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一小時後，丁香回到客廳。

  丁苦菊眼睛紅腫，應是哭了一次又一次。吳董事長面有愧疚之色。丁苦菊說：「姻緣是前世定下的，人家給你生了兩兒一女，我不能拆散你們，這事不要提了。」

  吳董事長一聲長嘆。

  丁苦菊對女兒丁香說：「來，叫吳伯伯。」

  丁香不叫，冷眼看著吳董事長。

  吳董事長感慨地說：「苦菊，我沒想到，丁香是你的女兒，她真像年輕時的你。」為了加重這句話的效果，他有意停頓了一下。他又說：「我更沒想到，咱們兩家住在同一個小區，苦菊，我應該早點認出你來。」實際上，即便過去曾經在小區相遇過幾次，黑色加長林肯轎車裡的吳董事長不可能費神多看一眼走在路邊的那個鄉下老太婆。

  丁苦菊說：「明天是你生日，六十歲整壽。」

  

  「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吳董事長大為感動。

  「一會兒我給你擀碗壽麵。」

  「明晚我在王朝酒店辦生日宴會，你來。」

  「不了，你們一家和和美美，我不去摻和，我跟你媳婦見面說什麼？」

  「讓女兒代表你去。丁香，你一定要來，給你留好座位，坐我旁邊。」吳董事長盛情相邀。

  丁香沒點頭。

  丁苦菊問女兒：「你跟你吳伯伯鬧過點小彆扭，因為生意上的事？」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丁香不想母親卷進來。

  丁苦菊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過去的事過去吧。你吳伯伯很不容易，聽他講，支撐這麼大一份家業，操心費力，累得他像八十歲的人了。」

  因為保養得好，吳董事長紅光滿面，他的年齡看上去比丁苦菊小許多。他說：「丁香，我比你年長几十歲，有你母親這重關係，我先表個態，從今日起，舊怨一筆勾銷，如何？」他進一步說，「不僅勾銷舊怨，吳氏集團願與丁香公司在各方面廣泛合作，可以談談嗎？」

  「可以談。」丁香不想違拗母親的意願。她並不相信吳董事長的誠意，她吃過大虧。

  吳董事長要求馬上談，丁香表示今晚與明天上午日程安排滿了，兩人約定第二天下午三點半在溫泉山莊面談。吳董事長再次邀請丁香談判結束後參加當晚他的生日宴會。

  吳董事長沒吃丁苦菊親手擀的壽麵，理由是市領導召見，執意告辭。

  丁苦菊送他出門，兩人在外面又說了好一會兒話。

  第二天，溫泉山莊談判結束後，吳董事長在回城的山路上失蹤了。

  談判內容與結果沒人知道。

  吳董事長失蹤已經十九個小時，他是死是活，吳良不操這份閒心。此時，他坐在丁香家的客廳里，想的是搞清吳董事長與丁苦菊的秘密關係，說不定將來什麼時候用得上。他步步試探：「吳董事長沒說哪天再來看您？」

  「他說以後常來，吃我做的手擀麵。」

  聽說話的語氣，丁苦菊不知道吳董事長失蹤的消息。

  「吳董事長對我有知遇之恩，他是個大好人。」吳良邊說邊看她的反應。

  「在我老家，數他最有出息，上大學，做大生意。」說這句話時，丁苦菊臉上煥發出一種特別的光彩。

  吳董事長與丁苦菊是老鄉，這可是重大信息。

  「伯母，家裡就您一個人？」

  「女兒上班就剩我一人，憋悶，閒得慌。」

  吳良想起胖經理說的話：「丁苦菊，你在登記表上填的是未婚，哪來的女兒，私生女？」吳董事長與丁苦菊是一對仍在私下來往、關係密切的老鄉，兩者若是聯繫起來會得出怎樣的結論？吳董事長所說的五名繼承人中有一名未知的無名氏，吳董事長邀請丁香參加他的生日宴會，而且安排丁香坐在他的旁邊，難道……莫非……吳良有了非同尋常的發現！他像一隻滑頭的老鼠，靈敏的鼻子四處嗅著，收集食物、危險、機遇等各種氣息。

  「小良子，中午吃了飯再走。」

  「我給您打下手，摘蔥剝蒜，洗菜淘米。」

  飯菜很快做好，聞著味兒很香。吳良幫著端菜上桌，往三隻碗裡盛著米飯，心想有瓶啤酒就好了。這時，丁香過來說：「吳律師，你來一下，我問你件事。」

  她可能不願母親聽到，開門走到別墅外面。吳良跟著她，兩人邊走邊談。丁香說：「你跟我母親挺聊得來。」

  「多好的老太太，心地善良，慈祥可親，集中了勞動人民的優秀品質，一見她，就像見到我的親媽。」吳良並不孝順他的親媽。他露骨地說：「我願意做她的半個兒子。」

  俗話說，女婿如半子。

  丁香問：「吳董事長失蹤，吳氏集團兩位副總經理中由誰當家？孟艷？吳仁？」

  「這是吳氏集團的最高機密。我向你透露一下，我看好吳仁，他最大的優勢是吳董事長的大兒子，股權繼承人；孟艷是外姓人，再有能力也輪不上她。」

  「好，很好。」

  丁香為什麼說好？吳良看不出來好在哪裡。他說：「吳仁如果成為董事長，憑他的能力，吳氏集團前景不妙。我再向你透露一個絕密的內部情報，吳氏集團如今債台高築，危若累卵。我跟財務部的女會計聊天，聽她們說，集團帳面上繁花似錦，實際上全是破窟窿。由於這兩年鋪的攤子太大，借了不少高利貸，資金開始周轉困難，一旦借不到新錢，資金鍊斷裂，集團就難以維持下去了。」他加重語氣，「一個月，吳氏集團一個月沒有新資金入帳了。」

  丁香在聽。吳良話更多了，走路發飄，身體輕如一根羽毛。他幻想著與身披白色婚紗的新娘走進神聖的教堂，只不過新娘的面孔由吳美換成了丁香。

  「前面是公共汽車站，不送。」丁香的話打斷他的幻想。

  不知不覺中，丁香帶著他走出小區。

  丁香朝他揮揮手，一笑，轉回身，走進小區大門。

  「哎……」吳良追過去，被門衛攔阻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