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人事爭辯

2024-10-04 13:27:09 作者: 闕慶安

  各級黨委都設有組織部,專門研究幹部工作,誰上誰下,組織部里有方案。而與之相對應的,是一個無形的「地下組織部」。「地下組織部」關於幹部工作的動向,往往比正兒八經的組織部來得快。

  這幾天,來自海川「地下組織部」的消息,各路政治精英都已經有了明確的去處:梁騰飛到榆江縣當縣委書記,曲茂林提為市政府秘書長,龔立秋轉任市財政局局長,朱睿從駐京辦回來接秦猛的班,趙偉國去市台辦當主任,等等。最最重磅的消息是,孫德燦直接提任川南區委書記!

  雖然是「地下組織部」的消息,但混跡於海川官場的各色人等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傳播這些消息的人,總有可靠的消息源,而且事實也多次驗證了傳播人的正確性,所謂無風不起浪嘛。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往往是最可靠的消息。

  李之年確實主持召開了書記辦公會,就有關人事問題和幾位副書記做了溝通。而具體方案,確實就是「地下組織部」傳的那個方案。但是這個盤子一端出來,並沒有得到與會人員的一致贊同,意見分歧相當大,反應最為激烈的是陳遠健和餘震。

  倒不是陳遠健和餘震站到一邊對抗李之年,而是兩人各有各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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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遠健一直跟隨李之年,唯李之年馬首是瞻。李之年說一,他從不說二。李之年力推他當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看中的就是他聽話。可是關鍵時期郝旭成病倒,海川政壇風雲莫測。雖然目前海川市委書記名義上還是郝旭成,但郝旭成一直躺在省立醫院。李之年雖然是「暫時主持市委工作」,但他取而代之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市里人大、政府、政協換屆前,並未選派新的市委書記,這是一個明顯的信號。陳遠健對當前形勢作了判斷,李之年十之八九能接任市委書記,那自己就可以運作運作,說不定能提前當上市長。於是在換屆中做了一些工作,不少人投了他的票。按他的盤算,人大代表中將近一半的人會投他的票,完全可以一拼。沒想投票結果出來,只有十六票,這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激怒了李之年。怪就怪自己操之過急,但木已成舟,也沒有辦法。李之年顯然已不再把他當自己人,在日常工作中已表露無遺。陳遠健索性破罐破摔,也不再亦步亦趨跟在李之年身後,他現在也是市委副書記還兼任常務副市長,在市委、市政府兩邊都說得上話,在人事安排上,自然有他的一套想法。但李之年仍舊沿襲一貫的家長作風,絲毫沒有考慮陳遠健的感受,所有重要位子安排的全部都是自己的人。一般的陳遠健都忍了,可在財政局長的人選上,陳遠健一看是龔立秋,他急了。龔立秋是李之年的心腹死黨,要是當了財政局長,能聽你常務副市長的話?指揮不了財政局長的常務副市長,還能算是常務嗎?所以,陳遠健瓮聲瓮氣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堅決不同意龔立秋擔任財政局長。餘震主要反對推薦孫德燦擔任川南區委書記,他認為力度太大,直接由區委副書記提書記海川歷史上沒有這個先例,同時,孫德燦是個有爭議的人物,群眾對他的工作作風反映比較多,不宜如此重用。

  對於餘震的反對意見,李之年嗤之以鼻,冷冷地回應了一句話:「沒有先例不等於不能提,有爭議不等於有問題。用不用是省委的事,我們只是負責推薦,就這樣定了。」

  而對陳遠健的公然反對,李之年內心極度憤怒,心想好你個陳遠健,翅膀硬了,敢和我頂著幹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上次選舉私下動手腳的帳還沒和你算呢。內心憤怒,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他淡淡地對陳遠健說:「我主要考慮立秋同志年富力強,長期擔任縣長,而且又是從市財政局下去的,對財政工作非常熟悉,在省財政廳的人脈關係很不錯,這都有利於我們開展工作啊。除了謝才進,我看在海川可能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了,總不能叫謝才進一直兼著財政局長吧。先這樣定吧,到常委會上大家再議議。」口氣雖然和緩,但綿里藏針,不容置疑。

  這一番話顯然無法說服陳遠健。書記辦公會定下來了,組織部長賈正光又是你李之年的人,常委會還議個屁,你李之年把方案擺到桌面上,那些常委們還能吭聲?再說了,目前常委會八個成員,今天三個副書記加上組織部長已經四個人,除非剩下的四個常委全部支持自己——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奶奶的,議個屁,你李之年也太霸道了,所有的位子都給你,留一個給我怎麼講都不過分吧!奶奶的,海川是你家,你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也太欺負人了吧!陳遠健白皙的臉氣得越發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李之年還沒有宣布散會,他就氣呼呼拂袖而去。

  書記辦公會上的風波也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傳了出去。喜者自喜,憂者自憂。書記們在李之年辦公室里開著會,梁騰飛焦灼不安地在自己辦公室里等待消息,雙手左一圈右一圈快速地撫摸著圓鼓鼓的肚皮。桌上的手機一抖,他停下雙手急急掀開蓋子——會議還沒結束,有人就把好消息發到了他手機上。梁騰飛一下子放鬆了,慢慢地靠到椅背上,慢慢地摸著肚子。好啊,終於熬到頭啦,「大內總管」要外放嘍!

  孫德燦聽到消息時,正在菊園社區拆遷工地上。他激動地直拍自己的腦殼,站在他身邊的牛清谷不明就裡,還以為他頭痛,殷勤地遞來一盒虎標驅風油,但是孫德燦滿面紅光,咋看咋不像生病。孫德燦順手接過驅風油,鑽進車裡,吩咐司機送他回家。一路上大發感慨,唉,還是「炮彈」有威力啊,炮彈炮彈,轟!炸出一個區委書記!孫德燦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總想找個人傾訴,但還是強行忍了下來,硬憋著,連李順達的電話都不打,匆匆回到家裡,對著老婆的梳妝鏡左照右照,咋看自己都像個區委書記,哈,矮矮胖胖,多有官相!他這回學乖了,沒有大擺慶功宴,沒有得意忘形,而是躲在家裡,什麼地方都不去。有人打電話向他報喜,有人已經想著法子抱他的腿,他一律裝傻:「不要亂說,沒影子的事!」

  趙偉國聽到消息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是這樣呢?就算提不了書記,區長這個位子也得保留呀;就算不讓干區長,也不至於一下子給擼到台辦去吧。台辦是個什麼單位?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一般縣裡的副職讓去還不大想去呢。堂堂一個區長給安排到那裡,還能抬得起頭?我又沒犯錯誤,對你李之年也是恭敬有加,每次在你面前就把自己扮得像孫子一樣,不,見了自己的爺哪有像見你李之年時那麼服帖、那麼低眉順眼、那麼直不起腰杆?逢年過節,該送的一次不敢少;沒年沒節就盼著你爹你娘、你丈人你丈母娘或者你老婆、你兒子傷風感冒,好有個藉口給你送錢。這樣伺候著你,你居然一點情面都不給,一擼就把我擼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哪裡得罪你了?!

  有人提醒趙偉國,那日工業園區成立慶典,你好像說了句「請李之年書記下台」,李之年很不高興,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把你拉下。趙偉國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李之年確實是黑著臉提前離席,自己一直搞不懂李之年為什麼突然變臉,居然是因為那句話嗎?冤哪,比竇娥還冤哪!主席台台階那麼高,不「下台」怎麼剪得了彩?再說了,這純屬口誤啊,怎麼能因為一句口誤而免了我的職?趙偉國鬱悶極了,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破嘴!」鬱悶之餘,頭腦還比較清醒,想到當務之急,不是懊惱喊冤,而要積極尋找對策,趁常委會還沒開,還有一定的活動空間,得趕緊活動活動,想方設法扭轉局面。

  省委組織部很快就派人下來考核梁騰飛和孫德燦,這也充分印證了民間組織部的消息。

  對梁騰飛和孫德燦分別進行了考核。

  梁騰飛在政府辦待了幾十年,根基牢固,目前在政府辦里工作的人,一個個都是從他手上調進來的,對梁騰飛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恩之心。他日常又超脫,凡事都由政府辦主任曲茂林具體去抓,很少直接和幹部打交道,也就談不上得罪什麼人了。心胸狹窄如劉靜棠者,也不會在梁騰飛提拔時使絆——梁騰飛提拔走了好啊,秘書長位子空了出來,曲茂林頂上去,副秘書長的位子不又多出來一個了嗎?所以,考核組在政府辦,幾乎聽不到一句不利於梁騰飛的話。

  孫德燦就不同了。首先,趙偉國心裡窩火。你一個區委副書記,居然要和我爭區委書記的位子,還要把我給頂到鳥不拉屎的台辦去,我能讓你的如意算盤撥得叮噹響嗎?沒門兒!趙偉國對挖自己牆腳的孫德燦恨得直咬牙,秘密找了一撥人,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趙偉國畢竟目前還是一把手,川南區里親信眾多,考核組找這些人談話,自然聽不到幾句好話。其次,孫德燦大力推進菊園社區拆遷,推行「四包兩停」,民怨極大,一些幹部在談話時直指孫德燦作風粗暴,特別是一些被拆遷、曾經因完不成「四包」任務而被實行過「兩停」的幹部,義憤填膺地向考核組控訴了孫德燦的野蠻行徑。

  考核組在海川只待了兩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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