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封信函
2024-10-05 14:57:29
作者: 巒
「給我把車停下!」伴隨著這聲嘶聲歇底的女高音,車子停靠在路邊。
沒有理會坐在一邊的那位警告目光,林舒雅強行打開車門。
幾步之後林舒雅往著公路中央一站,橫著張開手,深色越野車車頭幾乎是挨著她的膝蓋停下來。
林舒雅在車前玻璃上看到自己縫頭垢面的模樣,目光穿過車前玻璃直接射向坐在車后座上的厲列儂。
正當午後時光,沒有遮擋的平原採光極好,林舒雅清清楚楚的看到厲列儂微微斂起的眉頭。
厲先生看來不耐煩了!脫下一隻鞋,扔向歷列儂的那隻鞋被車前玻璃攔住,拳頭握得緊緊的:厲列儂,你給我出來。
先從車裡出來的是司機,司機打開後車門,厲列儂彎著腰從車裡下來。
他站在烈日底下看著她。
脫下另外一隻鞋,林舒雅一步一步朝著厲列儂走去,較為遺憾的是她腳穿著的還是昨天的那雙跑步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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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拿在她手裡的是高跟鞋的話就好了,那樣一來她也許可以用鞋跟在他臉上鑿出一個窟窿來,看以後有沒有那麼多的女人愛他。
握著鞋砸向厲列儂的手在半空中攔阻,攔阻她的人是那名司機,手掙扎著目光惡狠狠的瞪著厲列儂。
這次厲先生會不會又說出那句「因為你瞪我了。」
要知道,原本很普通的話從那個男人口中說出來就可以變成了醉人的情話。
掙扎中,厲列儂手擺了擺,司機鬆開了手背過身去。
灰白相間的跑步鞋被林舒雅拽在手裡,距離厲列儂的鼻尖就僅僅一公分左右,即使不能在他臉上鑿出一個窟窿,也起碼可以在他臉上烙下一個鞋印來。
可鞋子卻在距離他臉上一公分左右所在停了下來。
很近的距離,林舒雅看到遍布在他眼窩周遭的淡淡烏青,目光在他眼窩逗留幾圈後別開臉。
手上鞋子從林舒雅手上滑落。
開口:「厲先生,我也和你妻子一樣是活蹦亂跳的生命,我死了我的親人、朋友也會為我傷心。」
回應林舒雅的是略帶沙啞的一句:「鞋不扔了嗎?」
那話語氣毫不掩飾,寫滿了「我給了你一個機會發泄你的不滿,是你自己選擇放棄,那麼這件事情我們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這個混蛋,她可是剛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在帳篷那裡不是能言善辯嗎?現在怎麼惜字如金來了。
沒有等林舒雅把她的不滿發泄出來,厲列儂已經重新回到車裡,拉下車窗:
「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趕,希望林小姐能克制住好自己,等回到拉斯維加斯,你有什麼不滿可以和我的助手說,我們會針對你表達的不滿給予合理的賠償。」
林舒雅撿起鞋子,鞋子朝著那輛逐漸遠去的車子飛去,在車頂上逗留了數秒之後掉落在路面上。
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後繼續往著拉斯維加斯方向行駛。
昏黃的落日,還有黃色的灰塵讓人昏昏欲睡,頭剛剛觸到坐在一邊的金沅時迅速避開,揉了揉眼睛,林舒雅目光繼續往著車窗外。
耳邊響起淡淡嘲諷聲音:「受過良好教育,習慣假期去當義工的知識青年覺得我們雙手沾滿了鮮血,覺得我們很可惡,一邊打從心裡唾棄我們,一邊又懼怕我們?」
林舒雅沒有說話,回過神來後,再想起厲列儂在帳篷里說的話時開始覺得不寒而慄。
遊說戰爭?那聽起來血淋漓的。
「你還真天真,你還真的以為憑著從這個部落到那個部落,從這個國家飛到那個國家,然後再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就可以發動一場戰爭?」金沅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只要那些人不想打仗,不管我們費多少力氣戰都打不起來。」
哈!更無恥的話還在後面。
「我們只是讓給了那些想打仗的人一個藉口,一次契機,換一個角度想,我們只是讓掛在那些普通人頭上的刀提前落下了下來而已,再漫長的戰爭總是會結束,結束戰爭之後重新開始。」
轉過頭來:「你們強詞奪理!你們和那些戰爭屠夫沒什麼兩樣,一樣手上都沾滿血腥。」
說完這話林舒雅就有些後悔了。
離開那伙極端分子後,有一輛小貨車一直緊隨著他們,從金沅的通話內容中林舒雅知道那輛貨車後車廂放著槍枝,不僅有槍枝還有狙擊手。
在厲列儂和那些人談判時,有十名狙擊手攜帶配有紅外線的狙擊槍,從各個方位對準帳篷內的十個頭顱。
她現在對於那些人來說只是一個用完了的誘餌,這裡距離拉斯維加斯還有很遠的路段。
好在金沅並沒有被她的話惹怒,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之後說了一句「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這個林舒雅自然知道,她像許戈,那個「女魔頭。」
印在車鏡上的她看起來糟糕透了,帶著那麼一點點不甘心林舒雅鼓著氣說:「我沒有得罪你們吧?你們知不知道一不小心……」
「厲先生會講阿拉伯語。」金沅打斷她的話。
他會講阿拉伯語關我什麼事情?
還有,這個金沅的講話模式就和他主子一模一樣,喜歡答非所問。
他嘆氣一口氣:「厲先生之所以採用翻譯,其目的是想讓你知道事態的發展,這樣一來……」
接下來的話金沅沒有說下去,閉上嘴,抱著胳膊開始閉目眼神狀。
金沅的話經過腦子幾個回合之後,林舒雅這才明白那句話背後的意義。
目光往前,透過車前玻璃看著前面的車,厲列儂就在那輛車上,從這裡看過去可以捕捉到他的模糊剪影。
憤怒、恐懼、怨恨到了這一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了。
回到拉斯維加斯時差不多十點鐘左右。
這一夜,林舒雅並沒有看到厲列儂乘坐另外一輛車離開,他房間燈光一直亮著。
日曆顯示這是林舒雅來到這裡的第三十天,剛剛好一個月。
次日,林舒雅起得特別早,她一邊在院子裡的跑道慢跑,目光一邊不時往著厲列儂的房間處。
昨天那兩輛越野車就停在他房間門口。
七點左右,林舒雅看到穿著深色短風衣的厲列儂從他房間出來。
跟屁蟲達拉站在門口,當厲列儂從房間走出時她伸手關上房間門,之後跟在厲列儂身後,一副要從這裡撤離的樣子。
兩輛越野車旁邊站著四名身材健碩的男人,其中一位是昨天攔住她手的司機,下完台階歷列儂往著那四個人走去。
那一個瞬間,一種很強烈的直覺在告訴著林舒雅:這是她和他的最後一面了。
從此以後,她也許只能像厲列儂的支持者們一樣只能通過網際網路,通過報紙電視去尋獲他的消息。
這個念頭催生出了大膽的想法,沒命的朝著那個身影奔跑過去,她的聲音穿透了晨曦。
「厲列儂。」
正要進入到車子裡的人停頓了下來,目光觸到她時微微斂起眉,那真是斂眉時間比說話時間還要多的男人。
「你不能這樣就走掉!」林舒雅大聲的說著。
她的話使得厲列儂的眉頭斂得深,達拉朝著她走了過來,低聲說了一句「厲先生要趕飛機。」
推開達拉,林舒雅目光死死的落在厲列儂臉上。
數分鐘後,林舒雅和厲列儂站在棕櫚樹下,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我只能在這裡待五分鐘。」他提醒著她。
林舒雅繼續看著自己的腳。
「已經過去了兩分鐘。」厲列儂再一次提醒她:「我能理解你的憤怒,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昨天我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那麼……」
說話間,那雙黑色皮鞋已經在開始移動了。
漲紅著一張臉,抬頭:厲列儂,你也知道我媽媽是誰了,我想你也知道她的能力,如果你想……
想,想……
也就那麼一瞬間,眼前的人眼眸底已然結著厚厚的冰,那道射向她的視線讓她下意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和他說的話很多。
「厲列儂,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讓我媽媽幫你,我媽媽很愛我,只要我去求她她會答應的,厲列儂,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不想和你失去任何聯繫,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偶爾能和你見面。
「如果……如果你覺得她讓你感覺到疲憊的話,也許……也許你可以回頭看看我,我……我保證我不會像她一樣,我會給你很多很多的空間。」
結著厚厚冰層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她若是再吐出一個字來,他將置她於萬劫不復。
今天一早,鋪天蓋地的都是關於那名被恐怖組織實行「斬首」的美國退伍士兵的新聞。
這名美國士兵在服役期間,曾經把他焚燒古蘭經的視頻貼到網上,據說這名退役軍人是在埃及度假時被擄走的,在一處海灘上連人帶船被拖走。
的確,今天早上的新聞比起「我們對一位冒牌貨實行割喉行動」效果震撼多了。
五分鐘後,林舒雅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原來的地方目送著厲列儂離開。
他甚至於連一句「再見」也沒有留下,就那樣朝著她微微點頭致意之後頭也不回。
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後從敞開的大門離開。
電子門再次緊緊關閉。
林舒雅呆站在那裡。
背後響起不溫不火的聲音:「你應該慶幸沒有把全部的話說出來。」
陰魂不散的朝鮮人抱著胳膊站在她背後。
「不然以後有得你後悔。」目光毫不避諱落在她臉上,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尋一些什麼,聲線緩慢:「以前也有一個女人和厲先生說過類似這樣的話,不過她下場並不好,我猜,如果讓她重新選擇的話,她一定不會再說出那樣的話。」
一個禮拜後,林舒雅站在那幢被褐色圍牆、高大棕櫚樹所包圍著的建築前。
從這裡她可以看到那個有著乳白色窗框的房間,她曾經在那個房間住了一個月,現在那個房間窗戶緊緊關閉著。
厲列儂走後的第二天,林舒雅一覺醒來發現整個房子空空的。
所有隱蔽的攝像頭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不見,她床頭柜上放著一張銀行卡以及銀行卡的密碼,和那張卡放在一起的還有寫在米色卡片上的一句「謝謝」。
之前被拿走的手機擱在林舒雅左手邊。
剛剛拿起手機林舒雅就接到她上司讓她明天開工的電話,那通電話之後是漢克的電話,再之後是她同事的電話。
一個禮拜過去了,在這禮拜里林舒雅回到她工作崗位上,和漢克看了一場電影,禮拜天到他家去吃飯。
一切仿佛都未曾改變過,一切就像當時在簽下合同時那位朝鮮人說的那樣。
但一切真的沒有改變嗎?這一個禮拜的時間裡林舒雅就像是在倒時差的人,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
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讓林舒雅一有時間就會來到這裡,每次來到這裡時迎接她的都是緊閉的大門。
而今天一早那扇大門是開著的,然而林舒雅並沒有在敞開的大門裡看到她所想看到的人。
這個早上林舒雅見到這所房子的真正主人。
房子主人告訴林舒雅一個多月前有人支付了半年的租金租下了他的度假屋,幾天前他的租客打電話告訴他,由於私人原因他們決定搬走讓他可以找新的租客。
房屋主人對前租客很滿意,因為前租客並沒有在那提前支付的半年租金這個問題上喋喋不休,那可是一筆不少的租金。
介紹完了,房屋主人問她: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林舒雅。
確認她的身份後,房子主人交給林舒雅一張信函。
說那是前住戶交代他如果他在他的房子裡遇到一名叫做林舒雅的女人的話,就把信函交給她。
信函簽名落腳處寫著金沅。
信箋寥寥幾行字:
忘了他吧,即使你是頭上冠著英女王的頭銜,即使你是美國總統的女兒你也得不到他,在這個世界上,厲先生最不會背叛的就是他妻子。
信箋從林舒雅手上滑落,被風一直吹,一直吹,一雙深灰色高跟鞋擋住信箋的去路。
信箋被一雙已經不再年輕的手撿起。
黑車轎車在拉斯維加斯的街道上行駛著,林舒雅望著飛逝而過的街景發呆,在那雙手蓋在她手背上時。
林舒雅開口:媽媽,你能幫我找到他嗎?
「不能,媽媽沒有那個能力,」嘆息之後:「即使有,媽媽也不會幫你。」
林舒雅抽開自己的手。
「他們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厲列儂最不會背叛的是他的妻子。」一模一樣的話,不過這次是以聽的形式傳達出來。
沉默——
「舒雅,想知道那個被稱之為『女魔頭』的女人長什麼樣嗎?」
再一次,林舒雅想起那個《愛麗絲仙境》里忽然出現,有一雙愛笑的眼睛的女人。
那樣的女人只會讓人把她和「出生良好」「涉世未深」「熱情活力」這樣的詞彙聯繫在一起。
林秀玲把一張照片交到她手裡:「這是許戈十八歲的照片,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影像資源之一。」
照片中,有身材嬌小的身影坐在老得下一秒就像要坍塌的橋上,軍式短靴配深色長褲,深色中長外套,外套下是深色衛衣,衛衣帽子罩在頭上露出小部分臉。
從衛衣露出的小半部分臉往左,看著就像是在凝望著橋下遠去的湖水。
照片裡,老橋上空積滿厚厚黑色雲層,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天色昏暗,無法看清楚坐在橋上人的眉目,獨獨是她眉間的眼釘在暗色照片背景中尤為亮眼,就像是黎明之前的曙光一樣。
那身影,咋看起來就像是不合群的少年,倔強、孤獨、桀驁。
墨色湖水,古老的哥特橋,暗沉的天色使得坐在橋樑上的小小身影有種被全世界遺忘的感覺。
不,是應該是她遺忘了全世界。
「她看起來和那些女人們口中形容的不一樣對吧?」
眼睛盯著照片,恍然間,耳林舒雅想起那天在洗手間那女人說的話。
那天那個女人說了「代我和林伯母問好。」
「媽媽,你認識她,你還說我和她很像,而且,你還把我的照片給她看。」
林秀玲從她手中接過照片。
小會時間過去,林秀玲語氣訝異:「我可以確信我不認識她,這張照片是我花很多功夫才拿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