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28:17 作者: 於卓

  苗水鬼使神差地來到衛生所。

  「程學院一回來,我看你就把我忘到後腦勺去了。」白小夜怪模怪樣地說。

  苗水勸自己別犯傻,鎮靜住,像往常一樣。就是輸了,也要有個好精神頭兒,況且目前局勢尚未明朗,一切都還是在猜疑和推測之中。她聳聳肩,淺淺一笑,在白小夜對面坐下。她望著對方那對水靈靈的杏眼,真想跟她說:好姐妹,若是別的什麼事,我會不計較的,可偏偏是他,你叫我怎麼辦?你太難為姐姐了。

  白小夜甜甜地笑。

  是呵,小夜,你好久沒有這樣的笑容了,可你為什麼偏偏專在這個時候這樣沖我笑呢?你是想宣告什麼抑或結局什麼嗎?你現在總是讓我想起許多許多疑惑的往事。就說那次吧,大概程學院走了有一個月了,我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各方麵條件都不錯,可你愣是不往心裡去,一面也不見就回絕了,說你沒談對象的心思。這一切,今天你讓我怎麼想呢?我記得在程學院上學前半年裡,你還總磨我給你找對象。僅僅四個月呀,四個月里,你變化怎麼這樣大呢?

  「孩子的病沒復發?」白小夜用醫生的口吻問。

  你幹嘛又要這樣關心一切呢?小夜,『你真的無愧於我嗎?我真希望你的態度能明朗一些,或是乾脆跟我翻臉,那樣我會好受些,會少受折磨。

  「你是不是病了?」小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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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苗水苦笑。

  「來,我給你聽聽。」

  「我這病,你看不好。」

  「最近你們是怎麼了?」白小夜連連搖頭,「小玉、毛石、幹事、漂亮姐還有你,全像得了什麼魔症,神神叨叨的。」

  苗水從白小夜身上找不出什麼毛病,於是想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呢?就在苗水剛剛對自己產生不信任的念頭時,新的情報又來了。

  小玉穿了一身朱麗紋套裙,檸檬色,人給襯得格外清雅。要是往常,苗水肯定會大肆誇她一番,再說小玉,如今也沒有那份張揚的情緒了。一進門,她就迫不急待地說開了。

  小玉剛從門衛那裡回來。她碰上了白小夜。那時白小夜是從門衛小房裡走出來的,打過招呼,就匆匆走了。小玉的腦子一轉,料定白小夜剛才用了門衛的電話,便進屋問老李頭,老李頭說打了。小玉追問內容,老李頭回憶說是約一個人晚上去大禮堂跳舞。

  清燉娜魚、番茄豆腐、滑溜肉片、蛋香湯。趕在愛人進門之前,程學院就把這些菜布局新穎地擺在了圓桌上。

  「回來了?」他笑容可掬。

  「喲,是不是請人了?」她心裡別彆扭扭地問。

  「對。」他說。

  「誰?」她心裡一抽一抽的。

  「你。」他行了個低頭禮。

  她心裡一熱,覺得自己沒法兒懷疑丈夫的體貼和柔情;家庭的溫暖,也不容她將單位里的苦惱帶進家門。她放下車鑰匙,凝視了丈夫許久,感覺他眼角的魚尾紋、額際的光澤以及下巴上濃密的鬍鬚自己依舊熟悉。她一把摟住丈夫的脖子,身子額抖著,輕聲問:「學院,你真的愛我嗎?」

  妻子的這般溫情和嬌柔,使他想哭。他摩擎著她的頭,說:「傻瓜,不愛你愛誰?」

  「我有點怕!」

  「怕什麼?」

  「怕你被別人搶走。」

  「神經。」他拍拍她的頭,「快吃飯,吃完了咱們有行動!」

  「行動?」她猛地抬起頭。

  他說:「吃完了咱們去跳舞,放鬆放鬆。」

  她又想起了那個電話,心裡又籠罩上可怕的陰影。她知道,丈夫一向不戀跳舞,甭說讓他主動請,有時你就是死拉硬拽,他也不肯去。

  「去哪跳?」她問。

  「大禮堂。」他快活地說。

  大禮堂,難道這次也是偶然?苗水覺得自己的意志就像五顏六色的積木堆起的一座小塔,外觀好看但無根基,不勝一指之力,頃刻間她聽到了它的倒塌聲。她的心旋轉起來,像一片晚秋里的落葉在舞場迷濛的燈光里旋轉起來。她看見自己孤零零地坐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裡,呼吸著彩色的空氣,像一件過時的擺設一樣沒人理睬。而丈夫,卻與另外一個女人在優美的舞曲里翩翩起舞,汗水在他的白襯衫上畫出光怪陸離的圖案,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里都充滿了柔情的給予,仿佛一對蜜月里的情侶。她的心碎了,她想站起來,想了一百次一千次,可雙腿如長在了水磨石地面上。她不明白一個女人四避痛苦為什麼也這樣難?她閉上絕望的雙眼,然而他們就跳到了她的心裡,逼著她欣賞自己的苦痛。

  程學院掃興地走進廚房。近來愛人總是這樣痴痴呆呆,語無倫次,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工作上不順心?領導給穿小鞋?還是有了外心?想到後一點,他打了個寒嗦,差點沒叫出聲來,她會變心嗎? 自己上學前,可沒看出她有什麼反常之舉。進而他又想,如今人們大談性解放,兩個陌生男女能在幾個小時內就從地下滾到床上,更何況四個月了,時間真是太充足了。她如果變心,肯定是她周圍的某個人,也就是說他們長年累月在一起,無須什麼鋪墊和伏筆。太可怕了!他想起了班裡的老胡。剛開學時,老胡大侃自己老婆如何賢惠、忠貞,是那種「自己看了歡心,別人看了噁心,放在家裡放心」的「三心」型。可就在第三個月頭上,老婆子來信說要跟他離婚,離婚理由就是那千篇一律的「感情不和,沒有共同語言」。老胡一下子傻眼了,大醉一場後,假也不請,買張站票就奔回家。一個星期後聾著大腦袋回來,進屋就罵:女人,他媽的沒一個好東西!程學院倚在窗邊,自嘲地看著那輪垂掛在西天上的紅日,一切為家庭幸福努力的念頭霎時垮下來,心裡一陣酸澀。

  苗水佇立在他身後,那雙迷惑的眸子空空蕩蕩。她知道丈夫此時的這個姿勢叫眺望和思念。

  「吃吧,完了去跳舞。」她說。

  他用手指在熠熠閃光的玻璃上無聊地刮著,刮出的聲音叫人肉麻。

  「不去了。」他冷淡地說。

  「為什麼?」她無力地問。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去。」他轉過身,莫名其妙地一笑,說,「晚上我去打麻將,有日子沒玩那玩意了,挺想的。你晚上也有 事吧?咱們各忙各的吧!」

  她心裡騰地升起一股火。她無法容忍他說話的口氣和神態。你在外邊胡來,我不吱聲,這就可以了,你居然得寸進尺,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太過份了。告訴你說程學院,別以為你會風流,惹急了我,我也出去找情人,看看究竟誰比誰差多少!

  「說什麼在一起,說什麼不分離,可是你的眼早已說明你已經分離,已經遠去……一」程學院躺在床上,哼起了改編的流行歌曲。

  流氓!無賴!苗水捂著額頭,搖晃起來。她抓住水龍頭,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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