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叩問蒼天(6)
2024-10-08 17:52:16
作者: 何建明
在那五年多時間裡,他牽著姐夫幾乎走遍了漢川、應城、雲夢和四周幾個縣市的所有地方。
「姐夫因此很感激我,因為有了我,他可以用自己的一手好京胡,招攬那些找他算命的人,也為家裡維持生計賺得了錢。時間長了,我也很想學他的京胡手藝,可每逢這個時候,姐夫的脾氣就特別大。只要聽我在弄胡琴,就會立即搶走胡琴。我說我想學學拉京胡,他便更加生氣地大聲嚷嚷:『你也想當瞎子嗎,你也希望長大了像我一樣生活嗎?』聽姐夫那麼罵我,我嘴上不敢言語。」
「別看姐夫他能嫻熟地拉上幾首歌曲,而且讓人聽著還非常動聽似的,其實他根本不懂樂理知識,更不知啥叫五線譜,連1234567這七個音符也弄不清。但姐夫屬於那種比較聰明的人,就像為了給人算命多多少少糊弄得過去一樣,他憑著自己對聽來的歌曲的理解,慢慢在京胡上琢磨出個道道,於是一首用現在的話說蠻流行的曲子就在他的京胡上拉出來了,他的算命生意也因此有人信了。姐夫的京胡本領是這樣摸索到的。跟他幾年後,我就偷偷琢磨起他的拉京胡本領,日子一長,我也能擺弄起幾首姐夫常拉的曲子了,而且別人聽了也覺得像那麼回事。這是我跟姐夫五年多算命旅途中唯一學到的『技藝』。」
「現在還能拉幾曲嗎?」聽到此處,我忍不住給歐陽拿過京胡。
「我試試吧!」歐陽欣然撥動起胡弦,非常投入地拉起弓弦。第一曲是快節奏的《真的好想你》。
「嗬,你這不是專業水平嘛!」料想不到歐陽的演奏水平如此之高!歐陽經我一夸,笑道:「當年從姐夫那兒學到的一點本領,我後來在生產大隊當上了文藝宣傳隊隊員和大隊棉花技術員。到部隊後學了文化,也開始懂了樂譜知識,所以才有現在這樣的演奏水平。」
歐陽拉的第二曲是我同樣非常熟悉的《賣花姑娘》。那淒婉愁腸的旋律又使我倆重新回到了「瞎子算命」的苦難歲月……
「每一次拉這曲《賣花姑娘》,我的心就像跟著流血……」歐陽的聲音有些哽咽。
在《賣花姑娘》中,「賣花姑娘」是個瞎子,正是因為她是個瞎子,所以她的命運令人同情和揪心。歐陽在童年和少年,與瞎姐姐、瞎姐夫生活在一起,經歷了與「賣花姑娘」相同的命運。他這麼傾情這首歌曲,正是聯想到了自己兒時苦不可當的歲月。
「要說我姐夫這個人,還是很有經營意識的。當時農村每年冬季的時候都要搞農田水利建設,一搞就規模很大,有時是幾個村的人聚集到一條河道上挑泥挖渠,有時甚至幾個鎮聚集在一起,幾千人、幾萬人的場面,很熱鬧,很壯觀。這些參加農田水利建設的人通常幾天甚至幾十天都在工地上,男男女女都有,這樣他們總需要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姐夫就是瞅准這個機會做起了小百貨買賣――其實就是貨郎擔。賣的東西也就是些針線呀、扣子呀、肥皂呀,還有小孩、大人都喜歡吃的棒糖、薑糖什麼的。別看這些東西,那時鄉下也不容易有。但有一次出了差錯:那一陣市場上剛流通一種新面值一元的人民幣,因為我不認得,姐夫也頭一回接觸,兩個大人用新票子一元錢買我們的東西,結果我把它當成了10元錢反找給了人家9元錢,兩個大人奸笑著揚長而去――這新票一元錢跟舊票10元大小一模一樣被騙走了,姐夫發現後,說:『我是瞎子,你怎麼連瞎子都不如?』他的話深深地刺傷了我幼小的心靈。可不是,童年和少年時代的我,苦難的命運與一個雙目失明的瞎子有什麼區別?甚至更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