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奉詭為神

  剎那間，江步仿佛聽到無數的祈禱聲，聞到濃郁的香燭味。

  眼前拂過一幅幅畫面，開篇從人類還在茹毛飲血的時代開始，他們跪拜天地山河。敬畏雷電，恐懼野獸。

  匍匐著將最好的獵物獻上。

  

  「轟隆——」

  一道雷電劈裂在樹枝上，帶來了火焰。

  祖先們顫抖著向前，好奇且恐懼地撿起樹枝。

  在火光中，畫面變幻。

  下一幕，人類挺直了腰板，為自己披上文明的服飾，為祭神設置了一系列的規矩。

  皇室王族在禱詞中一步一台階，為天下祈福。

  視角又來到某處河畔旁，一個正在撈魚的年輕人忽然看到河面泛起漣漪。

  從中走出一道看不清樣貌的神聖身影。

  祂說道：「你有什麼願望？」

  ......

  最後出現的那人，是姬家老祖？

  他意外看到了老東西與這隻詭異相遇的畫面！

  江步明了，他所入侵的這具泥塑，不過是沾有本體一縷污染氣息的造物。

  只憑一縷氣息就這般可怕。

  那本體呢？同這隻詭異的姬家老祖，又得到了什麼？

  見他久久沒有回應，先前開口的那道聲音也不催促。

  但很快，泥塑中像蒸籠一樣灼熱起來。

  讓人熱得大腦昏昏沉沉，從心底浮現出往日所有的貪念與欲望。

  江步咬緊牙關，他深知不能懈怠。

  一旦精神疏忽，做出交易，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從姬家老祖後來設置的這一系列褻瀆手段，就能看出向泥塑詭異祈願後的代價有多慘烈。

  恐怕老東西整整三百年都未能償還。

  「滴答，滴答。」

  江步額頭沁出汗水，下意識擦拭去。

  可他很快反應過來，嚴肅的看著手心。

  他現在是『唯心』形態，根本不可能有這種『物質』變化!

  再者他的靈魂時刻在湮滅，又由於『相對性』而重塑，不會有任何變化才對。

  除非...遇到的這隻詭異，其位格遠超災禍！

  這可能嗎？

  「撲通，撲通。」

  撫著心臟，江步竭力平息著情緒。

  好險，他險些沒忍住開口要同對方達成交易。

  但是，倘若對方真的堪比天災，那達成交易後，就更由不得他了。

  一個有理性的詭異，可不如機械的『靜默之雨』好糊弄。

  那道空靈聲音又說道。

  「代價，換取，祈願。」

  「代價，奉我為神。」

  聽聞此言，江步眼神微眯。

  奉詭為神？難怪老東西要塑造出這麼一座泥塑。

  從他供奉祭品的態度看來，顯然是被坑得不輕。

  同時正因姬家老祖做下的手段，才略微降低了神廟中泥塑的恐怖程度。

  江步垂眸沉思。

  為什麼這群詭東西都試圖獲得信仰呢？

  破敗教堂中，那具背對信徒的神塑。

  以及這個以實現信徒願望為餌，換取信仰的未知詭異。

  難道說信仰有什麼特殊作用？詭異能靠信仰成神？

  若是今後有機會回到小鎮，且再次接觸活人鎮民的話，或許可以做些嘗試。

  但眼前，還是要先渡過這一關。

  江步早已嘗試過，自從出現那道空靈的聲音後，他便無法脫離泥塑。

  那股燥熱煩悶感越來越強，導致他數次險些失去意識。

  空靈的聲音再度開口，慈悲中帶著幾分長輩對待晚輩的溺愛：「你的願望。」

  看樣子，只能做下一次交易才行。

  否則，這隻詭不肯善罷甘休。

  但要祈願什麼，才能將代價降到最低？

  江步略作思索後，眼前陡然一亮，對著虛空說道：「我要被徹徹底底的湮滅，不留一點存在的痕跡！」

  空靈聲音應允：「可以。」

  下一刻，江步的身形像被擦去般。一寸寸被抹去。

  可消失的瞬間，他又在泥塑中重造。

  感受著身軀的變化，江步輕呼一口氣。

  還好，賭對了。

  他這次就是賭泥塑與規則二者間誰更強橫。

  結果看來，果然還是規則高於一切。

  『靜默之雨』的相對性還是無解的，只要無法確認被『褻瀆修女』吸收的高靜狀態，那江步便無法被抹除。

  他戲謔的問向那道聲音：「怎麼？神連湮滅我都做不到？」

  「......可以。」

  沒有任何預兆，這次他的身形直接消失，甚至帶有『江步』記憶的人，腦海中出現了片刻空白。

  然而，江步依舊再次出現。

  他打了個哈欠，不屑道：「繼續。」

  「可以。」

  ......

  到了後來，不需要江步的回覆對方也會在他出現的瞬間抹除他。

  說來好笑，多虧了這隻詭異，江步竟短暫地獲得了休息。

  畢竟同『靜默之雨』比起來，它的抹除更像是安樂死。

  沒有一丁點痛苦。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江步對泥塑的實力有了個大概的認知。

  對方確實強，也不是他所能抵禦的。

  但依舊比不上災禍與規則。

  並且江步根據數次抹除用的手段猜測，如果對方不是死腦筋的話，那它應該是進入了『逾矩』狀態。

  規則是把雙刃劍，在限制他人的時候，也會束縛自己。

  如泥塑這樣，它的規則應該是必須要實現許願者的願望，並收穫代價。

  然而，規則間發生了衝突。

  相對性不允許江步的存在消失。

  泥塑又必須要徹底抹除江步。

  這便陷入了死循環，江步獲得不了好處，卻也不會受到制約。

  要真說有什麼影響，那就是被抹除後大腦空白的更頻繁，需要花點時間適應。

  但就在江步考慮如何逃離泥塑體內時，忽然響起『咯啦啦』的碎裂聲。

  抬眼一看，他又來到了供桌前。

  『褻瀆修女』的軀殼就站在一旁，眼眶中業火已熄滅。

  神廟內一切都恢復如初。

  除了神台上，那具蓋著紅布的泥塑碎裂不見。

  江步重新控制軀殼，活動著肩膀若有所思：「看來，這隻詭異已經找到了規避『逾矩』狀態的手段。希望以後不要再遇到了。」

  再次嘗試離開。

  這下，果然可以出去了。

  生怕遭逢變故，江步駕馭著升級為『界』的血霧瞬間遠離。

  但江步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碎裂的泥塑憑空恢復。

  就連紅布也蓋得嚴嚴實實，毫無燒焦的痕跡。

  供桌上再次出現三具獸首。

  羊首眼眶中的方形瞳孔眼球一點點轉過。

  露出一片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