡盛不住事,外頭遇到點事,就往咱嬌嬌身上撒。」

  「我們的姑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結婚都這麼長時間了,還放不下那個彭大鵬。哼,這個彭大鵬,真成咱們家的災星了!」

  李森銳苦笑一聲,大膽地說:「別怨天尤人的了,要怪還不得怪你,要不是你尋死覓活地悔了她和小彭的婚事,何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怎麼,」聞曉芸怒目相向,「一個大老爺們,當初你幹什麼去了,這會兒怪起我來了。」

  「好,好,好,」李森銳擺擺手,「咱們誰也不怪好不好,孩子要離婚,你先說,怎麼辦?」

  「說的那是氣頭上的話,你也當真?」

  「我看不是氣頭上的話,」李森銳,「這孩子的心裡苦著呢,他壓根兒就不喜歡程少青,是你這個當媽的硬生生地捆綁成夫妻的呀!」

  聞曉芸一時無話,她長噓短嘆,態度也軟了下來。她低著頭,為自己辯解道:「我不是也為她婚後有個幸福的生活嘛!」

  「幸福不是你理解的那樣,」李森銳好言好語,「咱們還是想一想,怎麼處理這件事好。」

  聞曉芸抬起頭望著李森銳,緩緩地說:「小兩口鬧成這樣,我看八成是小程的工作鬧的。要不這樣,你想個辦法把他弄到保安部,別的幹不了,讓他當條看門狗總能行吧!」

  「這是什麼話,」李森銳不滿道,「說著說著怎麼罵起人來了!」

  聞曉芸自知失言,趕忙自責道:「算我放了個屁,行吧。」

  「嗨,讓我怎麼說你呢!」

  「為了咱們嬌嬌,你就拉下臉來,找找部里的領導,好不?」

  李森銳若有所思地:「像他這樣的,公司好像正在考慮安置。到時候再看吧,如果有活動的餘地,我腆著老臉跑一跑。」

  「這還差不多,我這就告訴程少青那混蛋去。」

  某日,彭大鵬跑了幾個單位,在回辦公室途中路過文印部,想起學習五筆字型輸入法一事,便踅了進去。湊巧得很,裡面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柳曉燕,一個是李爾嬌。他向李爾嬌禮貌地點點頭,便湊到柳曉燕身旁,柳曉燕調侃他:「當了領導也不請客,聽說會女朋友去了,該不會是度蜜月去了吧?」

  彭大鵬反擊道:「你這張嘴,哪像個女孩子的樣!」

  「多大的個人,還女孩子、女孩子的,也不害臊。」柳曉燕手底下敲打著鍵盤,眼睛望著彭大鵬,「說,什麼時候請客?」彭大鵬瞟一眼李爾嬌,李爾嬌低著頭向這邊偷看一眼,之後站起身,找個藉口出門走了。

  「客是一定要請的,」彭大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就別激我了,客我一定要請,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父不父的咱們先不論,擺一桌謝師宴彭某還是請得起的嘛!」

  「什麼謝師宴?」柳曉燕的手停在鍵盤上,不解地望著彭大鵬。之後她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說,「哦,你不說,我把這事還給忘了。」

  「你忘了,我可沒忘。」

  「那好,」柳曉燕說,「我先考考你。看你的口訣背得怎麼樣了。」

  彭大鵬翻著眼睛想一想,背道:「王旁青頭戔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

  柳曉燕見他背得不算太熟,但也說得過去。就誇了他兩句,邊起身邊說:「理論聯繫實際,來,你打幾行字,讓師傅看看!」

  彭大鵬坐下來,敲敲打打,打了兩行字。抬頭問她:「合不合格?」

  「還行,」柳曉燕說,「這就是一熟練活,打的多了,自然就熟練了。不像寫文章,打死我也寫不出你那一手好文章的。」

  「你就別再誇了,」彭大鵬說,「試算是考過了,給你說件事,你可別跟我急。」

  柳曉燕見他說得認真,正經道:「聽你這口氣,想必狗嘴裡也吐不出象牙來。不過,你就是吐出狗牙來我也不會急,你就大膽地說吧!」

  「那我說了?」

  「說吧。」

  「給你介紹個對象,」沒等她問,彭大鵬接著說,「是我的一個校友,你可能見過,原來機修廠的助理工程師,現在是這個廠的承包人。你要有那麼一點點意思,我就來當這個紅娘。」

  柳曉燕聞聽此言,一眨眼收起笑容,一臉嚴肅地瞪著彭大鵬,把彭大鵬瞪得毛骨悚然。她二話沒說,調轉身子,霹靂啪啦地敲打鍵盤,好像那鍵盤是她的敵人似的,打得既狠又堅定。打著打著,眼淚跟著落了下來,滴在她纖細的手指上。這倒讓彭大鵬尷尬不已,坐臥不寧。這完全出於他的意料之外,因為她原本是一個活潑開朗快人快語落落大方的姑娘,不會因為提親這樣的事心生惱怒。但仔細想想覺得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因為他從她平日的言談舉止中隱約感覺到,她是鍾情於他的。如果在認識章子然之前,她可能會是他不二的選擇。可他和章子然情投意合,已經訂下終身,柳曉燕就成了剃頭挑子一頭熱了。見她這樣,彭大鵬憐惜之情油然而生,掏出手絹遞過去,柳曉燕理都不理。他收回手,十分尷尬,站在她的身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走也不是,呆著也不是。默默地看著她流眼抹淚,無計可施。這樣僵持著,李爾嬌假咳了兩聲走了進來,柳曉燕趕忙抹了一把淚,破涕為笑,佯裝教著彭大鵬打字,及時地把彭大鵬從尷尬中拯救了出來。他感激地看一眼李爾嬌,和柳曉燕說了句摸稜兩可的話,就出去了。出了門,覺得這樣走了,讓她一個人傷心,便生出惻隱之心。於是他停下來,在走還是返回室內之間徘徊不定。就聽李爾嬌問柳曉燕:「他怎麼你了,看你這樣?」

  只聽柳曉燕吸溜了一下鼻子,負氣嗆了一句:「沒啥,他給我介紹了個對象。」

  沉默了片刻,李爾嬌問:「他介紹的是誰呀?」

  「他在機修廠的校友齊治平。」

  「這是好事呀,你流什麼淚呀!」李爾嬌不解地問。

  「他怎麼不給他自己介紹呀!」柳曉燕快人快語道。

  「嗬,你這是怎麼了,明明知道人家已經有人了,還怎麼給自己介紹呢!」

  柳曉燕苦笑一聲,然後哈哈大笑道:「我這人夠賤的噢,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害上單相思了,你可別笑話我。」

  李爾嬌嘆口氣,好像對柳曉燕又像自言自語道:「不是你的錯,而是這世上的好男人真他媽鳳毛麟角!」

  彭大鵬吃了一驚,這是他認識李爾嬌一來,第一次聽她嘴裡嘣出的「髒」字。溫文爾雅的一位女士何以出此不雅之言,何以如此對男人發出絕望的感嘆?是女人的期望太高,還是男人們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彭大鵬一時難以做出讓他自己滿意的答案。但有一點他非常清楚,那就是發出這樣感嘆的李爾嬌被男人所深深地傷害過,包括他自己在內,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也是施害者之一。因為那次破裂的婚姻,很難說他彭大鵬是理智的,沒有責任的。他笑笑,連他自己都不知他是苦笑還是傻笑。這樣苦笑或者傻笑著,他輕輕地搖搖頭,悻悻地離開文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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