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為糖衣的壓榨——情感勒索
2024-10-04 14:10:04
作者: 李娟娟
小邢在一家公司工作,最近他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被公司任命到分公司做主管。公司里的同事也都很羨慕小邢。下班後,小邢立刻回家,將這個喜訊告訴妻子,希望能得到妻子的支持。
妻子聽到這個消息後十分不開心,對小邢說:「你難道不為我和孩子考慮考慮嗎?我一個人在家照顧孩子多困難,你乾脆讓我累死在家裡算了!」小邢立刻解釋說:「在分公司干,很容易出成績,能讓我們的生活得到改善,再說孩子已經大了,不像小時候那樣鬧騰。」話音未落,妻子就搶著說:「從結婚一直到現在,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你心裡不清楚嗎!如果你堅持要去,我就帶著孩子回娘家!」面對妻子的要挾,小邢只能選擇妥協。
第二天上班,小邢極不情願地對上司說他放棄這個機會。小邢的心裡十分壓抑和痛苦,但面對妻子的不理解他也很無奈。
小邢所面臨的情況在人際關係中十分常見,尤其是親密關係中,在心理學上這種情況被稱為「情感勒索」。情感勒索的概念是由美國心理醫師蘇珊·福沃德結合二十多年的心理治療經驗提出的。
情感勒索雖然是在潛移默化中形成的,但卻是一種強有力的操縱方式。情感勒索者往往會使用帶著強烈感情色彩的語言來操控對方,讓對方做出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來。也就是說,被勒索者如果不順從勒索者,那麼就會被對方懲罰,這種懲罰常常會使被勒索者產生內疚感,甚至會產生罪惡感,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感受,被勒索者往往不得不屈從對方的要求。情感勒索就好像維C銀翹片,表面上被一層愛的糖衣所包裹,實際上卻是苦不堪言。
對於被勒索者而言,不斷地妥協會給自己帶來心理上的嚴重失衡,會變得十分痛苦,無法忠於自己的感受,也無法善待自己。可是對於被勒索者的犧牲,勒索者不會有絲毫內疚,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甚至會反覆索求。
情感勒索者往往是女性。對於男性來說,他們也會進行情感勒索,但方式往往是訴諸硬暴力,即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就會對你拳腳相加,也就是家庭暴力,這是被法律所禁止的。但對於女性來說,情感勒索的方式往往是示弱,讓自己表現得可憐和無助,對方不答應她的要求,就等於傷害了她。情感勒索的現象一般出現在親密關係中,例如夫妻、親子等。
其實情感勒索者也是受害者,其幼年時期沒有得到情感上的滿足,心理發育不健全,於是造成了渴望被愛,但卻無能力去愛他人的局面。
首先受到情感勒索者勒索的是丈夫,這是勒索者在成年後建立起親密關係的第一人。面對妻子的勒索,丈夫通常會採取逃避的方式,在家庭生活中變成了一個客人的角色。漸漸地,勒索者無法從丈夫身上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便開始轉移,於是孩子就成了優先的選擇。
小楊6歲時父親就過世了,她從小與母親、弟弟相依為命。小楊的母親望春玲雖然只是一家軍工廠的普通工人,但在女兒人生的重要問題上擁有著絕對的操控權,手段便是母愛和孝道。
在小楊填寫高考志願的時候,她想要報考大連海事大學,但母親卻以考武漢大學可以省路費為理由逼迫女兒到武漢上大學。在小楊上大三的時候,望春玲因為軍工廠拆遷失去了住處,她直接來大學投奔女兒,和女兒擠在一張床上,從此之後這母女二人就再也沒有分開過。
大學畢業後,小楊報考了公務員,並成功通過了考試。這時候,望春玲表示,她希望女兒到北京、上海這樣的一線城市去發展,還告訴小楊自己有上海情結,她曾在20世紀70年代在上海進修過5年船舶技工,最終小楊只能選擇放棄寶貴的工作機會,開始備考上海海事大學的研究生。
很快,小楊30歲了,她渴望能談一場戀愛。望春玲周圍的親朋好友也勸她,應該開始考慮女兒的終身大事了,誰知望春玲卻說:「我們樓上三十好幾沒結婚的多了去了。」小楊一直與母親住在一起,和同學沒有交集,她自己也覺得離不開母親,不和母親住在一起會很痛苦。
小楊考取了上海海事大學的研究生後,就帶著母親一起來上海報到,並讓母親住在學校的宿舍里。望春玲沒覺得這一切有什麼不妥,雖然她每個月有987元的退休金,完全可以自己找房子住。
在學校里,小楊與母親形影不離,同睡一張床、一起進出食堂、一同散步。她從來沒有參加過一項集體活動,也沒有朋友。斜對面宿舍的女生說,小楊沒有朋友,也不主動與同學交流,她總是和家長在一起,沒人好意思去串門。開學後不久,同寢室的同學搬走了,把床騰給瞭望春玲。
2009年11月21日,情況發生了變化,校方開始禁止望春玲在宿舍借住,這下望春玲不得不在上海找房子居住。為了省錢,望春玲找到了一個住處,這裡沒有任何家具,連床也沒有。小楊自然看不下去,但只能與母親一起睡在地上。醒來後,小楊對母親說:「在地上睡覺太冷了,我去找學校,我們還是得搬回宿舍住。」
11月25日下午5點左右,小楊帶著母親到宿舍洗澡,她對母親說:「8點前離開宿舍,別再讓宿管員來趕人。」晚上10點,小楊給母親打電話說,她正在排練節目,讓母親放心回去。
11月26日上午8點30分,望春玲出現在學校的宿舍大門前,她想要進宿舍找女兒,但卻遭到了拒絕。不久,有人發現小楊自殺了。小楊用兩條系在一起的毛巾將身體懸掛在衛生間盥洗池的水龍頭上,半蹲著勒死了自己。盥洗池距離地面不足一米,如果小楊有一絲求生欲望,那麼她隨時可以站起來,但她沒有這樣做。在被發現時,小楊還有心跳和脈搏。上午9點05分左右,小楊被抬上了救護車,送往醫院時已經死亡。
望春玲沒有跟著上救護車,她一直在宿舍樓道里斷斷續續地哭著,還對小楊宿舍對門的同學說:「小楊就是太內向了,你們不要太內向。」
到底是誰直接導致了小楊選擇自殺,至今也沒有定論。望春玲認為,小楊的死與學校領導和宿管員有密切的關係,因為他們曾說過一些特別傷人自尊的話。宿管員還曾稱望春玲是鄉下人,並警告她,如果再違規進樓,就不給小楊發畢業證。對此,宿管員沒有承認,不過她也已經被停職。也有不少同學為宿管員抱不平,認為宿管員是個挺負責的人,對同學們也都很好。
有人曾透露,小楊在自殺前曾與望春玲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但是望春玲否認了此事:「我聲音大就以為是在吵架呀?」
小楊的一生除了母親外,似乎什麼也不曾擁有,她一直生活在無盡的挫折、孤獨、苦悶和自卑之中。自殺對於我們來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對於小楊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情感勒索者往往會以愛的名義來進行索取,很少有人能受得了這種勒索,除了勒索者的孩子。當被勒索者是自己的孩子時,勒索者就占據了年齡上的優勢。不論勒索者在現實生活中的狀況如何,他遠比一個孩子要擁有更強大的控制力,畢竟被勒索者比勒索者少了二十幾年的生活經驗。
被勒索者在這樣類似於奴化教育的環境下長大,他的性格會喪失獨立性和完整性,漸漸地就會成為勒索者的附庸,會認為勒索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因為這是勒索者教給他的。例如勒索者常常說:「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
最要命的是,我們的社會普遍贊成這樣的教育方式。例如在一個好媽媽選秀節目中,一個母親說她的孩子有三個優點,一是孩子愛她,二是孩子包容她的情緒,三是孩子理解她。這個母親的孩子只有六七歲。台下的觀眾絲毫沒覺得母親有什麼不對,反而以熱烈的掌聲讚揚這位母親教育的成功。
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很難形成獨立的人格,隨著年齡的增長,會被挫折、孤獨、自卑和屈辱的感受所籠罩,但卻很難做出改變。因為改變的過程同樣是痛苦的,相當於這個世界都崩塌了。
約翰·斯基爾帕是一個膽小懦弱的銀行職員,居住在孔雀鎮的鐵路旁邊。約翰從小在母親的過度保護和虐待下長大,養成了壓抑、自閉的性格。母親對約翰的人生有絕對控制權,約翰就是母親的附庸,母親甚至可以強迫約翰與一名女子發生性關係,而且母親全程在場觀看,這名女子給約翰生下了一個兒子。
在母親去世後,約翰變成了一隻無頭蒼蠅,他無法適應沒有母親的生活,好像喪失了生活的意義,他每天都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最終約翰分裂出了一個叫作艾瑪的女性人格,這個女性人格與約翰母親的性格特點十分相似。
有了艾瑪的存在,約翰的生活開始步入正軌。每天早上,艾瑪這個人格會首先醒來,開始為約翰準備早餐。到了8點15分,艾瑪會變回約翰吃掉自己所做的早餐,還會背著艾瑪盤算一下自己的私房錢,最後會去上班。
下班後,約翰不會馬上回家,而是在公園裡愜意地盪鞦韆,這是一段難得的私人時間,最後約翰會回家睡覺。有時候艾瑪會在準備早餐時給約翰留下一張購物清單,約翰只需要在下班後按照清單上的要求購買即可,約翰會偷偷買一塊巧克力吃,他很喜歡吃巧克力,但母親不讓他吃。
約翰的生活在許多人看來是詭異的,但約翰自己卻樂在其中,兩個人格的分工也很明確,艾瑪負責家務,照顧約翰的日常起居,並控制著約翰的生活,而約翰則負責上班賺錢。
一天,一個火車頭意外脫軌並闖入了約翰家的後院,當時艾瑪這個人格正好占據著約翰的身體,穿著女性的衣服,還戴著假髮。艾瑪正在後院曬衣服,而突然闖入的火車頭直接撞到了艾瑪。
像這樣的火車事故在孔雀鎮十分少見,許多居民立刻趕到案發現場看熱鬧,於是艾瑪就暴露了。但人們並沒有看出這是穿著女裝的約翰,以為艾瑪是約翰背著大家娶進門的老婆。最終艾瑪逃回了家,並立刻換裝變回了約翰,然後匆匆上班去了。
關於院子裡的火車頭,艾瑪和約翰達成了共識,認為火車頭會暴露他們。但鐵路運營部門的工作效率低下,火車頭不能立刻搬走,還得在院子裡放幾天。
就在約翰和艾瑪發愁的時候,鎮長和鎮長夫人在早上來到了他家,此時的艾瑪正在做早飯。他們對艾瑪說,想要利用火車頭開大會,不建議將火車頭立刻拖走,這下拖走火車頭的日期被無限延遲了。
約翰的性格懦弱,但艾瑪卻是個強勢的女人,由於火車頭事故,艾瑪開始習慣出現在公眾面前,並有了領養約翰的兒子的想法。當約翰得知艾瑪的想法後,他開始反抗,他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面臨著和自己一樣的悲劇。在這場人格的較量中,膽小怯懦的約翰根本不是艾瑪的對手,最終艾瑪「殺死」了約翰,占據了約翰的身體,並製造了約翰死亡的假象。
這是電影《孔雀鎮》中的情節。很顯然,約翰是個被勒索者,他的母親是個勒索者。雖然與母親在一起的生活讓約翰很痛苦,但當母親離開後,約翰同樣很痛苦,這意味著他要發生改變,但他的性格已經根深蒂固,根本改變不了,就只能分裂出一個與母親十分相似的人格——艾瑪。
對於被勒索者而言,想要做出改變就必須為自己尋找一個感情寄託,將勒索者排除出自己的感情生活。這個過程十分痛苦,就好像剔除腐肉一樣。可是當痛苦過後,被勒索者就能從勒索者的陰影中走出來,並自動與他人建立起正常的親密關係,於是創傷處就長出了「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