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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麻將桌上的文化

2024-10-08 17:39:24 作者: 唐達天

  林茹的心情剛好了沒幾天,沒想到就被許少峰與陳思思的事兒攪得糟糕透頂。不知她的人,以為她活得有多幸福,生活優越,工作受人尊重,人又保養得漂亮美麗,兒子在國外讀書,老公在政府部門當官,但是,誰又能真正了解她內心的痛苦?前一個階段,火災事故搞得她惶惶不可終日,為了保住許少峰的官帽,她不得不舍小求大,放棄次要矛盾來抓主要矛盾。她把個人情感上的事放到一邊,到書記夫人于娟秀那裡去求情,雖然沒有起作用,但是,她已經為許少峰的事盡了全力了。沒想到這個問題剛剛擺平不久,又冒出了一個陳思思,次要矛盾又上升到了主要矛盾,她又不得不把心事放在了如何擺平這個問題上。她知道這件事對於一個家庭來講是絕對的頭等大事,處理不好,不但會影響到家庭的穩定,同樣也會影響到許少峰的前途。

  不當官太太,不知官太太的難處,不到高山,不知高處不勝寒。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快樂,官太太也有官太太的難言之隱。她要是個平常人,上門一陣大吵大鬧,搞他個雞犬不寧,讓左鄰右舍的人都知道她這個小婊子勾引了別人的老公,讓她從此以後沒臉見人,也讓許少峰長個記性,別進錯了門上錯了床。但是,她能嗎?她不能。且不說她潑不起來,就是能潑起來也不能那樣潑,有多少人在盯著許少峰的位子,正盼望著讓許少峰出點事兒,好來頂替他。她再怎麼生氣,也要分個內外,該忍耐的時候必須要忍耐,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天下午,李梅花叫她去玩麻將,她本來一點兒玩的興趣都沒有,但是,又不得不強裝高興的樣子去玩。胡小陽說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承認有時候自己的確是這樣,為了一個面子,不得不違心地去迎合別人。在這個世俗的社會裡,你要脫俗也不難,這就要失掉好多好多東西。既然大家都是俗人,就免不了世俗。況且,像李梅花這樣的副市長夫人,平常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她能邀請你到她家去玩,是看得起你,你不能狗肉上不了席面呀。

  她打扮了一下,帶夠了銀兩,才關好門下了樓,看到不遠處,停著陶然的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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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是她忠實的夥伴,無論她到哪裡去,只要給陶然打一聲招呼,她就像一個專職司機,將車停放到她家的樓下等著她,這一點令她非常感動。正因為有了這種心理,她才不厭其煩地向許少峰說了陶然的不少好話,為的就是要讓許少峰在適當的時候給予他們夫婦多一些照顧。許少峰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說王正才不錯,他正想辦法為他操作副局長的事。這些信息通過林茹傳遞給陶然後,陶然更是對林茹感激不盡。而事實上,陶然的GG部副主任也是因為林茹的關心,許少峰給台里打過招呼才成功的。她對陶然有恩,陶然也對她有義。平時,陶然總是拉她去做美容,或者去洗腳,這樣一來二往,兩個人的關係就越來越密切了。

  此刻,林茹看到陶然的小車後,突然想起了陶然送給她的那塊玉佩。她伸手在脖子摸了摸,確信被她出門時摘下了,才感到踏實了。那塊玉真是很特別,陶然送給了她,她送給了李梅花,李梅花又送了于娟秀,于娟秀又送給了她。一層一層的,從下到上,一直送到了海濱市第一位官太太的手中後,卻被她誤認為是一件普通的旅遊紀念品,才又轉到了她的手裡。正因為這塊玉佩有著這樣一種奇特的經歷,才讓林茹在佩戴它的時候特別注意。如果去見于娟秀,你必須要帶上,這樣于娟秀才覺得她送給你的禮物你很在乎,她一定會高興。如果會見李梅花的時候,你就必須要摘下來,不能讓她看到,如果她看到了一定不高興,小則會讓她尷尬,重則,她還以為你是故意在她面前顯擺,來羞辱她,如果真是這樣,惹出來的麻煩就大了。林茹當然不會讓它惹出這樣的麻煩來,所以她總是小心謹慎,不該帶的時候決不能帶,需要帶的時候必須要帶。雖然累是累一些,但是,沒有辦法,誰讓自己官太太的級別沒有她們的高哩。

  林茹剛剛走過去,就看見陶然下了車,隨後馮海蘭也下了車。她不覺有點不快,昨天,她叫馮海蘭吃飯她推三說四沒有來,今天李梅花叫她打麻將就有空了。這馮海蘭,是不是覺得她現在不需要她了,也用不著尊重了,或者是因為張明華與許少峰有點不合,她也對她有了看法?現在,既然她能下車迎接她,至少面子上她還是對她敬重的,也就不再計較,就向她倆遠遠的招了招手。

  馮海蘭就咧了大嘴笑著說:「林姐,我看你是越來越漂亮了。」

  這話她愛聽。林茹知道這是一句恭維她的話,她還是樂於接受,就笑著說:「哪裡呀,我有你們那麼年輕就好了。」

  馮海蘭說:「你本來看起來就是比我年輕。」

  這話是實話,她比馮海蘭大五六歲,看起來她真的還要比馮海蘭小,這也是她常常面對馮海蘭自信的一面。她聽了這樣的話心裡自然很高興,嘴上卻說:「哪裡的話,我畢竟比你大五六歲。」

  陶然就呵呵地笑著說:「你們倆都顯年輕,表面上看起來和我差不多。」

  林茹就笑著說:「阿然就知道哄兩位姐姐開心。」

  馮海蘭說:「可不是嘛。」

  上了車,她們三人就一起坐車上了李梅花家。

  李梅花很懂得麻將桌上的文化,她每次叫的人都是不同圈子的人,她這次叫了文化系統的,下次再叫衛生系統的,到一次再叫教育領域的,再到下一次,就叫科技系統的。時間長了聚一聚,大家圖個高興,輸一點錢也就不太在乎了,況且,去的這些人,大大小小都是官太太,比起一般的家庭來,經濟條件好多了,誰會在乎輸的這點錢?有時候你想給她送還不好送,只好通過這樣的方式,收的人好收,送的人也好送,一切都在理所當然中。

  她們三個上了李梅花家的樓,摁了一下門鈴,門還沒開,裡面就傳來了李梅花的聲音:「我臉上有面膜,別嚇著你們了。」

  林茹就笑了說:「我們又不是沒有做過,你能嚇著誰?」

  說話間,門打開了,李梅花的臉上果然塗著一層白色的面膜,像個破頭巫鬼的樣子,要不是她事先申明,說不準還真的嚇著了人。

  李梅花呵呵地笑著說:「進進進。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呀,面膜還沒有干。」

  她們一邊換鞋, 一邊說:「沒有關係的,等慢慢幹了再洗。」

  待坐到沙發上,再看李梅花,白膜如漆,反而襯托出牙齒的黃黑,人也就變得越發的醜陋了。李梅花笑著說:「你們隨便點,水果在茶几上,喝茶自己泡,自己招呼自己,我要洗臉去了。」

  林茹說:「好好好,你忙你的,我們自己來。」說著,不覺暗想,女人在年輕的時候都不太愛打扮,為什麼一個個都是越老越愛美?

  林茹正準備要泡茶,陶然馬上接過說:「我來!我來!」陶然的可愛就是在這裡,總能見機行事。

  林茹幾個常來李梅花家,已經熟悉了她家的一切。她家是複式結構,兩百多平米,都是木質裝潢,家具也都很上檔次,一看就知道是花了不少錢的。李梅花只有一個女兒,現在省城讀研,家裡只住他們兩口子。鍾學文一出差,這麼大的房子更顯得空蕩,換了誰也會感到寂寞,難怪李梅花總是邀人來玩,這或許與空間太大有直接的關係。林茹不覺想起了于娟秀的家,按說,書記要比副市長官高一品,房子更加豪華才是,沒想到于娟秀的家卻普通極了,和普通人家沒有什麼兩樣,看來,錢多錢少也並非完全在於官位的高低,更多的是事在人為。

  等李梅花洗過了臉,出了洗臉間,像是換了一個人兒,顯得比平時精神了許多。

  陶然說:「花姐姐的皮膚真是好喲,做了面膜後又光又亮,像個美少婦。」

  林茹想,陶然這小馬屁精,人長得甜,話也甜,難怪大家都喜歡她。

  大家都習慣了叫李梅花為「花姐姐」,李梅花也喜歡別人這麼叫她,一叫,她就樂了,李梅花燦爛地笑著說:「哪裡喲,要是真的有你說得那麼好,就把我高興壞了。」

  林茹說:「做了面膜真的年輕了許多,看來女人還是要常保養。」

  李梅花笑著說:「哪裡喲,老了,現在都有人叫我阿婆了。」

  馮海蘭說:「不會吧,哪有這麼誇張。」

  李梅花說:「真的呀!上次去商場,看到防曬霜本來要買一瓶,結果那個服務員說,阿婆,這種防曬霜效果非常好。我氣壞了,我有那麼老嗎?她還準備向我繼續推薦,我說算了算了,別給我介紹了,我不買你的貨,再好我也不買!」

  李梅花剛一說完,大家就都哈哈大笑起來。李梅花有時候坦誠起來還是挺好玩的,像個小孩。

  林茹就笑說:「那個服務員肯定是從鄉下來的,不懂城裡的規矩,還以為像鄉下一樣,把人稱呼得越老越顯得尊重。沒想她這一尊重,反到把我們的大美女氣跑了。」

  李梅花也被逗樂了,就笑著說:「哪裡是大美女喲?頂多也只能算作一個資深美女,或者是過氣的美女。」

  大家又一陣笑。林茹也在這種說笑中,忘記了家庭的煩惱,感覺這個圈子也有這個圈子人的快樂。

  就在這種說笑中,她們一起來到麻將桌邊,開始工作了。

  打麻將需要手氣,有時候你想贏,未必能贏得了,有時候你想輸,卻反而贏了。林茹今天本來報著輸的態度,沒想到到手的牌實在太好,想輸也輸不了,一不留心贏了不少,又瞅准機會給李梅花輸了幾次。從下午三點鐘開始,一直打到晚上七點鐘,她大概做了一番估計,好像還沒有輸。她們叫了四份外賣,吃過了,又繼續革命。直到十一點鐘才收了攤子。林茹這次輸得不多,可能馮海蘭輸得多一些。但是,輸了的從不說輸了多少,贏了的也不說自己贏了多少,玩的就是高興,大家都在這種模糊中心照不宣。

  從麻將桌回到現實中,林茹還要面對生活,還要面對新的矛盾。一想起昨天夜裡的事,她的心又一次感到了隱隱作痛。

  昨天夜裡,許少峰迴來差不快十二點了,林茹本來在床上還睜著兩隻大眼睛想心事,一聽他來了就故意閉著眼睛假裝睡了。她不想理他,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與他爭吵起來,她只好選擇了迴避的態度。許少峰以為她真的睡著了,就悄悄地睡到了一邊。過了一會兒,她故意翻了個身,長透一口氣,她有意識的向許少峰發了個信號,想讓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他可以向她打招呼的。她以為許少峰會問問她,怎麼還沒有睡著?她需要這樣的關心,哪怕是一句問候,她也需要。但是,過了好長時間還不見許少峰有動靜,就想問他:你回來了?讓他知道她並沒有睡著,是在等著他。然而,正待發話時,卻聽到了許少峰打起呼呼的酣聲,剛才對他的期待一下變成了惱怒,豬,讓那個陳思思搞垮了,回來就只知道睡!

  早上起來,一看他睡得還那麼香,她的氣也就越發的大了。心想自己家的地荒著,你卻跑到別人家裡耕耘去了,耕耘乏了,還得我侍候你。儘管她的心裡有十萬個不情願,但是,她還是為他做好了早餐,練完瑜伽回來,又給他煲了湯。她就是在一點一滴中,讓他知道,家,永遠是你疲憊歸來的港灣,是你心靈安放的歸屬地。

  上了樓,她以為許少峰還沒有回來,沒想到一打開門卻看到他正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這多少讓她的心裡感到了一些溫暖。

  許少峰問了一聲:「收場了?」

  她說:「收場了,你晚上怎麼吃的?」

  許少峰說:「我到外面吃了一點,一看你這樣子,肯定又輸了。」

  她笑了一下說:「在那種場合下能贏嗎?本來就是去輸的。」

  許少峰說:「沒關係的,有時候,輸是為了贏。累了吧,早點休息吧。」

  她沒有吱聲,女人的心總是軟的,儘管她對他的怨氣還沒有消,但是,就這麼一句輕輕的關愛的話,卻擊中了她的軟肋,讓她感到溫暖,也感到了一種踏實感。

  她正準備去沖涼,沒料許少峰又說:「剛才東東來電話了。」

  林茹一聽到說到東東,心裡馬上亮堂了起來。兒子就是她的太陽,是她的精神支柱,無論在任何時候,在任何情況下,只要一提起兒子東東,她的精神頭就來了。她急切地問:「東東還好嗎?他說什麼了?」

  許少峰說:「他挺好的,他說請我們不要為他擔心。」許少峰也許正是抓住了她的這一軟肋,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愛說東東。

  林茹說:「這孩子,這麼遠的地方,我們怎麼不擔心?他說了沒有,他在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困難?」

  許少峰說:「他上次不是說了麼?他還打了一份工,這次他沒有說,可能沒有什麼困難吧。」

  林茹說:「你就不能問一句?虧你還是他的爸,好像不是你親生似的,一點都不知道疼愛。」

  許少峰就嘿嘿笑著說:「幸虧我是他親爸,要是後爸就慘了。」

  林茹說:「你盡胡說些啥?」她本來想笑,一想起那個狐狸精陳思思就忍住沒有笑,卻扭頭進了洗手間沖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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