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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柳暗花明

2024-10-04 13:40:32 作者: 石明華/石明輝

  傍晚時分,夕陽趴在警署高聳的圍牆上緩緩滑落,這一天接近尾聲。應喜正哼著小曲在審訊室不疾不徐地整理卷宗。

  「終於結案了……這下總算跟包署長有交代了。」

  應喜長舒一口氣,可惜這份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陸何歡便火急火燎地趕到審訊室。

  「應探長,我查到真兇了。」

  「真兇?真兇不就在監牢?」應喜仍在整理資料,絲毫沒有放緩動作。

  「不是大寶,是大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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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寶已經認罪了,案子已經結了。」

  「我都說了,大寶是被冤枉的!」

  「我告訴你陸何歡,你再敢拆老子的台,老子就認定你是真兇!」應喜拍案而起。

  「好好好,應探長,如果我證明不了大根確實殺人,我就來替大寶擔罪,幫你結案,行不行?」

  陸何歡試圖先穩住應喜,應喜情緒緩和,有些不可思議地打量陸何歡。

  「我懇求你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陸何歡語氣誠懇。

  應喜搓了搓鬍子,「好吧,老子諒你也不敢捅出什麼大婁子,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戲台子給你搭好了,你若是演砸了,哼哼。」

  應喜的壞笑聲聲入耳,陸何歡咬了咬牙。

  「好,我後果自負。」

  有了應喜的准許,兩個警員很快押著大根夫婦來到警署審訊室,夫婦二人忐忑不安地坐下,仿佛凳子上布滿尖刺,更不敢抬頭看一眼桌子那端的陸何歡和應喜。

  陸何歡看看旁邊的應喜,「應探長,這回我來審訊,你在一側旁觀即可。」

  「好,老子不插手,今天好好瞧瞧你唱哪一出。」應喜一心等著陸何歡出醜,爽朗答應。

  陸何歡正襟危坐,掃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大根夫婦,然後轉頭朝向身旁的警員耳語幾句,警員點頭離開。

  片刻,警員回來,把一雙高跟鞋放在桌上。大根老婆抬頭瞥見高跟鞋,神色愈加緊張。

  陸何歡拿著高跟鞋走到大根老婆面前,彎腰把鞋子擺在她面前。

  「請你換上高跟鞋,走幾步。」

  「不不不,警官,我一個貧賤婦人,怎麼敢穿這麼高貴的鞋子?」大根老婆唯唯諾諾。

  「這是在警署審訊室,你以為是在菜市場,能讓你討價還價?趕緊穿上,別浪費本探長的時間。」應喜見大根老婆推辭,喧賓奪主,把陸何歡方才交代他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

  「是是是。」大根老婆不敢再拒,唯唯諾諾地答應。她穿上高跟鞋,咬牙走了幾步,卻幾次險些扭腳,最終摔倒在地。大根連忙上前扶起老婆。

  陸何歡見狀指著大根,厲聲喝斥,「大根,你就是殺人兇手!」

  大根一怔,隨即大呼冤枉,「我沒有殺人,冤枉啊,警官,冤枉……」

  「小赤佬,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老子什麼都不明白。」應喜「看戲」看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嘲諷陸何歡。

  陸何歡冷哼一聲,眼神犀利地看著大根,娓娓道來自己的推理。

  「當日你殺死金露後,為了脫罪,脫下金露的衣服和高跟鞋,並清除了現場的足跡,然後你從後門回到家,讓你的老婆穿上金露的衣服和高跟鞋。

  「之後你們從後門出來,你用黃包車拉著她去往金露家,並故意讓金露鄰居看見,製造你送金露回家的假象。但是,你老婆沒穿過高跟鞋,匆忙離開金露家時在金露家門口扭了兩次腳,以致受傷。

  「之後,你和你老婆分頭回到家,你老婆從後門進去,你從前門進去,又故意讓鄰居看到你,同時聽到你老婆口中說你回家的時間。而你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做出金露死時你不在場的假象。」

  陸何歡眼神犀利地說出大根的犯罪過程,大根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大根老婆也害怕地看著大根,似乎在等待丈夫的對策。

  「大根,你認不認罪?」陸何歡厲聲喝道。

  大根一咬牙,「不認,我沒有罪,那個舞女不是我殺的,你說的一切都是你想像出來的,沒有證據,你們憑什麼說我殺人?」

  「你還不承認,金露家門口那幾個扭了腳的腳印就是證據。腳印顯示當事人扭的腳是右腳,你老婆扭的也是右腳。而且我問過你的鄰居,你老婆在案發的前一天腳還好好的。大根,你還有什麼話可說?」陸何歡見大根不見棺材不掉淚,拋出間接證據。

  「冤枉,冤枉……」大根還是喊冤。

  應喜見大根不住喊冤,仔細梳理了一下案情,似乎沒有直接證據能斷定大根就是真兇,又站起來湊熱鬧。

  「大根的確冤枉,陸何歡,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忘了,金露的死亡時間是晚上九點左右,大根的鄰居看見他回家也正是九點左右,一個人怎麼可能同一時間既在家裡又在兇案現場呢?難道回家的這個大根也是假扮的嗎?」

  「回家的那個大根就是大根本人。」包瑢插話。

  應喜以為包瑢在聲援自己,有些得意,「還是小瑢說了句公道話。」

  「不過,金露的死亡時間有問題。」包瑢補充道。

  包瑢的話惹得在場幾人躁動不安,紛紛看向她。

  「我重新查驗了金露頭部的傷口,發現有血液乾涸的痕跡,這說明金露在被石塊襲擊後並沒有立刻死亡,根據血液乾涸程度推算,應該是一個時辰左右,也就是說金露在七點鐘左右已經被襲擊昏迷,直到九點鐘左右才死亡。」

  應喜搓搓鬍子,佯裝思索,「原來是這樣,一個時辰的時間倒是足夠在金露家和大根家往返了。」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大根,你殺害金露終究逃脫不了應有的懲處。」包瑢話鋒一轉,把矛頭指向大根。

  「你們還有什麼話說?」陸何歡趁勢逼問大根和大根老婆。

  大根和大根老婆對視一眼,各自搖頭。

  「冤枉,我沒殺人。」

  「我們是冤枉的。」

  應喜見夫婦二人一個喊冤,一個助威,齊心協力,不由得嘲諷地看向陸何歡,「蘇格蘭場的高材生,怎麼辦?」

  「把他們分開審。」陸何歡誓要撬開二人的嘴。

  「有戲看嘍!」柳如霜看熱鬧不嫌事大。

  白玉樓貼心地從角落搬過來一把椅子放在柳如霜身後,「霜姐,你坐著看。」

  應喜見二人如此隨意,立刻板起臉,氣派十足地端起架子,「這裡是警署,不是戲台,閒雜人等都給我出去!」

  柳如霜撇撇嘴,知道應喜是在趕她,作勢要走,卻看見包瑢還站在原地,便一把拉上包瑢做墊背的。

  「你幹什麼?」包瑢又是驚訝又是生氣。

  「你只是個法醫,也算閒雜人等。」

  柳如霜說罷,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拉走包瑢。

  大根被警員押進牢房。

  「審完你老婆,再來提審你。」

  警員冷冷撂下狠話,鎖好牢門轉身走開。

  大根不發一語,走到牆角坐下。牢房內比外面昏暗些許,一根忽明忽暗的電燈籠罩在上空,他抬頭凝視著電燈,飛蛾撲向光源。大根瘦削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眼神一下沒了光彩,焦慮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丈夫被帶走後,大根老婆愈加顯得侷促,她坐在陸何歡和應喜對面,眼帘低垂,雙手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下方,雙腿盤向椅子後。

  「大根,大根他沒殺人,我也沒穿那個舞女的衣服。」大根老婆一說話就暴露了自己底氣不足。

  陸何歡眼神犀利地注視著大根老婆,「你的身體動作已經出賣了你,不敢直視我的眼睛說明你心虛,將手藏在桌子下面則表明你有所保留沒有說出實情,而坐在椅子上向後盤腿表明你在躲避,有事隱瞞。」

  「蘇格蘭場回來的高材生是不一樣,說得頭頭是道,像真的一樣。」應喜看看陸何歡,低聲嘀咕。

  「我沒隱瞞。」大根老婆嘴唇微微顫抖,卻仍不鬆口。

  「大根背叛你,還殺了那個舞女,你卻卑微地要去為這個男人隱瞞罪行。」陸何歡試圖激怒大根老婆,對方抬頭看向陸何歡,眼神中有一絲委屈。

  「你為了這個男人付出這麼多,可他呢?他從來沒有愛過你,甚至把你當牛做馬地使喚。」陸何歡繼續採用攻心戰術。

  「你不要說了。」大根老婆情緒激動,用手捂住雙耳。

  陸何歡見方法奏效,再接再厲,「你知道那個舞女是怎麼死的嗎?是大根強姦未遂才下手殺了她,如果那個舞女不反抗,這件事你會知道嗎?」

  「別說了!」大根老婆哭著咆哮。

  「他甚至讓你穿上那個他剛剛還想強暴的舞女的衣服,他對你根本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他把你當什麼?只是伺候他衣食住行的奴隸,不要說妻子,他甚至都未必把你當成女人……」

  在陸何歡的連續攻勢下,大根老婆情緒徹底崩潰,大哭起來。

  應喜連日來聽郝姐和大寶鬼哭狼嚎,對哭泣之聲已經深惡痛絕,大根老婆一哭,他全身上下立馬起了雞皮疙瘩。

  「別哭了,快點老實交代!」

  大根老婆此時已經無法控制情緒,眼淚像蘇州河泛濫般奪眶而出,放聲痛哭。應喜痛苦地捂緊耳朵。

  陸何歡見狀走到警員身邊低聲耳語一番,警員點點頭,將痛哭不止的大根老婆帶下去。

  應喜長舒一口氣,半靠在椅子上。

  「你這是什麼套路?」應喜不知陸何歡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心理戰術,我去大根家調查的時候,大根老婆腳上有傷卻還要來開門,說明大根平時對他老婆一點都不好,女人都是敏感動物,不可能感受不到。所以我利用這一點,攻擊大根老婆的脆弱神經,直至她情緒崩潰。」

  「把一個女人弄哭了,你還理直氣壯。她這個狀態還怎麼審?我今天還能不能結案?」應喜一心顧著結案。

  「要審的是大根,又不是大根老婆,這只是在大根的心理防線上施加壓力。」

  「搞什麼洋名堂,切!」陸何歡套路太深,應喜仍然不解。

  「應探長,你之前那份卷宗在哪?就是有大寶手印那份,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幹什麼?」應喜愈加迷惑。

  陸何歡笑笑,也不講明,「當道具用用。」

  警員扶著大根老婆走在悠長的走廊里,大根老婆還沒有從崩潰情緒中走出來,痛哭不止。經過大根牢房時,大根聞聲慌忙走到過道一側,伸長了手想要拉住老婆問個究竟,就在這時,警員打開牢門,硬生生把他拖了出去。

  大根迎頭看著痛哭的老婆,心裡亂作一麻,剛想說話,就被警員拉走。

  「輪到你了。」

  警員惡狠狠的訓斥聲迴蕩在空空的監獄過道,大根聽著就好似厲鬼索命,心裡沒底,回頭看了一眼老婆,就被警員推走。

  「看什麼看,她犯的事不大,頂多關個個把月,你就不一樣了,快走!」

  大根蹣跚著往前走,儘管越往外走,光線越充足,但他的臉色卻越發陰森。

  大根被警員重新帶回審訊室,他慢慢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地看著對面的陸何歡和應喜。

  「你老婆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這是她的供詞,已經按了手印。」

  陸何歡說罷,拿著一份卷宗在大根眼前晃了一下,大根看不清卷宗上寫了什麼,但能看見那個清晰的手印。他終於崩潰了,整個人都頹廢下來。

  「我承認,人是我殺的。」

  「你為什麼要殺金露?」陸何歡問。

  「還用問?一定是為財嘍。」應喜見不得陸何歡一人耍威風,連連插話。

  「不是。」大根搖搖頭。

  「是見色起意?」陸何歡猜測。

  「不是。」大根又搖搖頭。

  「下手那麼狠,是不是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旁邊的警員也按捺不住了。

  「不是。」

  眾人就大根殺人動機紛紛獻出自己的推測,但大根一一否決,這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是為什麼?」陸何歡繼續追問。

  大根猶豫了半晌,「為了尊嚴,男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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