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實話

  然而孫奇帶來的消息讓他有些震驚。

  「京都城外只有京郊營，沒有其他軍隊。」京郊營的忠心，東離帝還是有些信心的。

  但是現在，他還是有些擔心。

  既然太子想動他羽林軍的人，那京郊營他會沒有去動過嗎？

  東離帝出宮不方便，對影月殿的事也不可能事無巨細都十分清楚，一切主要還是靠孫奇的轉述，他生性又多疑，對誰都不可能百分百完全信任。

  就算他以前救過孫奇全家，太子收買了孫奇很多回都沒有成功，他都有了幾分遲疑：會不會孫奇終於動搖了，漏了什麼東西？

  又或者是他能力不夠，查到的東西漏了？

  相對而言，他更願意相信嚴正誼不會背叛他，畢竟有嚴閣老這樣的爹在，嚴閣老今年都五十多歲了，人家堅持了這麼多年，不參與任何黨爭，此刻也不至於晚節不保。

  東離帝又喝了一碗藥，又換了兩個太醫給自己把脈看診。

  

  他不相信任何人，對自己的身體當然也是最看重的，不可能只相信一個大夫的話，多讓幾個人看看，得出的結論相同他才相信。

  要知道想給他下毒的人多了去了，他的食物也都是由小太監一一當著他的面嘗過一口才敢吃的。

  如今背叛他的人是太子，是他最寵愛的兒子，是最能跟他親近之人，他更是每日都在疑神疑鬼。

  因為自己吃藥犯病偶爾昏睡，他甚至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叫了過來，讓他們務必給自己開能提神醒腦的藥，他不敢讓自己昏睡那麼久。

  他昏睡的時候，對外界的事情一概不清楚，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要動手殺他，那就太簡單了。

  特別是，如果那個人是太子的話！

  一想起來，他就遍體生寒。

  他讓孫奇派人盯著太子，太子最近一直在東宮找幕僚們商量事情，具體商量什麼，東宮守衛森嚴，確實打探不到。

  「貳號找到了嗎？」自從上次賞花宴之後，貳號就又失蹤了。

  東離帝只好讓孫奇再去找貳號。

  但之前貳號就是太子介紹給他的，他心中又有了疑惑，所以才會讓人也同時去找薛樓主。

  還有白鏡。

  他是杏林樓少樓主，但他是煜北王的人。

  雖然現在煜北王似乎也離死不遠了，但白鏡好像對他這個主子還挺忠心的。

  東離帝盤算來盤算去，竟發現自己身邊一個值得完全信任的人都沒有。

  可憐他當了二十多年皇帝，卻發現身邊全是想要對他不利的人。

  真是可悲又可嘆。

  「小良子。」他靠坐在床頭，看著身邊的心腹太監，想了想，他或者還是值得信任的，於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說，朕這身邊，虎狼環視，到底有誰是值得信任的？」

  魏三良擦擦汗，忙道：「奴才對陛下可是忠心耿耿。」

  東離帝認真想了想，覺得在他身邊，確實只有魏三良是最不希望他倒下的人。

  畢竟他的所有一切權勢地位，都是來自於他這個皇帝。

  不管這忠心是真情還是假意，他們兩個都是被利益牢牢捆綁在一起的人。

  果然只有利益動人心。

  東離帝感嘆。

  「朕知道你的忠心。」他點點頭，算是信了，「除了你之外呢？」

  魏三良不敢言：「奴才是個閹人，朝政之事，不敢多言。」

  「你倒是謹慎。」東離帝冷哼一聲，「恕你無罪，說來聽聽？」

  魏三良猶豫再三：「陛下對太子極好，太子應該也是記著陛下的好的，只是最近朝野上下有關他的謠言有些多，奴才覺得，若是那些謠言能被壓制下去，他……應該心情會好些。」

  東離帝陷入沉思，隨即咬牙道：「那些謠言又不是朕讓人放出去的，他怎麼非要害死朕不可呢？冤有頭債有主，不該找那造謠的人嗎？」

  魏三良想了想：「那……奴才著人去查？」

  東離帝想了想，還是搖頭：「算了，他未必沒有查過，若是真的那麼容易查到，他怕是早就把人壓下去了。」

  其實東離帝清楚，那些根本不是謠言，那些是事實，

  正是因為是事實，你不可能找到領頭挑事的那個人。

  這些謠言雖然有人為放大的嫌疑，但顯然，說的都是真話。

  「除了太子，還有誰？」東離帝又問。

  魏三良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嚴閣老一向忠君愛國，乃是當世文官之楷模。」

  這一點，東離帝也是認同的：「就是那老傢伙性格太過頑固，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不懂一點變通。」

  他時常也有暗示，自己的太子偶爾做錯事，讓他稍微在進諫的時候松鬆口。

  可那老傢伙，不止不鬆口，還會在御史台進諫的時候再給太子加上一兩條無能的罪狀。

  其實太子無能，那不是整個京都都知道的事嗎？

  但是這一點，東離帝不承認，這就他其實從內心深處都拒絕承認蕭煜軒很優秀一樣。

  他只是迫於曹家的壓力，才不得不表面上對曹皇后尊重，對蕭煜軒寵愛。

  這些，貼身伺候的魏三良當然是有數的，他不可能傻乎乎地說讓東離帝去信任煜北王，但躺在病床上的東離帝卻不打算放過他，還要繼續問：「就沒有一個辦事牢靠，又對朕忠心不二的人嗎？」

  魏三良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大著膽子回了一句：「六年前，尚未遭遇大火的煜北王，辦事牢靠，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陛下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啪！」東離帝手去拍桌子，但他沒什麼力氣，拍出的聲音不大，氣勢不夠，所以他又把桌上的藥碗直接甩到了地上。

  魏三良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跪到瓷碗的碎渣之上都沒有管。

  夏天衣服單薄，他的膝蓋上很快滲出了鮮血。

  殷紅的血，在淺黃色的地毯上顯得格外顯眼。

  東離帝看了他一眼，想起他到底是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人，心中一嘆。

  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其實也是大實話，只是這大實話，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跟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