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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2:47
作者: 許開禎
孫吉海握著筆的手在抖。
這是個星期天。跟以往任何一個周末一樣,孫吉海把自己關進書房,面前是伴隨了他半個世紀的宣紙,還有一套晚清時代出土的硯台。
孫吉海喜歡寫字。在三河,誰都知道孫吉海的字不錯,值得收藏,可誰也得不到他一幅,甚至飽飽眼福的機會都難獲得。
他只寫給自己。
寫字有什麼用呢?修身養性,讓自己沉入到另一種境界裡?
的確,孫吉海需要用沉入來獲得另一種身心,跟現實完全背離的身心,或者叫麻醉。
十歲起,父親便教他練字,父親說,字是門面,字是你的臉,字更是你的心,字里看人生,字里看家風。
就這麼著,孫吉海頑固地迷上了練字。練到現在,孫吉海越來越覺自己寫的不是字,是命,一個人的宿命。
人都是有宿命的,人根本就躲不開自己的宿命。
孫吉海手裡的筆啪地斷了。
這是他今天握斷的第三支筆。看來,今天是寫不下去了。
孫吉海扔掉斷筆,倒在了竹椅上。
昨天晚上,他再次接到省城的電話,質問他為什麼不阻止,怎麼能聽之任之?
「你是常務副書記,也是省委確定的接班人,對他的工作應該有干預權,必要的時候,你可以直接向省委建言,讓他離開三河。」
孫吉海一句話都沒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馬其鳴不像車光遠,這一點他一開始便覺察到了。換上車光遠,要是蘇紫攔車,他會當下接過狀子;換上車光遠,如果吳達功撂挑子,他會拍桌子,甚至提出罷他的官;換上車光遠,如果抓到范大杆子,他會大張旗鼓地展開一場鬥爭;換上車光遠,如果提拔吳達功做局長,他會自己的官不當,也要跳起來抵制……
換上……
能換嗎?這種空想有意義嗎?
老了,孫吉海覺得自己真是老了,思維退化得一塌糊塗,甚至有點愛做白日夢了。
是的,白日夢。
阻止?他再一次笑笑,那笑接近墨汁的顏色。他什麼也沒做,裝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你阻止他什麼?他甚至從沒在常委會上主動提過一次三河公安的事,你拿什麼阻止?不讓他抓毒犯?不讓他深入基層?還是不讓他工作?
一切都是在暗底里,是的,暗這個字已經無數次傷害到孫吉海。
暗得你摸不到一點邊,暗得你聞不到一點氣味,暗得你都不知道他腦子裡想什麼。可是,威脅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而且,正在一步步逼近。
逼近——
就在剛才,他接到電話,說胡權禮的事出岔了。本來孫吉海練字的時候,任何電話都不接的,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又是保密電話,不能不接。
「出岔?」他這麼猶豫了一聲。那邊緊著說:「有人調查他,二等功的事包不住了。」
「換個電話說!」孫吉海憤憤地掛了電話,候在了另一部機上。
笨,如此沒腦子的人,能成什麼大事!保密電話保給誰?對老百姓它是保密的,對想調查你的人呢?它遠不如家裡的座機。要想監控座機,你還得通過電信,通過更多部門,而保密電話對他們來說,等於安在你家裡的竊聽器。
很快,童百山的聲音在座機裡面響起來:「安全嗎?」
「說!」
「這事……這事你看咋辦?」
「該咋辦咋辦!」
他通地放了電話。
是鬼是人都來找他,他這個書記,當著還有啥味兒!
不就一個胡權禮,值得為他上竄下跳?他再三說過,凡事要三思,尤其幹部提拔,要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來,這是規則,遊戲規則你們懂不懂?不是想提誰就提誰,不是啥時想當官就能啥時當。偏是不聽,偏要不停地添亂。添亂你把自己擦乾淨呀,帶著尾巴硬進門,尾巴讓人揪住你進得來嗎?這下好,讓他說著了,事情還沒個影,屁股已經讓人捅爛。
他有些不知恨誰,只覺恨這個字占據了他全部思維。
胡權禮的事他知道,假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可硬要把假的做成真,他又有啥法?
他恨恨地起身,離開書房,在客廳里來迴轉了幾圈,仍覺心神難寧,索性提上魚杆釣魚去了。
這個時候,馬其鳴也在釣魚。子水河繞過子蘭山向西而去,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裡,馬其鳴手持魚杆,盯著平靜的水面。他的樣子還真像那麼回事,細一看,卻讓人忍俊不禁。握在手裡的釣杆真成了光杆司令,魚餌和牽著它的細線早讓水沖走了。季小菲忍不住笑起來,說:「馬書記,你這哪是釣魚,就像拿根杆子放鴨子。」秘書小田也跟著笑出聲,馬其鳴一看,果真成了放鴨子的,遂說:「算了,不作秀了,還是說正事吧。」
季小菲將自己調查到的情況一一做了匯報,末了說:「胡權禮一定有經濟問題,他老婆在童百山的三河大酒店當會計,但是出入有專車,身上儘是名牌,聽說做一次護理就要花一千塊錢。而且……」
「而且什麼?」
「我說不出口。」季小菲突然紅了臉,羞臊得垂下頭。
「據說他老婆在酒店養著個小白臉。」秘書小田替季小菲回答。
馬其鳴笑了笑:「好生活啊,」突然,他盯住季小菲,「你是不是將來也想過這樣的生活?」
一句話,問得季小菲啞巴了。
回到3112房間,侯傑已候在那裡。「情況怎麼樣?」馬其鳴問。
侯傑興奮地說:「阿黑招了,這傢伙到底還是沒童小牛骨頭硬。」
據阿黑交待,所謂的胡權禮捨身救人、以大無畏的精神譜寫新世紀英雄詩篇的感人事跡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
事情還得從去年的「3?18」特大爆炸案說起。3月18號這天早晨,三河大地春光明媚,這一天是三河市公安局例行的政治思想學習時間,局黨組組織中層以上領導幹部正認真學習「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就在學習進行到九點多的時候,110突然接到報警,有個亡命徒稱自己不想活了,他兒子被老師天天罰站,該死的老師還三番五次要他請客,不請就要將他兒子攆出學校。他要炸掉這個學校,炸死這些可惡的老師。歹徒稱,他已在學校教學樓安置了定時炸彈,等著吧,到時候轟一聲,全都上天!
情況十分危機,聽歹徒的口氣,他真是不想活了,他自稱下了崗,老婆又跑了,自己帶著孩子,真是活得沒勁。
局領導立刻命令防暴大隊火速趕往現場,全體警員緊急集合,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紅旗小學位於三河市中心,左面是人民銀行大樓,右邊是三河老幹部活動中心。防暴大隊趕到現場時,先前到達的110已開始疏散周圍群眾。一聽教學樓有炸彈,周遭做生意的賣小吃的擺小攤的全都聞風而逃,學生家長卻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本不寬暢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當時學校還在上課,老師和校長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奉命進入學校的防暴隊員在離教學樓五十米處監測到爆炸物信號,電子感應器顯示,樓內確實安置了定時炸彈。全體警員的心立刻緊了起來,現場指揮的副局長吳達功馬上命令,要防暴大隊大隊長胡權禮帶上排爆隊員,迅速進入大樓,找到爆炸物,以最快速度拆除。同時,另一組人馬進入大樓,儘快將上課的師生撤出來。
現場一片混亂,得知消息的學生嚇得不知從哪兒跑,有幾個甚至要從窗戶里跳下來。聞訊趕來的市委市政府領導也進入現場,幫助疏散學生。半個小時過去了,樓內的學生撤出了一半,另一半因為樓道太過擁擠,死死地卡在了裡面。負責現場總指揮的市長馬上做出決定,火速撤除一樓教室的窗戶從窗口往外接學生。消防人員立刻進入現場,拆起了窗戶。時間一秒秒過去,離歹徒說的爆炸時間越來越近,可還有三百多名學生困在裡面。家長的嚎叫聲、學生的哭救聲、圍觀者的驚叫聲、消防車警車的嘯叫聲響在一起,讓三河變成了聲音的海洋。
歹徒再次打電話說:「你們找不到的,哈哈,等著吧,我要讓學校變成廢墟!」
又過了半個小時,學生終於疏散出來,撤到了安全地帶,人們剛剛鬆了一口氣,忽然有老師說四年級三班還有一名女生沒出來。四年級三班在五樓,女生一定是遭了驚嚇,躲裡面不敢出來。離歹徒說的時間只有幾分鐘了,排爆人員還是沒能找到炸彈。吳達功命令裡面的胡權禮火速尋找一位女孩,她很可能在五樓。胡權禮跟排爆人員剛查完四樓,接到命令後分頭往五樓奔,過道里空空的,教室里沒人,洗手間!幾個人同時朝洗手間撲去,果然,小女孩蹲在馬桶上,面無血色,嚇得說不出話來。胡權禮剛抱起小女孩,忽然聽見嗒嗒的響聲,仔細一看,在洗手間水槽邊的下水蓋下,藏著一枚電子炸彈。電子顯示器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二十秒,來不及猶豫,胡權禮猛地將孩子交給隊友:「快帶她離開!」就在隊友跟消防人員將孩子救出樓口的一瞬,時間到了,炸彈來不及拆除,胡權禮一把推開排爆人員,縱身一躍,用身體堵住了下水蓋。
險情排除了,學生得救了。
胡權禮並沒被炸死。
經專家鑑定,這是一枚高級電子炸彈,多用於國際恐怖組織的犯罪,在香港等地黑社會的犯罪中已出現過,大陸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旦爆炸,炸毀一輛汽車沒一點問題。大約是在下水道放的時間過長,接觸裝置受到潮損,炸彈沒有引爆,就這也驚出三河市一身汗。
事後,三河公安得到重獎,胡權禮榮立二等功。
半年多的調查並沒查到歹徒一點線索,學校內雖有學生被罰站,但找不出跟歹徒說的情況相似的學生。況且歹徒兩次使用的都是公用電話,使偵破工作陷入僵局。
侯傑說:「阿黑就是那個歹徒,炸彈也是他事先放的,做了手腳,根本不可能爆炸。」
胡權禮求官心切,但因秦默這個障礙,一直達不到目的,於是便想出這麼一招,想拿立功給自己撈取資本。
這場鬧劇的總導演竟是童小牛!炸彈也是他提供的。
馬其鳴還處在巨大的驚憤中,侯傑又說:「胡權禮就是當年越獄案中那個被挾持的獄警,道上人稱胡哥。而阿黑正是當年切斷電源和通信的幕後者。」
3112房間是一個神秘的地方,自從馬其鳴決定調查三河公安黑幕,這兒便成了類似於秘密指揮部的地方。侯傑剛走,馬其鳴又迎來兩位神秘客人。他們是三河檢察院的兩位檢察官。
高檢察官說,已經掌握到胡權禮的部分經濟犯罪事實,他在童百山的三河大酒店和紅河谷桑拿中心都持有股份,而紅河谷桑拿中心存有嚴重的色情和毒品交易,同時,還查到胡權禮在三河擁有兩套豪華住宅。
「馬上控制胡權禮!」馬其鳴命令道。這一次,他要動用檢察院的力量了。
一接到胡權禮被帶走的消息,孫吉海立刻意識到,童百山保不住了。這一次,他是說啥也不能鋌而走險了。
讓該走的都走吧,也是他們作孽太多,到該受懲罰的時候了。正這麼想著,電話尖叫起來,接通,是一女人的聲音。這聲音孫吉海熟悉,女人告訴他,自己在老地方等他,請他速來,有要事相商。
擱下電話,孫吉海再次陷入巨大的矛盾中,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省城二公子的高級法律顧問。這女人絕非等閒之輩,拋開她跟二公子父子的關係不說,單是她在省城法律界的名氣就足以傾倒不少人。她在律師界有鐵腕女人的稱號,凡是接手的案子,百贏而無一輸。如此優秀的女人竟會跟二公子父子攪在一起,不能不令孫吉海痛惜。世間的事,有多少能說得清呢?興許,離開二公子父子,她也會跟常人一樣,甚至比常人還不如。
去還是不去?
去也是危險,不去也是危險。孫吉海真是痛悔,怎麼就能走到這一步呢?
他腦子裡再次跳出最初的那一幕。
那時他剛剛從吳水調到三河地委,接袁波的班擔任地委政法委書記。職位升遷了,環境變了,也使他這個老吳水一下覺得眼界開了。但是心裡他卻給自己暗暗敲警鐘,一定要保持本色,千萬不可錯走一步。所以當妻子不習慣城裡的生活,提出想到鄉下包地種時,他一口答應。有什麼比種地更踏實更能接近一個農人的本色呢?是的,到目前,孫吉海還把自己當作一個農人,那是先人留下來的傳統。什麼時候都要跟農人一樣生活,這是他的生活信條,也是他修心立身之準則。遺憾的是,就在第二年,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被妻子叫來一塊種地的內弟周生軍在城裡出了事,為了一碗兩塊錢的飯,他跟攤主吵架,說是肉放少了,騙他一個種地的。攤主罵了句窮鄉巴佬吃不起別吃,惹惱了自小沒有爹娘跟姐姐相依為命長大的周生軍。周生軍平生最恨的便是別人看不起他、鄙視他。一怒之下,他搶過攤主的菜刀,做出拼命的樣子。也合該那攤主倒霉,大約也是生意不好的緣故,他的氣比周生軍還大。周生軍本意是想嚇嚇他,給自己出口氣,沒想攤主更是蠻橫,搶在周生軍掄刀嚇他之前,一把掀起凳子,沖周生軍就砸。周生軍舉起胳膊抵擋,結果菜刀傷了攤主,將攤主一耳朵削了下來。
妻子就這麼一個親人,生性老實木訥,到這時還沒娶上個媳婦。孫吉海怎能不管,又怎麼管?
周生軍最終以故意傷害罪被判十年,這已是很輕的了。如果不是孫吉海的影響,怕是判個無期也說不定。可妻子還是不依,整天哭哭啼啼,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非要孫吉海將她弟弟救出來。就在這時,二公子來到三河,專程拜訪孫吉海,當時他就帶著這女人。女人那時還很年輕,姿色也非常,但出口已很顯學問和水平了。言談中孫吉海無意間漏出這事,說人這一生咋就非要遇上過不去的坎呢?當時二公子啥也沒說,只是象徵性地笑了笑。可是二公子走後不久,大約兩個月零幾天吧,妻子突然神神秘秘地說弟弟出來了,跑到農場找她,鬼一樣的樣子嚇得她差點沒暈過去。
「你猜怎麼著,他說不用坐牢了,以後只管在沙漠裡放羊,老老實實聽話就行。對了,生軍還說,他以後不叫周生軍,叫楊四……」
妻子還沒說完,孫吉海已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等他再想干涉就已經沒機會了。
對方把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而且也把他的後路給徹底堵死了。
沒辦法,人生總有很多無奈的時候,況且他也不能只為自己活著,難道他能忍心將周生軍再次送進監牢?妻子怎麼活?
聽之任之吧,他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倖這麼想。
這一想就讓他想到了現在。很多時候他真想跳出來,告訴世界真相,也告訴妻子,這麼活下去生不如死啊!想歸想,真要做起來,那份艱難,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了斷的啊……
周生軍死後的那些個日子,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句話不說,說不出來,真應了鄉下人那句土話,啞巴挨悶棍,只有死受的份。他怎麼也不信,周生軍是失足掉進井裡的,一個沙漠裡放羊的羊倌會掉進井?死因他清清楚楚,可跟誰說?這些年周生軍做的事兒,他難道能不知道?悔啊,悔!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想盡法子瞞妻子,告訴她弟弟出了遠門,他打發去辦件事,過些日子就回來。
計程車駛進南湖莊園的時候,太陽正直直地照在這片花園別墅里。一踏上這個地方,孫吉海心裡便惡浪滾滾。這是他的又一個噩夢,他這輩子註定要被一個接一個的噩夢糾纏著了。當初這座小區修起來,他是親自來參加過剪彩的,再怎麼說,這也是市里抓經濟建設的一項成果,不能不來。過後不久,他卻收到一把鑰匙,十八號樓的鑰匙。孫吉海痛斥了送鑰匙的童百山,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孫吉海要是貪,能挨著你姓童的給我送?」童百山沒反駁,他當然知道孫吉海不貪,如果貪,他會出此下策?
不拿鑰匙並不證明你不接受饋贈。不管孫吉海樂不樂意,二公子每次來都要在這兒見他,甚至那次他父親來,也提出在這兒見他。還說這兒人少安靜,空氣又好,邊喝茶邊欣賞他寫字,豈不是一件雅事?於是台案有了,墨硯有了,各式各樣的狼毫也有了,房間布置得真像他孫吉海的書房。後來又是這個女人,一到三河就提出在這兒見面,孫吉海還不能不來。甚至發展到小四兒,也要在這兒跟他見面。就這麼著,儘管孫吉海根本就沒拿這兒的一草一木當自己的,但他相信,這兒跟自己已完全扯在了一起,背不住對方早把一應文書都做好了,有一天一旦拿到法律底下,他有十張嘴也證明不了自己沒接受過。
車裡的孫吉海苦笑了一下。
有時候,法律也保護不了一個人的清白。那麼還要清白傲什麼?還能怎麼要得了清白!
女人依舊幹練而美麗,只是,孫吉海現在見了這份美麗,已有些哆嗦,有些視美麗為仇恨。美麗一旦跟罪惡扯上邊,便成了致命的罌粟。
女人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她要孫吉海辦一件事,動用自己的職權立刻將胡權禮弄出來。
「這不可能!」孫吉海硬梗梗道。他最煩別人在他面前指手畫腳,可偏巧就有這麼些人,動輒命令他做這做那。望著盛氣凌人的女人,孫吉海恨不得趕她走。
女人似乎沒想到孫吉海會拒絕她,一時有些尷尬。孫吉海卻不管女人的感受,繼續發火道:「這是他自找的,沒人逼他那樣做。」一個逼字,道出了他心中太多的憤懣。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子裡再次閃出去年那驚心動魄的一幕,那是怎樣的一幕啊,豈止是驚心動魄!
女人聽出了他的意思,換一副表情說:「二哥,你得從長遠處想啊,這小子要是亂說,你跟大哥的日子都不好過。」
「少叫我二哥!」孫吉海這次是真火了。這些年,他最煩別人這樣稱他,什麼老大老二,搞得好像真成了黑社會。再說了,他什麼時候同意做這個二哥了,還不是他們強加在他頭上的一個緊箍咒。
為了牢牢占住三河這個大本營,他們竟不惜用這種手段,強拉他上賊船。
「二哥,有好處的時候你可沒說這話呀。」女人點了支雪茄,很瀟灑地抽起來。其實她是藉此給自己穩神。
「好處,你跟我談好處?」孫吉海憤怒地盯住女人,他知道,他們是給他過好處,據說以他的名義把多筆錢存進各銀行。但是他從來就沒對那些不乾淨的錢動過一點心思,而且壓根就不知道他們存在哪兒。所謂的好處只不過是另一根拴他的繩子,另一具套他的枷鎖。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們講,他孫吉海做事從來不圖什麼,請他們趁早收起這套把戲。沒想他們還是拿這個來威脅他。
「那好。」女人噌地摁滅煙。她的幹練再次透出來,面對一點不給面子的孫吉海,女人果斷地說:「那就只有一條路,讓他死!」
說完,拿起自己的包,摔門走了出去。
孫吉海惱怒地倒在沙發上。
驀地,他的眼睛被女人遺忘下的一袋東西捉住了,很顯然,這是女人故意拉下的。匆匆打開,竟是一沓照片,一看,血差點沒從眼睛裡噴出來。
太卑鄙了,他們口口聲聲喊他二哥,暗底里,卻動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照片上的他赤裸著身子,畫面不堪目睹。
恍惚了好長一陣,孫吉海才依稀記起,那次二公子來,是在三河大酒店接的風,那晚他喝醉了,中間跟二公子發生了不愉快,一激動,就拿酒灌醉了自己。後來他們把他抬到樓上的房間,那晚到底發生過什麼,他真的不記得,恍惚中好像是有個女人在房間出現過,事後還以為是服務員,沒多想,誰知……
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胡權禮妖冶風騷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