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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解困滅火邂逅遇商機

2024-10-05 15:09:05 作者: 蔣世傑

  飯後,彭大鵬扎紮實實地睡了一個午覺。這是他離開機修廠以來睡得為數不多的最徹底的幾個午覺之一。起床後精神飽滿,信心十足地去上班。

  

  剛一進辦公室的門,就被陳福珍火急火燎地叫了過去。

  「你準備一下,去一趟機修廠。」

  「嗯,準備什麼?」

  「準備『滅火材料』。」陳福珍一副又氣惱又讓人發笑的樣子,讓人又可笑又可憐。這段時間以來,經改辦的這幾個鳥人真的是忙昏了頭。宏觀指導,微觀督察,各類方案、規劃的審核報批,協調上下,聯繫左右,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改革中各種突發事件、意想不到的猝不及防的破事兒層出不窮,令人接應不暇,搞得他們暈頭轉向,筋疲力盡。

  「滅火?滅什麼火?」彭大鵬微笑著問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滑稽相。

  「機修廠的一部分工人把廠長圍困在會議室里大半天了,逼著讓他表態。你說這邪了門了,廠里的改制方案剛剛啟動,才開了個頭,事兒就出來了,你說,今後這工作還怎麼往開推!」

  「你的意思是?」彭大鵬感到真的有事,不像是嚇唬人的。於是他認真起來,問了一句。

  「我們去只能做一些勸解疏導工作,」陳福珍說,「把職工的情緒穩定下來,先把廠長撈出來再說。你準備一下有關的政策文件,馬上就走。」

  「好的。」彭大鵬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抄起公文包(公文包里有陳福珍所說的政策文件),就和陳福珍一起趕往機修廠滅火。

  機修廠的大門緊關著,門裡門外被工人們圍得水泄不通,裡面的人不讓出來,外面的人不讓進去。下了車,兩人到了門口,他倆說明來意,把守大門的人說什麼都不讓他倆進去。彭大鵬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裡看,看見了劉師傅的臉。他邊向劉師傅招手,便扯開嗓門喊了一聲「劉師傅!」劉師傅從人群中擠過來,隔著大鐵門的花欄向外張望了一眼,見是彭大鵬,叫了一聲「彭秘書呀。」彭大鵬就對他說:

  「您老先把門開開,讓我們進去,俗話說牛大了有拔牛的法子呢,非得這樣不可呀!」

  劉師傅轉動眼珠子瞟一眼陳福珍,彭大鵬指著陳福珍緊忙對劉師傅說:「這是公司經改辦的陳主任,他是佟總派來幫著大家解決問題的,您老給大家解釋一下,先放我們進去。」

  劉師傅就對守門的人解釋說他倆是公司派來解決問題的。經劉師傅這麼一介紹,有人認出了彭大鵬,正在這時,人群後面有人喊了一聲「彭大將軍」,聽聲音是齊治平的。他的目光穿過人群,看不見齊治平,齊治平就又叫了一聲,彭大鵬還是看不見。他看不見不要緊,「彭大將軍」這一聲,守門的人和圍觀的人可聽了個一清二楚。守門的幾個人鎮靜下來,確證是彭大鵬後,態度有了幾份軟化。他們把」彭大將軍」當作笑料,當場消費一把。其中一位在服務部當小頭目的中年男子沖彭大鵬笑笑,調侃了一句:「哎喲,綠豆大的個事,把將軍都調來了。」接著他向守門的另外幾個人玩笑道,「敞開大門,歡迎將軍同志!」這幾個人便嘻嘻哈哈打開大門,彭大鵬雙手抱拳,連聲說著「謝謝」邊作揖邊和陳福珍一起進入廠區。

  他倆直奔廠長室,廠長室連同辦公區域全被工人們包圍了。廠長被圍困在一間會議室里。他倆費了一番口舌,仍然不讓他們進入會議室。彭大鵬擠出人群,喊了幾聲齊治平,齊治平終於露面了。「怎麼回事?」彭大鵬吼了一聲。

  「你沖我吼什麼吼!神經病呀。」齊治平佯裝生氣道。

  是呀,彭大鵬自覺這一嗓子吼錯了地方,但他又不願意在大夥面前向他認錯,就說:「你『彭大將軍』,『彭大將軍』的亂喊什麼,開玩笑也不看個場合!」

  「你屁話,不是那麼一喊,你能進得了廠區!不謝我,還來怪我。你還有沒有良心!」

  彭大鵬自知理虧,靜了下來。他知道,齊治平是廠里的技術骨幹,在工人們中間還是有點威信的。就把他拉到一邊,央求道:「你給門口的朋友們說說,能不能讓我們先進去。」

  「我說有屁用,誰聽我的?」彭大鵬就攬住他的肩膀,甜言蜜語地奉承了他幾句,說他在工人們中間多麼多麼有威信,工人們多麼多麼信任他,他的話多麼多麼管用。齊治平知道彭大鵬是給他灌蜜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但他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就答應他,擠到會議室門口,給門口的工友們嘀咕了一陣子,果然奏效,就放他們進去了。

  廠長林雪峰被工人們圍在裡邊的一個木頭椅子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見他們進來,站起身,問了聲:「陳主任你們來了!」

  陳福珍不好氣地說:「你這是怎麼稿的嘛!」還沒等林雪峰迴答,工人們把矛頭對準陳、彭二人,七嘴八舌地向他倆開火。陳福珍和彭大鵬互相看一眼,站在那兒,接受工友們的責難。一邊聽,一邊點頭微笑著,十二份的謙虛。工友們的怨氣發得差不多了,見他倆又如此虛心,說話的口氣也慢慢地平和下來。陳福珍見火候到了,他和顏悅色地對他們說,「有什麼事,我們坐下來好好說,好不好?吵吵嚷嚷的,你們說不出個頭緒,我們也聽得一頭污水,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們說對不對呀!」

  工人們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彭大鵬把廠長請到會議桌邊坐下來,陳福珍說:「謝謝工友們,來,都坐下,我們慢慢說。大家在一個鍋里攪勺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什麼過不去的火焰山呢!」他說著,就和彭大鵬一起,把工人們一個一個往會議桌邊讓。一會兒,大家就圍坐在會議桌四周。陳福珍說,「好,一個一個說,看,你們誰先來?」

  大家面面相覷,反而沒人說話了。沉默了片刻,有一位姓郭的老工人開口說話了。他說機修廠建廠以來,他就進廠當工人了,這廠子就像他們的孩子,儘管效益不好,甚至連工資都發不出,但對它畢竟是有感情的呀。再說,工人階級是國家的主人,沒想到他當了幾十年的主人,趕上企業改制,要置換他們的身份,說不上還要讓部分工人離開廠子,說什麼也接受不了呀!

  針對郭師傅的發言,陳福珍說:「郭師傅說得不無道理,您,還有在座的大家,在機修廠工作了這麼多年,為機修廠,為金谷公司的發展是立下汗馬功勞的,為國家建設是出了力流了汗的。因此,你們都是機修廠的功臣,金谷公司的功臣,當然也是共和國的功臣。這,是誰都不能抹殺的,也是抹殺不了的。你們對國家、對工廠的這份感情,是非常珍貴的,也是非常感人的。包括我在內,我們大家都非常理解。不過,大家想想,這麼些年來,咱們廠的生產技術落後,產品賣不出去,只有靠給人家打零活維持生計,廠子發展不下去,你們的生活也長期得不到改善。再這樣下去,就只有關門一條路了。」他停下來,目光慢慢地從大伙兒的身上掃過。他見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輕輕地咳了一聲道,「大家想過沒有,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不是廠長的問題,也不是哪個人的問題,是體制問題。所以要改制,改制的目的,就是要發展生產,提高大家的生活待遇,讓大家把日子過好。不是把廠子賣掉,也不會改變大家主人公的地位。」他又停了停,見大家在聽,就說,「我說得多了一些,還是大家說吧。俗話說,話不說不明,理不辯不清,大家有什麼話,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好了,咱們好好說道說道,心裡的疙瘩就解開了,也就不堵了。」

  沉默了片刻,有人帶頭髮言,大家的發言也漸漸踴躍起來。

  彭大鵬把大家的發言都認真地記錄下來。總括起來,除了郭師傅那樣的感情問題,大多數還是關心企業改制以後自己的出路和待遇問題。於是,彭大鵬就淺顯易懂地解釋了企業改制的有關政策,陳福珍對大家提出的問題給予了耐心的答覆。因勢利導,做了一些勸導,對職工們提出的問題,當場能答覆的,做了毫不含糊的答覆。當場答覆不了的,明確表態帶回去向公司決策層匯報,最終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的。這樣一解釋,大家心頭的疙瘩解開了,便陸續散去,這個火焰山就這樣過去了。

  林雪峰一臉慚愧,一臉的疲憊。他嘆口氣,對陳福珍說:「你看我這廠長當的!」

  「你就不要自責了,」陳福珍安慰道,「你看,我和小彭說了這一個下午的話,口乾舌燥的,走,到你辦公室喝口水去。」

  林雪峰做了個走的手勢,自己先站起身,陳、彭二人跟著他到他的辦公室里。他給二泡杯茶,陳福珍噓溜喝了一口,想起什麼似地問他:「你的副手程少青呢?在這種時候,他應該站出來,替你分憂的呀!」

  林雪峰臉上掠過一絲難言的神色,似乎對這個話題有種無限的感慨似的。他也喝口水,緩緩地說:「年輕人嘛,我怕他經不了這種事的。」說著他瞅一眼彭大鵬,因為彭大鵬比他說的這個年輕人更加年輕。彭大鵬朝他送去理解的目光,沖他微微一笑。林雪峰說,「如果早知公司給我新配個副手,我一定爭取把大鵬要過來。」他眼看著彭大鵬,「當然,我這裡廟小,大鵬未必願意來。」他轉頭看住陳福珍,「陳主任也未必撒手。」

  正說著,程少青風風火火地撞了進來,好像剛忙完什麼軍國大事似的。他做出一副廠領導的架勢,上前和陳、彭二人握手問好,做檢討:「我來遲了,陳主任批評。」林雪峰瞅他一眼,不屑地笑笑,對他說:

  「你去安排一下,和陳主任二位一塊兒吃個便飯!」

  「好,」程少青以主人的姿態對陳、彭說,「二位稍等,一會兒就好。」

  他們從廠長室出來,正巧碰上夾著飯碗到食堂去吃飯的齊治平。前晌,彭大鵬無端地向他發了一通火,覺得很過意不去。他拉住他向陳福珍做了一番介紹,陳福珍握往齊治平的手說:「謝謝你了,今天幫我們一個大忙。走,和我們一塊兒去,打林廠長的秋風。」他轉身求得林雪峰同意似的,「老林,你說呢?」

  林雪峰就對齊治平說:「陳主任讓你去,去就是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廠里招待客人,一般都安排在他們的對外餐廳里。經營餐廳的是位年輕的媳婦,姓周,白淨臉,身材豐滿,頗有幾份風韻,大家都叫她老闆娘。她原是廠里的一名工會幹部,在這次優化組合中承包了這個餐廳。她把林雪峰等人迎進餐廳,安頓著坐下來,說了幾句客套話,一本嶄新的菜單遞給林雪峰。林雪峰看一眼菜單,還給她,並對她說:「我不點了,就我們四個人,你看著上。拿出你的看家本領不要讓陳主任他們失望就行。」她說聲好,轉身之際,林雪峰吩咐道,「來瓶酒,再拿副撲克。」

  「好嘞!」

  片刻,她拿了一副撲克一瓶酒過來,林雪峰從她手中接過撲克,掃一眼另外四人(其中一位是司機),問:「玩個啥呢?」他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陳福珍,陳福珍說:「那就掀幾把牛,輸了的喝酒,如何?」

  「行。」大家齊聲道。

  他們開始掀牛,老闆娘忙前忙後的給他們沏茶倒酒。

  掀牛也叫掀牛九,每把牌只需三個人,四人之中必有一人是「坐家」,就是先閒坐著看別人打。輪到彭大鵬的「坐家」,老闆娘問他:「有人說,大家這麼一鬧,我這個餐廳要收回去了,到底有沒有這麼回事呀?」

  彭大鵬望著她說:「收不收回,這你要問林大廠長。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這改革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是誰也無法阻擋的。我想,今後只有放得更開,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就放開手腳大膽地干,干大了將來開個大酒樓,當個董事長總經理什麼的。」

  「真的呀?」

  「你可以問你們廠長。」

  林雪峰就朝她認真地點點頭,繼續打他的牌。老闆娘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笑嘻嘻地說,「你們玩著,我給你們看菜去。」說著轉過身,輕風似地朝廚房走去。他們的牌正打到緊要關頭。

  這種玩法局限於個別地方,帶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它的規則是,三個人一人一把牌,頭家若出不夠牌,就喊一聲「扣了」,倒扣一張或數張牌,如果二家和底家不掀,就把牌撂了,重新洗牌接牌。連續幾把牌都沒人掀,就連續扣幾把牌。扣幾把牌不要緊,要緊得是看傻了旁邊餐桌上的兩位外地食客。這倆食客湊過來,好奇地問:「嘿嘿,你們這是什麼玩法,接起來撂了,接起來撂了,還有這麼打牌的呀!」

  四人笑笑,彭大鵬說:「來,你倆過來,一塊兒玩幾把,立馬就明白了。」說著給他倆挪個位置,那兩人互相用眼睛交換了個意見,搬把椅子就湊到他們這個桌子上,一塊兒打牌。打了一會兒,彭大鵬看他倆學得很快,人也很精明,就聊上了,「你倆是生意人吧, 到咱們這兒有何貴幹?」

  他倆毫不諱言,說了他倆來這裡的目的。原來他倆是南方一家電子機械公司的,一位姓南名楠,是該公司市場開發部業務經理。另一位姓方名舫,是南楠屬下的主管。南楠、方舫,聽上去很女性也很讓人聯想到化名什麼的,偶爾一聽,還以為是騙子呢。在聊天中得知,此二人在做業務的同時,有目的地考察北方一些地方,為將來拓展業務尋求合作夥伴。齊治平敏感地感覺到,他和這二人之間可能要發生點什麼。眨眨眼,問道:「二位覺得我們這地方怎麼樣,要不咱們合作一把,如何?」

  南、方二人互相看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彭大鵬問道:「是嫌我們的環境不夠理想,是不是?」

  南、方二位點點頭表示認可。彭大鵬說:「你倆要是相信我,我敢保證,用不了兩年,這裡的一切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許比不上你們那裡,但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是嗎?」南楠說,「也許你說得是真的。我們在永金市走了一圈,我們注意到,不論市里還是縣裡,沿街的平房都在拆,看起來動作還是很大的嘛。」他看一眼方舫,「你以為呢?」

  「這年頭,什麼人間奇蹟都是會發生的。」方舫等於肯定了南楠的看法。

  「既然如此,」齊治平迫不急待地說,「你們就選擇這裡得了。」

  「作為備選地之一,帶回去讓總部定吧。」南楠回應道。

  「這太好了,」齊治平站起身,端過酒盤,舉案齊眉,向二位客人敬道,「我以本地的習慣給二位敬酒,請務必賞臉。」

  二人經不住齊治平和彭大鵬的勸,每人喝了三杯,南楠回敬道:「豪爽,來,我也按你們的規矩敬各位三杯。」他四人站起來,各喝了三杯。

  齊治平倒過酒杯,搖了搖。問道:「那南經理,假如我們合作,你們的條件是……?」

  南楠說:「我方提供資金和技術,貴方提供土地和勞動力。」

  他們這樣聊著,老闆娘端著飯菜上來了,於是兩桌並做一桌,推杯換盞喝將起來。借著酒勁,雙方越聊越熱乎,特別是齊治平,大有相見恨晚之感。飯罷,齊治平和南、方二人互相留了電話號碼,信誓旦旦地約定第二天見面的地點,這次邂逅就這樣歡歡喜喜地結束了。這次邂逅將改變他們當中某些人的命運,而在當時,除了齊治似乎胸有成竹外,誰都沒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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