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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26:48 作者: 李振平

  雪夜,回城的公路上車輛稀少,行人絕跡。

  警車開出不遠,追上一人冒雪步行的丁苦菊,她的背駝了,滿頭白髮染上一層雪花。警車減速,在老人身邊停下,小袁搖下車窗,探出頭說:「大媽,您上車,我們送您回家。」丁苦菊繼續往前走。小袁下車說:「下雪了,路滑,您這麼大年紀,別摔著。進城要走幾十里路呢,上車吧。」

  丁苦菊像是沒聽見,她心裡的愁苦臉上都能看出來。她有意躲開小袁,走到馬路對面,踏上一條回城的小路。雖是近路,沒有路燈,坑坑窪窪的,崎嶇不平,很不好走。

  她的背影被黑暗吞沒。

  回到警車裡,小袁說:「大媽真可憐,丁香真狠心。」

  雪下大了。畢隊長打開雨刷器,警車中速行駛。他想,小院裡一定發生了一件大事,才使得丁香憤怒到失去理智,以致她對養母丁苦菊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那個人影躲在窗外偷聽到什麼?畢隊長心血來潮,說道:「你查一下丁香現在什麼地方。」

  小袁說:「半夜了,她應該在家。」

  畢隊長說:「我擔心那個人會對丁香下手。」

  小袁說:「丁香是功夫高手,還救過我們畢隊的命,人家足以自保。」

  

  畢隊長憂心忡忡地說:「明槍易躲,遇到暗算,她不一定是那個人的對手。」

  畢隊長雖然未指名道姓,小袁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吳義,一個膽大、心狠、行事詭詐的惡人。吳仁與信兒遭遇的飛來橫禍就說明了一切,畢隊長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畢隊長說:「催一催技術部門,足印比對、銅佛檢測的結果快點出來。有了證據,就可以將那個人抓獲歸案,不能任由他不受控制地危害社會。」

  小袁很少見到畢隊長這樣焦灼不安。她只用了幾秒鐘,便查出黑色紅旗轎車的所在位置。

  黑色紅旗轎車停在路邊,正對著甄帥帶孟艷母子入住的五星級酒店。

  酒店裡,咖啡間只有一桌客人,丁香與孟艷相對無語。

  小桌上,兩杯咖啡涼了。

  兩個女人的神態與今天下午在茶社見面時大不相同,那時的她們淺笑細語,從容自信。這會兒,孟艷一臉倦容,眼裡失去光彩;丁香則鳳目含煞,心中似是怒氣難平。

  孟艷開口說:「明天,我就要帶著信兒走了,晚上八點半的航班。」

  丁香問:「去哪兒?」

  「先離開本市,簽證辦好後,漂洋過海,遠赴國外。」

  「吳鋼的後事誰辦?」

  「甄帥怕我們母子有危險,他的秘書留下來,辦理一切後事。墓地買好了,是最好的、最貴的。」

  「碑文怎麼寫?」

  這句問話讓孟艷難以回答。按說碑文上應有一行文字:妻孟艷、子吳信敬立。孟艷不願這麼寫,她與吳鋼的夫妻關係徒有虛名,吳鋼也不是信兒的生父,這樣的碑文會招致人們怎樣的議論?一定不大好聽,這相當於把她的一段不光彩過去刻在石頭上,向世人展示。

  孟艷說:「碑文上只有吳鋼的名字與生卒年月。這是甄帥的建議,他徵求我的意見,我覺得比較妥當。」

  丁香問:「碑文這麼寫,你想過吳鋼的感受嗎?」

  「人不在了,哪兒還有感受。」

  「吳鋼為救信兒犧牲,信兒應該記住他。」

  「吳鋼為信兒再做一次犧牲吧,我希望信兒忘記他,忘得越乾淨越徹底越好,我不想讓信兒的心中留下一絲過去的陰影。我帶信兒走後,不會與這裡的人再有任何來往。」

  孟艷說得如此絕情。

  市立醫院的太平間裡,躺在冰櫃中的吳鋼應該不會坐起來吧?

  丁香又問:「你準備嫁給甄帥?」

  孟艷不十分確定地說:「我沒有別的選擇。」

  「你愛他嗎?」

  「我快三十歲了,今天成了新喪的寡婦,帶著一個孩子,我能怎麼辦?還有更好的嗎?因為愛情而結婚是少男少女們的夢想,我過了做這種夢的年齡,我要講究實際。甄帥是個正常男人,每日堅持健身,我與他不會是無性婚姻,一個女人需要愛撫。甄帥在國外有十幾家公司,規模不亞於吳氏集團,運行穩健;甄帥不計較我的過去,願意娶我,他是我未來的依靠;我有自知之明,我將努力做他的好妻子。」

  孟艷的話音里流露出幾分對未來生活的期許。

  丁香說:「你是不適合辦理吳鋼的後事。」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丁香本想說,懷著這樣一肚子心思,你好意思站在吳鋼的墓前嗎?孟艷滿懷怨恨地說:「我的一生讓兩個男人毀了,一個是賈炘,他為了娶富家小姐,拋棄了我;一個是吳董事長,他利用我的年輕無知,使我淪落成為……」她沒有往下說。從孟艷的話里,可以聽出她至今沒有半點自責,她認為過錯全在別人身上。

  兩個女人旁邊的小桌上,坐下一個穿黑皮大衣的男客,像是「瘋狂老鼠」的老闆、吳義的高個徒弟。他點了一杯熱飲。

  孟艷問道:「你約我緊急見面,不是來說這些的吧?」

  丁香說:「我正式通知你,我代表全體債權人,明天將向法院申請宣告吳氏集團破產。」

  孟艷不解地說:「下午我們喝茶時,你曾同意有條件延緩還債期限。」

  「我改主意了。」

  「你不給吳氏集團留一條活路?」

  「不!」

  「你這樣做,吳董事長將傾家蕩產,不僅剩不下一分錢,他還會欠下終身還不完的債。」

  丁香冷若冰霜地說:「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孟艷一愣,她小心地看著丁香。宣布破產,吳氏集團將灰飛煙滅,吳董事長身敗名裂,這是必然的結局。孟艷想多問一句,事情還有沒有得商量?她沒張口,因為丁香臉上仇恨的表情就是答案。

  穿黑皮大衣的男客不動聲色地聽著兩個女人的對話。

  孟艷說:「明天,上午八點,我介紹你與吳氏集團全體經理見面。之後,我提出辭職,吳氏集團是死是活,與我無關,交給你了。」

  兩個女人冷淡地握手道別。

  從穿黑皮大衣的男客身邊走過時,丁香腳步一緩,她對孟艷說:「我送你回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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