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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血夜真相,(萬字大章)

2024-10-04 20:07:57 作者: 懷草詩

  雪夜,大火,紀家祖宅。

  一場不知因何緣由,而掀起的單方面屠殺。

  紀寧的神魂,依附在那瀕死的車夫身上,艱難抬頭,目眥盡裂地望著那幾個持刀遠去的黑衣人身影。

  他想起來了。

  總算知道,這個場面為何會如此熟悉。

  因為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夢見過!

  師傅曾經說過,他是被撿來的。

  

  亂世當中,經常會出現那種妖獸侵略人類城池,到處都民不聊生的景象,強悍的麻匪殺人不眨眼,經常會屠戮村莊。

  在那個年代,孤兒是最常見的東西。

  所以他雖然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但也不抱有什麼希望了,因為這些年不論他怎麼問,師傅都只是告訴他說一切都過去了,要讓她向前看,怎麼也不告訴他那個被滅族的紀家,是哪個紀,甚至連自己原本姓不姓紀都不知道。

  只不過從小時候開始,他就會一直夢見這樣的夢。

  夢見的場景都是一樣的。

  雪夜,大宅院,闔家團圓之時,突然衝進了一夥劫匪,砍瓜切菜一般的將這裡面的人都殺死,至親一個個的死在自己的面前,夢裡的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悲傷。

  有時他做這個夢,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時而自己是那裡的家丁,時而是車夫,時而是高高端坐在主位,享受著所有人恭敬的一家之主,滿臉笑意的望著場間的所有人,端起一杯酒敬了大家一杯,最後還會將目光看向一個美麗的婦人,穿著美麗的旗袍,披著白狐大毞。

  即便歲月,已經在她的眼角留下了一些皺紋,身材也有一些走樣,但望著那張淡妝貴氣的臉頰的時候,即便這是夢裡,也是能夠縷縷令他心中一驚。

  那個婦人與宅院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即便是那位年紀輕輕,看上去不過四十,便當上了一家之主接受所有人恭敬的男人,在配上她時,或許也顯得有幾分寒酸了。

  只不過,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一家人才笑的如此開心熱烈。

  甚至是那美麗婦人懷中抱著的小孩子,還在懵懂無知時,也都樂呵的鼓起了掌,哈喇子都順著流了下來,但那美麗婦人卻不嫌棄,反而貼心的為之擦掉。

  這溫馨的一幕,曾數次出現在紀寧的夢裡。

  有時他夢見了,會感到溫馨,於是便會揪心驚醒,因為這是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家庭溫暖,雖然師傅早些年對他很好很好,但那總歸跟一個完整的家是不一樣的。

  但現在那個畫面破碎掉了。

  「不……這……怎麼會。」

  紀寧淚流滿面,有些崩潰無助的望著院子中央,就距離自己不遠處,倒下的那個美麗婦人身影,美麗的瞳孔當中有些驚懼之色,脖子上流淌著猩紅的鮮血。

  那披著的尊貴的狐襖,也都被染成了紅色。

  望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瞳孔,紀寧的心中忽然划過一道閃電,忍不住心揪揪著的疼,淚流不止。

  雖然不認識她,但他卻見過這個婦人很多次。

  後者微笑的時候,餵懷裡小孩吃飯的時候,說話的溫柔,一舉一動都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在夢裡,他多麼希望那樣的夢能持續的時間久一些。

  但可惜的是,每次都是夢到了之後很快就會醒來,而且那樣的夢,不論印象對自己如何深刻,也是會不知不覺的忘掉。

  但現在,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每個深夜時分的驚醒,每個支離破碎的片段,他看到過這一個大宅院裡的每個人,男女主人的恩愛,丫鬟車夫的辛勞,還有那日益鼓起的肚子,將要見證一個幸運的新生兒,將要誕生在這個溫馨的家庭當中。

  那個時候,他的視角都是旁觀者,就好像站在上天的視角一樣,對這家人進行觀察。

  但現在他代入其中了,成為了這家中的一員。

  只不過,並沒能享受到那溫馨的時刻,只是在承受著無端的屠戮,那個婦人的屍體被踩在地上。

  她還懷有身孕,肚子已經很大了。

  但即便是這樣,那幫人還是沒有放過她,殘忍的用刀將她的肚子捅穿。

  鮮血流淌而出,冒出蒸騰的白氣,在冬夜緩緩凝結。

  紀寧的心揪揪著的疼。

  他很崩潰,也很憤怒。

  雖然不知道,這婦人到底與自己是什麼關係。

  但他卻知道那些蒙面的劫匪破壞了自己心中的美好之物,於是他便想要嘶吼著站起將這些人全都殺了。

  「你們……都該死……」

  紀寧呼哧呼哧的,強行咬牙出聲,想要站起身體,但緊接著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因為他的這具車夫身體已經廢掉了,胸口肚子上都是被捅了好幾刀,就連胳膊也都斷一臂,就連起身這麼簡單的動作也是無法做到。

  「唉?竟然沒死?」

  就當紀寧還在掙扎著,想要感知天地間的靈氣的時候。

  他這邊弄出的細微動靜,還是被那個領頭的黑衣人發現了。

  後者神情微冷,握著一把刀就走了過來,邊走嘴裡似乎還嘟囔著什麼,沒有任何猶豫的一刀就結果了他的生命。

  頭被砍掉。

  那一瞬間的劇痛,讓紀寧忍不住發出慘叫。

  但就在他下意識的想要叫出聲的時候。

  卻發現自己的嘴巴,竟是被一個有溫度的手掌捂住了。

  「噓,別出聲!」

  紀寧猛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儼然已經變換了,面前不再是那屍山血海,而是一個懷有身孕,披著白狐絨襖的婦人,眼圈通紅,像是剛剛哭過,滿臉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小寧,你聽媽媽說。」

  那婦人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慌張,將面前的小男孩,也就是紀寧如今的身體塞進了柜子中的暗格里,裡面的空間狹小,本是紀家為了藏一些值錢的寶物在此處的,此刻卻被她用來藏人。

  「外面的那伙馬匪已經快要衝進來了,待會兒媽媽會衝出去吸引注意力,你藏在裡面千萬不能出聲!」

  「小寧,你千萬要好好的活下去,以後也不要想著查今天的事,不要想著為我們報仇,那群馬匪是被人指使來的,殺了他們也無用,後面的人你惹不起!」

  「你就在裡面藏個三天吧,倘若有機會能活,一路往北邊走,此生不要再回到淮南域了,也不要想著復仇,老老實實做一個普通人,你聽見了嗎!」

  「聽……聽見了。」

  紀寧滿臉呆滯,望著面前痛哭的婦人,自己稚嫩的臉龐也流出了兩行熱淚。

  他忍不住的想要伸出那雙稚嫩的小白手,想要撫摸一下婦人的臉頰,為她擦去淚水,或者是上去與她緊緊的擁抱一下,體會一下從未有過的溫暖。

  但這一切都沒能實現了,因為外面的喊殺聲已經傳到了後院。

  那婦人見紀寧竟然開口回答了,也是不由得一怔,而後鼻子一酸又哭了出來,捧著紀寧的小臉說道:

  「這麼早就會說話了,看來生你那天的龍形祥雲真是伴你而來的,誰說老娘污染了血脈,他們皇室貴族生出來的孩子有我兒聰明否?」

  「她在哪!」

  這時候,院外,響起了非常近的喊殺聲。

  只見窗戶之外,那熊熊大火已經燃燒了過來,重重黑影疊在一起,與一夥家丁廝殺。

  「千萬不要出聲!」

  婦人見狀,急忙將面前的小男孩塞進了柜子的暗格里。

  確保一切都做的沒有問題之後,這才著急忙慌的拿起手邊的寶劍。

  挺著個大肚子,悍不畏死的踹開門,朝著院中的那群黑衣人殺了出去。

  紀寧的眼前,是一片灰暗。

  透過那一道狹小的縫隙,他可以望見那婦人拿著寶劍,轉身出去搏命時的決絕,還懷有身孕,面對那群馬匪,她到底得擁有怎樣的勇氣呢。

  沒人知道。

  小小的他,年幼的他,沒有任何修為的他。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將身體蜷縮在這狹小的空間暗格裡面,苟且偷生,看著那個婦人送死。

  或者說,是母親。

  「這個人,就是我的母親麼?」

  柜子里的紀寧神情呆滯。

  那個婦人叫自己小寧,這裡還是紀家大院,而且這些場面不止一次的出現在過自己的夢裡,即便自己知道如今的場面是虛幻的幻境,但這些感觸卻又是那樣的真實。

  除了血濃於水的親情之外,還能是什麼?

  只是他從沒想到,自己這一生有朝一日竟然還能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能面對面的與之說話,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而接下來,她就要死了。

  會死在那寬闊,滿是殘肢斷臂的前院,連帶著她懷中的嬰兒,也就是自己的弟弟會死去。

  整個紀家,就只剩下自己一個。

  只有他活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當年的真相嗎?

  紀寧小小的身軀愣神之間,幻境世界的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了許久,一切的廝殺聲早都消失,留下的只有一陣又一陣急促而又嘈雜的腳步聲。

  嘭!

  一夥黑衣匪徒闖進房間,凶神惡煞的四處翻找,但還是沒有找到,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在哪。

  「他媽的,我就不信,那小鬼躲在哪裡了。」

  「聽我命令,把這大院各處廂房中的所有柜子床榻,全都砍碎,就算掘地三尺今天我也要將那小兔崽子找到!」

  其中一個男人,在憤怒的將紀寧藏身的這個木櫃,砍了個稀巴爛後,憤怒地對手下吩咐道。

  他卻沒注意,就在自己的刀下,這木柜子的下方,向地面之下凹陷處,存在一處狹窄的暗格。

  本來這個暗格還是有機率會被發現的。

  但當他們將這屋子內的柜子床榻都破壞了之後,反而還將紀寧藏身的暗格位置掩蓋了。

  「不行啊二哥,老大說咱們動靜弄的太大了,官府的人馬上就要到,咱們時間來不及了!」

  一名黑衣手下無奈的說道。

  今天的這個活,可實在不太好干,這紀家老宅的位置雖然不在城中,但距離人口密集的城鎮路程也不過是只有幾里了,他們今天的動靜太大,又是燒又是殺的,恐怕再過不一會兒官府的人就能趕過來,到時候他們兄弟幾個可全就完了!

  「那他媽咋辦!」

  屋內那名領頭的蒙面黑衣人被氣得不行,狠狠的一腳踹了下身旁的破柜子,想要宣洩憤怒。

  但,也就是這一下。

  那已經被他們之前用刀砍爛了的破柜子,轟然倒塌了,砸在地面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嗯?」

  那蒙面男人聽了這聲,驟然有些警覺。

  「怎麼了老大?」

  「聲音不對。」

  那男人的耳朵微微動了動,眯著眼睛,有些狐疑的低下頭,望著腳下的那堆碎木頭。

  他能在麻匪窩裡,做到二當家這個位置肯定是有本領的,與那些整天打打殺殺的兄弟伙不同,他最擅長的東西就是聽音辨別位,只要把耳朵往地上一貼,即便是在樹林當中,方圓幾里哪裡有河哪裡有人騎馬,他都能分辨的一清二楚。

  對聲音特別敏感,即便沒有任何修為,這或許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而就在剛才,那東倒西歪的破柜子轟然倒塌之後。

  有一塊木板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卻是跟其他木板砸在地上的聲音不太相同。

  具體有什麼不同呢?

  暗格當中的紀寧,透過那一點點的縫隙,望著外面的那個黑衣男人,緩緩在地面蹲下了身子,拾起一塊木板,敲擊地面。

  「咚咚咚!」

  略顯嘈雜的環境當中,想要聽清楚聲音並不容易,這位二當家在同一個位置輕輕敲了幾遍過後,微微搖頭,而後又換了一個地方敲擊。

  但聽見的聲音,卻全都是一樣的。

  難道自己剛才聽錯了?

  就在紀寧眼睜睜看著,那個黑衣男人扒開重重木櫃廢墟,一點點的向前敲擊,就要敲在他頭頂的這暗格的方位的時候。

  外面的門口,卻是突然闖進來一個黑衣人,氣喘吁吁的對著這位二當家說道:

  「當家的,老大催我們走呢,飛燕已經回來了,說是官府那邊已經派出了人馬,而且還有修行者!」

  「什麼!」

  聽到了修行者這三個字,屋中的幾個蒙面人都是肉眼可見的有些慌亂,就連那個握著木板蹲在地上,殺人不眨眼的二當家的手也是狠狠的顫抖了一下。

  修行者。

  他們這一窩麻匪縱橫山里七八年,老窩都換了好幾處,擁有多處山寨,在附近可謂是稱王稱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也是知道什麼該惹什麼不該惹的。

  搶來的東西換做銀子,每月都得拿出大半來孝敬上面那位大人,所以這才一直沒被剷除。

  但今天這次,官府那邊竟然派來了修行者嗎?

  「二當家,咱們得快走了!」

  屋中的幾人都是慌亂,害怕的恨不得現在就轉頭逃跑,但問題在於二當家都沒有動,他們也是萬萬不能動的,這是土匪窩裡的規矩,不然就算日後他們沒被修行者打死,二當家也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沒能找到剩下的那最後一個人,那二當家心有不甘,緩緩起身,神情陰翳憤怒地,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蒙面黑紗。

  暗格當中的紀寧,看清楚了這個男人的臉,生的無比醜陋,帶著鷹鉤鼻,臉上疤疤癩癩的帶著流膿的瘡,但眼睛卻是十分的大,雙眼皮,其中流淌凶煞之意。

  「走!」

  有些不甘的最後一棍子,敲擊在地面上,卻沒有聽見任何脆響聲後。

  那二當家,果斷地起身,帶著一眾人等逃出去了。

  處在柜子地面,凹陷在地下的暗格當中的紀寧,透過那一小道縫隙,望著那離去的幾人,小小的眼睛瞪得極大,心碰碰跳個不停。

  活下來了。

  即便是之前被追殺的時候,或是被蔣釧下藥的時候,他都沒感覺到死亡距離如此之近,因為那時候自己至少還有些能夠反抗的底氣實力。

  但現在,自己的這幅身軀,只不過是個幼小的孩童。

  甚至還是說一句話,點個頭都能讓自己母親驚喜無比,說自己是上天眷顧天生聰慧孩童的年紀,怎麼可能一個人對付的了這麼多殺人不眨眼的麻匪大漢?

  但是幸好,這屋子裡足夠的亂,剛剛那柜子上半部分倒塌了之後,落在地面上的木板足夠的多,屋內到處都有聲音,外面又燒著火,聲音嘈雜,這才沒讓那鷹勾鼻子男,精準的確認他的藏身之處。

  「所以就是在這之後,我活了下來,然後師傅因緣際會前來,發現了我,將我救走了麼?」

  處在暗格當中的紀寧,在短暫的震驚過後,恢復了理性思索。

  怪不得他從小就總是夢見這個重複的夢,片段支離破碎,而且畫面還都不相同,有時恐怖血腥有時溫馨。

  原來,這是自己剛記事的時候,真實看見的發生的事情。

  他們紀家上下,在新春團圓之夜,被一夥麻匪闖進來屠殺了,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他一個,因為他的母親將他藏在了暗格里。

  「淮南域,皇城,貴族……」

  暗格中的紀寧面露思索。

  就在剛才的那段時間裡,通過母親還有那些黑衣人的口中,他可以知道這些信息。

  第一,那名美麗的婦人,也就是自己的母親,哭著囑咐他說,如果僥倖活了下來,要他一路向北走,永遠不要回到淮南域。

  大夏十域,淮南域是其中之一。

  這就首先證明了,自己的家,或者說他自己,實際上是淮南域的人。

  「淮南域距離北域何止千里之遠,好像與南疆接壤了一部分,這其中的距離,橫跨整座大夏了。」

  「師傅當年又是為何會從那個地方,將自己帶回北郡的?」

  紀寧微微怔神,而後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先牢牢將這些得之不易的夢境記住才行。

  雖然淮南域跟玄域一樣,甚至比玄域還大,其中都包含上千座大郡,想要找一戶早就被滅族了的姓紀的人家更是難上加難,但是這總比他什麼消息也不知道來的要好。

  更何況,除了淮南域,他還聽見了一些別的消息。

  譬如他的母親,提到了,污染血脈一詞。

  「不是幻境的原因,母親的模樣,我曾經在夢裡也都見過,與夢中夢見的其他面孔相比,即便是那位看上去十分精明優秀的家主,也是配不上她,格格不入。」

  紀寧表情凝重。

  不僅如此,母親還提到了皇城,貴族。

  這一切的種種,都足夠證明了,他的母親不是什麼普通人,甚至很有可能是出身於皇城貴族,甚至直接就是皇室血統。

  而他的父親,大概率只是一介平民,甚至沒有任何的修為,所以看上去才會如此的與母親不般配。

  所以母親才會說,誰說血脈污染的,那些皇室與貴族生的孩子,似乎也是不如他聰慧。

  嗯,都對上了。

  紀寧心中一嘆,抽絲剝繭之後,他已經將當年發生的事情原因還原了大半,而這一切滅族之禍發動的起因,估計也跟皇城的那些貴族們有關吧。

  畢竟不論在什麼樣的年代,門當戶對都是重要的。

  他難以想像,母親那樣尊貴的大族小姐,愛上了父親這樣的平民,甚至為他生了孩子,即便其中一個還沒徹底生出來。

  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在皇城的那些貴族之中,會掀起怎樣的風浪來。

  貴族血脈不容玷污。

  只有互相身份地位匹配的人,才能通婚,這樣做可以保證家族的權利與富貴一直延續下去,即便王朝更替,戰火紛飛,那些盤根錯節的王公貴族依然能夠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家子嗣活躍在世界的各個領域,相互扶持相互幫助,成為千盛之家。

  可以說,母親的這種行為,定然是遭受到了不少的阻攔。

  所以最後紀家被滅族了。

  「有了這些消息,應該就不難查了,畢竟這些年來敢硬著頭皮下嫁給普通人的貴族小姐,應該沒有多少。」

  想到這裡,紀寧心頭大定,嘆息了一聲。

  到了現在,他自認為已經窺得了這夢境的全貌,通過隻言片語,一點點的可憐消息,就將當年的因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而當他出去之後,也定然會第一時間著手調查當年的這件事,好為當年的事情,報仇雪恨!

  但,就在這時。

  轟隆!

  屋子外的另一坐房屋,竟是轟地響起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緊接著一道道沖天的烈焰就迅速將那屋子包圍淹沒了,滾滾黑煙都是湧出,難以想像的炙熱滾滾浪出,將大地都炙烤的火紅。

  「快,還有這個屋子,都澆上黑油,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隨著那熟悉的聲音響起,屋子之外也是快步跑過來了許多道黑影,他們手裡端著一桶桶粘稠的黑油,將他們灑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方向。

  紀寧透過縫隙,眼睛瞪得極大,忍不住有些驚恐。

  因為他清楚的看見了,其中一人對著他暗格的這個方向,連帶著周圍的那些木柴,都是澆上了一大桶的粘稠黑油,甚至其中有不少都順著暗格上方的縫隙流淌進了裡面。

  「糟了!」

  紀寧心中一驚。

  這麼多的黑油,上面又有那麼多的木頭,如果是被點燃的話,頃刻之間整個屋子都會變成一片火海。

  不像是尋常的燃燒,火焰與濃煙都是向上的,他在地下的這片空間應該不會受到傷害,但現在那些油已經順著縫隙淌進下面了,一旦對方把火點著,頃刻間這屋子就會變成人間煉獄!

  而就算他幸運,火焰沒有順著黑油燒到他,他沒有被活活燙死,但最終恐怕也會被活活悶死在這,因為在火焰燃燒的周圍,是沒有辦法呼吸的!

  他縮在這狹小的暗格當中,呼吸本就很費勁了,如果讓這場大火燒起來,他肯定會死!

  怎麼辦!

  紀寧透過那一道小縫隙,望著外面的那幾個黑衣人,他們手中的油桶都是撒的乾淨了,只剩下最後一個點火的流程。

  再看周圍,整個房屋的窗子也都被撒上黑油,除了正門之外,根本沒有任何逃出去的道路。

  但自己一個連走路都不會,只能靠爬,牙牙學語的嬰幼兒,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衝出火場,在那幾個黑衣大漢凶煞的麻匪手下活下來呢?

  紀寧瞪著眼,心中焦灼思考。

  而外面的人已經將手中的火把扔進來了,在那熾熱的火星與地面上的黑油觸碰的瞬間,一道赤紅的烈焰便嘭地一聲炸起,連帶著周圍所有的木柴全都燃燒,房間中頃刻間便充滿了噼里啪啦的響聲。

  「快走快走!」

  屋外的那幾個黑衣人做完這一切後,也是不敢再火場過多停留,都是急忙逃了出去。

  而紀寧也是瞅准這個機會,拼盡所有力氣,猛地推開了蓋在頭頂的沉重暗格。

  「可惡,好疼!」

  一瞬間,他稚嫩的肌膚被暴露在火場之下,都是直接炙烤成了黑色,但紀寧並沒有叫出聲,只是利用自己體型小的優勢,飛快的爬到了房屋的一處角落,那裡是唯一暫時沒有被火焰覆蓋,也是距離大門最近的地方。

  短短的幾息時間內,房屋中的火焰已經演化為沖天的大火,恐怖的熱浪如同海嘯一般向周圍衝擊著。

  紀寧的身子緊緊蜷縮在角落當中,承受那種炙烤,仿佛下一瞬自己就要被活活烤死一般,全身上下都是傳來疼痛,而且滾滾濃煙而被他吸進了肺里,導致近乎暈厥。

  「必須立馬出去!」

  紀寧小眼睛被熏得通紅,稚嫩而堅定地盯著一個正在燃燒熊熊烈火的木架縫隙,那其中的大小正好夠他身體爬過去,但若是少有不慎,或是自己爬的速度慢了一些,如此接近那處的烈焰,恐怕頃刻之間自己就要被高溫活活烤死了。

  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猶豫的地步,因為留在這裡也是等死。

  到了如今,紀寧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現在所經歷的,只不過是幻境的事實。

  他真正代入到了這個頑強求生的嬰兒的角色里,因為他潛意識裡,就是認為這就是曾經的自己,所以他才會有這段記憶。

  而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幫助自己活下去。

  於是乎,紀寧操縱自己幼小的身軀,勇敢的穿過了那道狹窄的木架,火場四處燃燒的烈焰,將他身體炙烤,白皙的皮膚表面都是皸裂開來,整個人瞬間都快變成焦炭。

  這其中的痛苦,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這承受的時間,即便只有瞬息,但也足夠令人永生難忘。

  但幸好最後他成功了。

  紀寧幼小的身軀,飛快竄出了門,而後又猛地滾落到了台階之下,躲過了身後轟地一聲被燃燒塌陷,砸下來的屋檐。

  身後的熊熊烈火燃燒著,不停向外釋放熱浪。

  「好……疼……」

  在台階之下的紀寧,身體蜷縮在一起,表情痛苦扭曲的快要暈了過去,真箇人都被炙烤成了焦炭,幼小的身軀在雪夜裡不停的顫抖著,嚴重的燙傷在他身上留下無數道印記,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嬰幼兒,生命實在太脆弱了。

  經受了剛剛那般炙烤,又突然將身體暴露在寒冷的夜裡,就算那幫黑衣人沒有發現他,他馬上也要死了。

  紀寧疼痛的已經沒了知覺,他忍不住想要暈過去,卻還是憑藉強大的意志力睜著眼睛。

  已經到了這一步。

  現在沒有任何自救的能力了,他連動一下手指都是做不到,如果現在沒有人來救他的話,那麼依照他燒傷的情況,在這寒冬臘月里,恐怕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得死。

  但他相信自己不會死。

  因為外面的他現在還活著。

  而,就在這時。

  嬰幼兒狀態下的紀寧蜷縮著身體,在這寒冷雪夜,就快要死去的時候。

  他的面前,竟是忽然出現了一雙乾淨的青靴,上面繡著雲朵一樣的圖案。

  與那些殺人的麻匪不同,這鞋子很乾淨。

  紀寧蜷縮在地上,甚至沒有辦法轉動眼珠,以他的視角,只能看到那一雙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靴子,以及一個熟悉的輕咦聲。

  但,還沒等他通過那一聲輕咦,分辨出這靴子的主人是誰的時候。

  鐺!

  一個清脆的響聲,赫然響在了耳邊。

  這一瞬間,紀寧瞪大眼睛,隨後世界天旋地轉,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與頭顱被那把劍砍下時候,流淌出的滿地血水。

  只是可惜,直到最後,他也沒能看出那靴子的主人是誰。

  「不……不要!」

  霎那間。

  又一次死亡過後。

  身處一片黑暗當中的紀寧,又一次猛地睜開眼。

  這一次,他依然在一片血泊之中,血都是熱的,只不過四周都擁擠的很,仿佛被塞進了皮囊裡面,呼吸都十分困難。

  「還沒有結束?」

  紀寧猛地愣了一下。

  他本以為,剛剛那個視角,就是自己當年死裡逃生的真實視角了。

  因為很合理。

  紀家上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

  那個人顯然就是他,他被藏進了暗格里,沒有被那黑衣人二當家被找到,也沒有被大火燒死,而是通過頑強的毅力衝出了火場,最終被趕來的神秘人救了下來。

  最終,不知為何會被帶到玄域北郡,被師傅領養,在道觀長大。

  難道這不是事情的真相嗎?

  不,當然不是。

  紀寧一顆心都是冷到了極致,大腦急速思索。

  那婦人叫自己小寧,這裡又是紀家祖宅,而且剛剛那嬰幼兒身體的年紀似乎也對得上,那副身軀本應該就是自己,就是紀寧才對。

  但為何最後,他被一劍砍死了?!

  他本以為最後那個人是來救他的!

  但現在看來不是。

  「那個聲音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可惜並沒有看見他的正臉。」

  「他不僅不是來救我的,反而將我殺了……」

  「不,不是我。」

  紀寧心中搖頭,如果剛剛死的是他的話,那麼外面的自己也早就死了。

  而且仔細想來,剛才自己逃出火場時,全身上下都被炙烤成了那樣,而自己如今的身軀上卻是沒有半點痕跡,怎樣想來都是對不上的。

  而且那時候自己的身體肯定也受到了很多損傷,自己長大後卻沒有半點後遺症,完全不像是被火燒過的。

  不論多麼完美的丹藥,應該都沒法做到這一點吧。

  那麼就只能證明,剛剛死的那個嬰幼兒,那個被稱作是小寧的孩子,不是自己。

  那麼自己到底是誰,難道他之前分析的所有都是不正確的?

  「有腳步聲!」

  就在紀寧腦子成了一團漿糊的時候。

  他聽見了,附近不遠處,又是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他剛剛才聽過。

  「噗呲!」

  一把小劍,穿透婦人的肚子,將之刨開。

  於是紀寧便重見到了光亮。

  他不由自主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因為他是新生的嬰兒。

  「原來我是媽媽肚子裡的孩子。」

  被外界光芒照射到,滾落到地上的一瞬間,紀寧哪裡還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之前自己的推斷應該都是正確的,關於母親的身份,那種貴族之間的陰謀,造就了這場屠殺。

  然而自己的身份,卻並不是剛剛那個差點被燒死的男孩。

  而是另一個。

  也就是自己母親肚子裡,那十月懷胎,還尚未出生的孩子。

  紀寧面前睜開眼,望著這個嶄新而又熟悉的世界,而後心中猛地一震。

  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青靴,還有一把帶血的劍,矗立在他的腦袋旁邊。

  就是剛剛走到了自己身旁,將自己殺死了的那個人!

  「還沒有人來救我麼,難道我這條命也要死了?」

  紀寧作為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望著面前的這個青靴還有血劍,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而死的次數多了,他此刻的內心,也沒什麼懼怕了,有的只是疑惑。

  自己剛剛唯一漏掉的計算,也就只有這個未出生的嬰兒而已,那群黑衣人恐怕也沒想到連母親都死了肚子中了數劍,肚子裡的嬰兒卻還能活著,而且毫髮無傷。

  而如今,紀家上下所有人,都已經死亡,沒有任何的例外,只剩下了他一個。

  但是他現在也要死了。

  面前的這個青靴男人,並不是來救他的,剛剛才用劍割下了他幼小的頭顱,如今後者更是發現了肚子裡的他,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這條命該怎樣活下去。

  難道,又推算錯了?

  或者說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幻境而已,並沒有任何的實際意義?

  就在紀寧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這幻境的真相的時候。

  身旁的那個男人,竟又是發出了一陣熟悉的嘆息。

  「唉。」

  「唯獨漏了你一個,她的後人,或許真的不該絕吧。」

  紀寧的視角猛地一抬,因為他被那個青靴男人抱了起來。

  而正也是這個視角,才讓他終於看見了,這個熟悉聲音的男人的面孔。

  是那樣的熟悉。

  剛出生狀態下的紀寧望著面前的男人,瞬間猶如晴天霹靂。

  只見他對面的男人,眉目清冷,五官尋常,滿是血跡的臉上正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我不會取名字,既然她把你哥哥取名叫做紀寧,那你以後便也叫做紀寧吧。」

  紀寧望著那張臉,心神震顫,難以自抑:

  「師……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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