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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藏藥

2024-10-05 15:01:20 作者: 巒

  衣帽間裡,印在全身鏡里的那個女人臉紅紅的模樣,看了鏡子裡臉紅紅的女人一眼,往門口也不是,回過頭去也不是。

  直到背後響起厲列儂的第二聲「過來」她這才轉過身去。

  襯衫已經穿在他身上,只是襯衫紐扣並沒有扣上,幽閉的空間,年輕的男女不產生曖昧都難,隨著她小步小步往著他靠近,彼此氣息交匯,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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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吶吶的,結結巴巴的問:干……幹什麼?

  他的那句「手受傷了」就讓她急急忙忙想要去拉他的手一瞧究竟,剛剛觸及就被他避開。

  「就手指受傷而已。」

  點頭,問了一句「嚴重嗎?」淡淡的,他說了,不是很嚴重,但扣紐扣比較困難。

  怪不得牛仔褲的紐扣是鬆開的,這一個念頭又惹來了她的一陣臉紅耳赤。

  耳邊,聽得他嘆息:「還等什麼?」

  「什麼什麼?」慌慌張張抬頭。

  那一抬頭間,彼此的目光怎麼也分不開了,就那樣膠著,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恍然想起。

  手吶吶的落在他襯衫衣扣上,仿佛她的手指也受傷了,動作無比笨拙,一顆紐扣居然把她弄得手心冒汗,手心一冒汗,思想就無法集中。

  得找個什麼分散注意力,對了,聊天,聊天是分散注意力的好法子。

  「什麼時候走?」她問他。

  「一會兒就走。」

  「哦。」謝天謝地,終於扣好了一顆紐扣。

  手指往下,落在接下來的紐扣上,剛剛觸及,他冷不防往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及膝的襯衫裙,隨著他的那個舉動她的膝蓋觸到了他牛仔褲的布料。

  腳底一軟,他的手迅速來到她後腰處,就像找到附靠點,雙腳得以支撐,繼續扣紐扣,那落在她後腰處的手讓她心慌意亂,就想趕快把紐扣扣好,可越是想快動作就越慢,要命的隨著他往前的那一步,他們之間距離的空間小得可憐,以至於她無法用眼睛去找尋他的紐扣位置,只能藉助手去摸索,好不容易又扣完了一個,手繼續往下動作不敢太過於唐突,小心翼翼找尋著,心驚膽戰間頭頂傳來了吸氣聲,膝蓋又觸及到了他牛仔褲布料。

  等找到那顆紐扣時一顆心忽上忽下,腳底也變得輕飄飄了起來,如果頭頂上的吸氣再大一點的話也許都可以把她吹到天空去。

  手心的汗漬越聚越多了,手指摸索著,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求:能不能往後退一點點?

  她不說還好,她一說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又被縮小了,小到只能容納手指從中間傳過去的縫隙,這可怎麼辦才好?

  想啊想啊,她才想起自己也是有腳的,他不後退的話她可以後退,奇了怪了,那落在她背後的手似乎識破了她的念頭,一壓。

  好吧,好吧,不亂動就是了,心裡嘀咕著。

  假裝不去注意那頭頂上逐漸轉盛的吸氣聲,假裝不去注意那從布料纖維滲透出來逐漸轉灼的體溫,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扣紐扣這個任務上。

  終於,最後一刻紐扣扣完,心裡大呼萬歲,抬頭看他,彎下眼睛,等待著。

  一秒、兩秒、五秒走完。

  還不見他放開她。

  微微扭動著身體,做著抗議:我已經完成我的動作了。

  瞅著她,眼眸底下有著很溫潤的笑意。

  他搖著頭。

  瞪他!

  空出來的那隻手找到她貼在他腰側的手,指引著她的手指觸到特屬於牛仔布料才有的質感,一寸一寸移動著,最終,手落在那顆銅製被磨得十分光滑的紐扣上。

  他的聲音又黯又啞:還有一顆沒有扣完。

  隱隱約約中來到指尖的灼熱氣息讓她選擇第一時間就想縮回手,然,手腕被緊緊拽住:「扣一顆紐扣並不是什麼難事,不是嗎?嗯。」

  一動也不動。

  「害怕了?」淺淺的笑容氣息裡頭有吃准她會害怕的意味。

  有什麼可害怕的,不就是扣一顆紐扣嗎?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可,那真的不是眨眼功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傳達到她指尖的灼熱氣息逐漸轉盛,盛極。漸漸蔓延到她身體裡的每一個毛孔,乃至思想,分明……

  在腦海里竄動著的是似是而非的一組畫面,那組畫面乃至於男女組合著氣息似曾相識,夜、水聲、男人和女人、仿佛也就在上一秒間發生的事情。

  「怎麼停下了?」聲線裡頭有著不加修飾的情緒,一如那正在她指尖徘徊的灼熱程度。

  沒有啊,她正在給他扣紐扣呢,目光去找尋自己的手,發現,此時此刻她的手並沒有落在紐扣上,而是——右手還擱在他腰間,左手正往外延伸,無根手指緊緊合併著,做往裡面收縮狀,似乎是,似乎是在嘗試著去圈住什麼,然而,手掌心裡頭明明都是空氣,周遭陷入了混沌狀態,小小的空間瞬間變成特屬於東南亞的那種蒸籠天,那擱在半空中的手什麼時候被溫柔的牽引著去觸摸,牽引著做重複著同樣的動作,那一刻她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學的孩子,即使他已經放開她手腕,她還是憑著直覺摸索到了竅門,男人的聲息讓她更為賣力,剛洗的頭髮仿佛被蒸籠天的炎熱所波及,十幾根,幾十根形成條狀,一根根貼在她臉頰上,有手指輕輕的把那些粘在她臉上的髮絲一一撥開,那力道溫柔至極,溫柔到讓她的臉頰往著把手掌貼。

  天氣可真熱啊,從頭髮毛孔處源源不斷釋放出來的變成遍布於額頭上的汗漬,就像那在枝葉上滾動的露珠兒一樣往下,些許從鬢角處垂落,些許從額頭處掉落,打濕她的衣服,她仿佛被困在那個蒸籠天裡,思想混沌、內心純真,在等待著南風的到來緩解那份炎熱,南風裡,傳來了男人一聲男人粗澀的咒罵聲。

  伴隨著那聲咒罵聲,那在樓上的乘涼的阿伯把剩下的半杯水往下倒,不正不偏,如數往向她身上灑落,袖口,手背上都是,這麼熱的天,袖口手背上黏黏糊糊的一大片,真缺德,頓腳,回頭——宛如天翻地覆,蒸籠天轉換成為了深色系的衣帽間。

  而那位缺德的阿伯則變成有著異常英俊面孔的年輕男人,年輕男人臉上寫滿了狼狽,俊美的五官被鍍上一層薄薄的汗光,即使光線不是太明亮,可還是可以隱隱約約窺見那層緋色隱藏於白皙的皮膚底層之下。男人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避開她的目光,臉上的緋色又加了一層。

  後知後覺中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明白到那落在自己手背上粘稠物是什麼後,如遭受天打雷劈,尖叫一聲往著衣帽間門口逃竄。

  太丟臉了,還好學的學生,現在她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衣櫃?床底下?冰箱?抽屜?花瓶?

  最終她打開浴室門,連衣服也沒有脫就往著浴池躲,躲在浴池的邊角處,側著耳朵細聽:快走,快點走,不許找到我。

  腳步聲往著她這裡來時,當腳步聲越來越近時,心裡大叫著聖母瑪利亞,快讓他看不見我。

  她想,聖母瑪利亞一定太忙了,她看到他倒影在浴池的影子了,那影子逐漸往著她說躲藏的方位移動,一點點讓自己身體往著水下,閉著氣合上雙眼。

  聽他說:厲太太,厲先生要走了。

  快走,快走!

  「不送送我嗎?不和我說小心點嗎?嗯?」

  混蛋,越來越狡猾了,他的手指肯定沒有受傷,他那是故意在逗她的,他現在一定很享受逗她的過程。

  這次她可不能上當,緊緊閉著眼睛。

  他溫柔和她說再見。

  集中注意力,直到腳步聲遠去。

  再側耳細聽,周遭安靜極了,他應該走了吧?這會兒應該在下樓梯吧?臉浮出水面,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就觸到他的臉。

  又上當了!這男人是狡猾的獵人。

  站在水裡,心裡老大不樂意,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了一句「小心點。」

  「嗯。」

  這下可以走了吧?

  還不走!斂起眉頭,瞪他。

  「厲太太。」頓了頓,他說話聲音顯得愉悅極了:「我保證,今天你的技術比昨晚還來得棒。」

  「不走嗎?」沒好氣提示著。

  點頭,厲列儂從浴池沿站起來,修長的身影再次倒影在水面上,轉過身去,似乎想起來什麼。

  「這裡沒有讓你想起點什麼嗎?」他說。

  「沒有。」沒好氣回答。

  他沒有再說話,往著門口走去,目光落在關閉著的浴室門上,腦子裡想著他剛剛說的話,這裡能讓她想起什麼?

  思索間,衣帽間浮現在腦子裡的那組似是而非的畫面逐漸清晰,最終定額在她展露在空氣中的手上,那雙手宛如在做著現場模擬,往著裡面收縮,彎曲,似乎嘗試著去握住什麼……

  啊,啊啊——

  腳剛剛踩在草坪上,厲列儂就聽到那聲恨不得把掀翻屋頂的尖叫聲,往著聲音的來源,那個房間窗簾緊緊拉著,可以想像的是來自於窗簾後的她。

  和他玩「假裝」遊戲的她、衣帽間傻乎乎很好騙的她、躲藏在水下的她讓厲列儂總是會想起一些往事。

  關於他和她之間的往事。

  舊時光里,他和她都忙,能共同擁有的回憶並不多,為數不多獨處的回憶里能算得上溫馨的時刻更是少得可憐。

  臨近聖誕節,裝修工人打電話給他,說媽媽的公寓裝修好了,當天許戈也在場,她說阿特我也需要在布拉格有一個落腳點。

  他知道她話裡面的意思。

  選擇沉默,打從內心裡他並不願意她住進媽媽的公寓裡,他的沉默變成她口中的「阿特你沒有說話,我就當你答應我搬進去了。」

  他皺起眉頭,她叉著腰,朝他吹起響亮的口哨,彎下眼眸「別這樣,我又不會吃了你。」

  一個晴好的天氣,他們背著彼此的背包住進位於伏爾塔瓦河河畔邊的公寓裡,聖誕夜,他衣服剛換一半她毛毛躁躁打開他房間門。

  要是正常的姑娘這種時候應該會懂得迴避,可她就呆站在那裡,而且拿出女流氓許戈的架勢。

  套上T恤,往著她走去,停在她面前,橫抱胳膊,目光不懷好意的在她身上游離著,意思很明顯:夜、孤男寡女。

  她並沒有被他的架勢嚇到,「禮尚往來,我要不要也給你看一次。」

  五金店老闆家小女兒肯定會這樣,他早就猜到了。

  「好。」

  「……阿特。」

  「脫。」

  「我……我沒穿內衣。」之前還一副女流氓架勢的人結結巴巴說著。

  「那更好。」

  「阿……」

  「快脫!」手往她伸,她溜得比泥鰍還快。

  厲列儂記得,那晚他心情很好,好得他想也許他可以在這個紅彤彤的聖誕夜和她來一場捉迷藏遊戲。

  追著她跑,在你追我趕中靠墊掉落在地上,沙發被撞得亂七八糟,最終在聖誕樹那裡他抓住了她,想也沒想,撩起她衣服一發力。「撕——」第一時間,那白花花的兩團以一種猝不及防的跳脫方式躍進他眼中,厲列儂發誓那一刻他聽到那聲鏡片掉落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記憶中,許戈在他印象里是屬於干扁款的女孩,瘦巴巴的什麼都小,但爆發力強。

  呈現在他眼前那白花花的兩團得是那種大號的胸衣才能裝得上,模糊的意識里想起,無意間得知她胸衣號碼時他還在心裡嘲笑五金店老闆家的小女兒愛慕虛榮。

  思想仿佛被那個念想困住,目光並沒有選擇移開,甚至於直接聯想到碼頭酒館上水手們如是描繪女人們美好的胸型,該雪白的雪白,該艷紅的紅艷。

  那個聖誕夜,她臉頰染上兩朵聖誕紅,轉過身去,低聲發著牢騷「都和你說了,裡面什麼都沒穿。」

  那一晚,厲列儂做了很奇怪的夢,當然,他是不會把那個出現在他夢裡的女人和許戈聯繫在一起的。

  說不定…揚起嘴角,誰說那個晚上出現在他夢裡的女人不是許戈,他除了許戈也沒別的女人了。

  那時,許戈多少歲來著,十七?十八?

  目光落在厚厚窗簾上,厲列儂在心裡倒數著,從十開始——

  數到十,她離開浴池,數到九她匆匆忙忙拿了一條浴巾,數到八她打開浴室門,數到七她往窗這邊……

  數到三,她鬼鬼祟祟掀開窗簾的一個邊角,數到二她目光透過窗簾縫隙找尋。

  朝著窗簾處揮手,窗簾抖了抖。

  數到一,窗簾靜悄悄的,仿佛沒人打開過它。

  他可以想像到的是,窗簾後她的臉,一如那年聖誕夜,雙頰被鍍上兩朵聖誕紅。

  最近的她總是讓他想到少女時代的她。

  一點點的,少女時期的許戈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一舉手一投足就像一尾熱帶魚,鮮活明媚。

  清晰到觸手可及。

  呼出一口氣,他好像在這片窗前停留的太久時間了。

  夜幕降臨,暮色轉沉轉厚,她在迷迷糊糊間,手朝著另外一個地方觸摸著,摸到一手的空。

  眼睛睜得大大的,黑暗中,有細小的球形液體物狀從她額頭處沿著鬢角垂落,打開燈,半靠在床上發呆。

  夜很安靜,房間外的腳步聲極輕,她的管家可真盡責,二十四小時在線,都不睡嗎?

  關掉燈,目光和黑暗對視。

  小會時間,腳步聲遠去。

  額頭上的汗水已經被空氣烘得乾乾淨淨,但汗水所殘留下的冷意還在,使得她不得不懷疑,下半夜那個讓她乍然醒來的噩夢還會繼續延續下去。

  垂下眼帘,如果這個時候他在還好,可是他不在……

  目光毫無意識在黑暗中來來回回,最終停在某個方位上,那裡有一個小型的冷藏箱,冷藏箱裡放著一些安神藥物,最近這階段她都沒有打開那個冷藏箱。

  這個深夜,她再一次打開了那個冷藏箱。

  在思緒陷入混沌之前,她一遍遍告訴著自己:

  「你不是許戈。」

  你不是許戈和她一起選入那個混沌的世界當中。

  後半夜無夢。

  次日,她沒有把艾薇給她的藥偷偷藏起來,深色的淺色的彩色的藥丸混在一起在她舌尖溜了幾圈,閉著眼睛強行咽下。

  那些小小的顆粒在她舌尖留下了淡淡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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