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24-10-04 16:49:33
作者: 蕭紅
就這樣瞎念,到底不是久計。念了幾十首之後,祖父開講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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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說:
「這是說小的時候離開了家到外邊去,老了回來了。鄉音無改鬢毛衰,這是說家鄉的口音還沒有改變,鬍子可白了。」
我問祖父:
「為什么小的時候離家?離家到哪裡去?」
祖父說:
「好比爺像你那麼大離家,現在老了回來了,誰還認識呢?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小孩子見了就招呼著說:你這個白胡老頭,是從哪裡來的?」
我一聽覺得不大好,趕快就問祖父:
「我也要離家的嗎?等我鬍子白了回來,爺爺你也不認識我了嗎?」
心裡很恐懼。
祖父一聽就笑了:
「等你老了還有爺爺嗎?」
祖父說完了,看我還是不很高興,他又趕快說:
「你不離家的,你哪裡能夠離家……快再念一首詩吧!念春眠不覺曉……」
我一念起春眠不覺曉來,又是滿口的大叫,得意極了。完全高興,什麼都忘了。
但從此再讀新詩,一定要先講的,沒有講過的也要重講。似乎那大嚷大叫的習慣稍稍好了一點。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這首詩本來我也很喜歡的,黃梨是很好吃的。經祖父這一講,說是兩個鳥,於是不喜歡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首詩祖父講了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喜歡這首。因為其中有桃花,桃樹一開了花不就結桃嗎?桃子不是好吃嗎?
所以每念完這首詩,我就接著問祖父:
「今年咱們的櫻桃樹開不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