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01:28 作者: 唐達天

  不幾天,胡揚和謝婷婷的稿子先在省台播了,次日,省報的頭版上又赫然登了出來:

  銀都物業中心出「新招」

  

  強行更換電錶來「創收」

  本報訊(特邀記者胡揚 謝婷婷)最近,銀都市物業中心為了規範用電,對全市居民家用電錶進行了一次大檢查,對不合格電錶進行了強制性更換。此舉美其名曰是為了加強物業管理,實則嚴重地損害了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當然,倒是為物業中心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

  日前,記者接連接到了群眾的熱線投訴,言稱市物業中心強行更換新電錶,嚴重侵犯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記者就此走訪了幾個住宅小區,群眾反映意見最強烈的有兩點,一是他們的電錶運轉正常,不知道物業中心以什麼為標準鑑定為不合格;二是物業中心為什麼要求居民必須到物業中心買新表,而他們的表明顯地要高於市場價格十元,這作何解釋?記者為此拿了幾塊被更換的舊錶到市技術監督局進行了鑑定,鑑定結果表明,完全合格。隨之,又到幾家機電門市部進行了價格抽查,其零售價普遍比物業中心的電錶價格低十元左右,批發價則比物業中心低十二元。

  記者帶著這些問題又走訪了物業中心,有關負責人回答說,他們鑑定電錶的合格與否主要是以轉動穩不穩定或轉不轉動為依據,至於統一到他們那裡購買,是為了便於統一管理,規範物業市場,多收的十元現金是安裝費和保修費(而按批發價論則多收十二元)。當記者又向他們出示了市技術監督局的鑑定證明時,他們以工作中出現疏忽也在所難免來遮掩。這種打著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幌子,實則坑害老百姓的做法,引起了廣大群眾的強烈不滿。他們是賺了錢,但這錢是以損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為代價的。對此,有關部門應高度重視才是。

  方笑偉一看報紙,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狂徒,我已經給他打過招呼了,此稿不能播出,他不但不聽我的話,反而捅到了省台省報。他顯然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沒有把上級組織放在眼裡。像這樣目無組織、目中無人的人豈能容忍?他恨不能立即就給他點顏色看看,但是,又苦於沒有充足的理由,只好憋在心裡,等適當的時候,抓住機會再好好治一治他。

  他拿過報紙,一口氣看完了報導,腦海里頓時翻江倒海。他點了支煙,躺到靠背椅上,微閉雙目,慢慢地梳理著,想把這紛亂的思緒梳理出個頭緒來。

  他首先考慮到的就是這篇報導太尖銳,太具殺傷力了。倘若這篇報導與事實相符,可能會在銀都引起一定轟動,搞不好,還會摘了黃維學的烏紗帽。因為他從黃維學最初對這件事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一點端倪,倘若他們在這件事上有理有據,黃維學絕不會找他來說情,更不會給他送一萬元的禮。正因為如此,方笑偉才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雖然與他沒有直接的關係,卻也脫不了間接的干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畢竟收了黃維學的一萬元禮錢,倘若事情真的鬧大了,他如何收場?

  左思右想,他覺得最明智的辦法是把那一萬元錢再退給黃維學。雖說那一萬元錢很誘人,一旦存到了自己的存摺中就成了自己的,再取出來,就像是拿出自己的錢送別人一樣令他心痛難捨。但為了消除隱患,捨不得也得舍,他萬萬不能因小失大呀。如果此時不主動一點退給人家,等事情鬧大了,黃維學被「雙規」了起來你再去退,恐怕就來不及了。

  就在這天晚上,在「新聞聯播」放完之後的那會兒,方笑偉懷揣著一萬元賄款敲開了黃維學的家門。

  黃維學一見到他就埋怨了起來:「好我的老哥,這事兒你怎麼給我辦的?你要是擺不平胡揚,你給我吱個聲兒嘛,你看這……反而捅到省台省報上去了,這叫我多尷尬呀!」

  方笑偉心想,不就是一萬元錢嘛,我現在就是來給你退的,你抱怨啥?但嘴上卻說:「那個小子真是個二球,我已經給他明確說了,市上領導有話,物業中心的事兒不能曝光,由政府出面解決。反正是解決問題嘛,只要問題解決了,就是目的。當時他表示服從,沒想到他又把稿子捅出去了。這事兒,搞得我也十分惱火,遇上這樣的混蛋下屬,就像生了一個神經病兒子一樣叫人鬧心。」說著就將那個裝著一萬元錢的信封放到了茶几上。

  黃維學:「你這是幹啥呀?」

  方笑偉就不尷不尬地笑著說:「受之有愧。沒把事兒給你擺平,還是退給你吧。」

  黃維學說:「你看你,這是幹啥呀?」

  方笑偉一看黃維學並沒有推讓的意思,大概也是覺得出了一萬元錢,才有理由抱怨他。現在錢退給了他,態度一下緩和了許多。他覺得再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就告辭而出。

  來到街上,冷風一吹,方笑偉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他點了支煙,一邊吸著,一邊順著馬路溜達了起來。這一萬元錢的得而復失,使他更加痛恨起了胡揚。他這麼一胡「作」,等於把他的一萬元人民幣給胡「作」掉了,想想,真令他氣憤難忍。他原打算等他當了台長之後,就把胡揚任命為都市調頻台的台長。通過這件事,他對胡揚徹底失去了信任。滾他媽的一邊兒去吧!你既然眼中沒有我,既然要同我對著幹,我就一定讓你付出沉重的代價。我當上台長也好,當不上也罷,瞅准機會,先把你擼到一邊再說。

  方笑偉就這麼想著,在家屬區的馬路上溜達著。這時,迎面過來了一輛小車,在他前面的樓口處停了下來。他想,那肯定是市上的哪位領導在外面就餐完回家來了,便想避一避,剛躲開汽車燈光,突然看到車上下來的是政協的關主席,心裡便「怦」地顫了一下,想起那一萬元錢差點沒送給他,真要是送給他,不知道現在該有多後悔?

  關主席朝他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他了,他不好再迴避,就上去招呼說:「關主席好!」

  關主席伸過手來同他握了握,說:「小方,你怎麼在這裡?」

  方笑偉便熱情地說:「剛才去了一個朋友家,步行到這裡,恰巧就碰到了你。」

  關主席說:「我家就在上面,上去坐一會兒。」

  方笑偉心想兩手空空的怎好意思進人家的門,就說:「關主席你休息去吧,改天再來拜訪你。」

  關主席就朝他笑了笑說:「你的事兒我已經給他們說了,他們沒有相反的意見,說等上了常委會再定。小方,你可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

  方笑偉一聽,一股熱浪頓時涌遍了全身,高興地說:「謝謝關主席的栽培和關照。其實,我也沒有別的什麼人,想把握機會也不好把握,只有全靠你了。」

  關主席說:「現在不同過去嘍,過去雖不是一言九鼎,但說句話還是管用的。現在,人家聽不聽還很難說。」

  方笑偉聽出他有一種風光不再的落魄感,便趁機討好說:「你關主席在銀都德高望重,他們還是很尊重你的,你說句話他們還是聽的。」

  關主席就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說:「小方還是不錯。你也努力,我抽空再給他們吹吹風。」

  方笑偉一直目送著他上了樓,心還在咚咚地跳。心想,這老頭兒還是不錯,要是他再使把勁,到時再由萬局長幫助說幾句好話,估計問題不會太大。這樣想著,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來,忍不住邊走邊哼起了流行歌曲。哼了一陣,冷風一灌,腦子忽地一下清醒了,就埋怨起了自己,我這是幹啥呀?明明我恨他恨得要死,見了面卻像太監見了皇帝一樣畢恭畢敬,明明他幹了我的老婆,我還說他德高望重。這不是變相地鼓勵他繼續干我的老婆嗎?想想他媽的我方笑偉活得實在太可憐了,太卑微了,為了一點小小的權力,竟然如此討好、巴結幹了我老婆的人。這台長能當上倒也罷了,當不上,我方笑偉就連龜孫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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