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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夜間醒來，看見寂寞的燈光。我抱著他，枕著他的臂膀，蛇一樣纏繞著他。我柔軟的恥骨緊緊地靠著他。但當我從夢中醒來，發現我不在他的懷裡。我尋找這個男人，卻找不見。那時候我想起來，他在另一座城裡。在另一處紙醉金迷的喧鬧里。他永遠都在甜言蜜語。他說他很快會回來，他會擁我入懷，看我入夢。他說即使在很晚的時候，他也會回來。他從另一座城乘坐飛機或者自己驅車，在夜晚的深處回來。但是，他沒有回來。我在深夜醒來，只看見寂寞的燈光。燈光下一個寂寞的、肌膚光滑、恥骨柔軟的女人。

  於是我穿戴整齊，對鏡梳妝，發動汽車引擎，去往夜晚的城市。城市中有各種遊蕩的人。那些因愛失意的人。在夜店買醉的人。出售肉體和青春的人。獵艷的人。吸食毒品的人。傷心又孤單的歌手。寒冷又貧窮的乞丐。富人的豪車。窮人的柴火。他們被白晝的生活拋棄和傷害。他們其實同樣寂寞。我在寬闊昏暗的街道上穿行，我衣著光鮮，香氣撲鼻。但是，我與夜晚遊蕩的人們一樣。我與他們是同類。

  醉酒的男人走上來，讚美我有一副好容貌。鼻孔誇張地張開，捕捉飄蕩在空氣中的香氣。渾濁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體。他禿頂、皮膚鬆弛，牙齒間散發出污濁的氣味。那些空洞虛假的詞語從他的牙齒里散發出來，就像從他的嘴裡飛出來的蒼蠅。我請他離開。我說我只是在酒吧里坐一會兒。我只要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這裡。

  另一個男人走上來。他容貌清秀，言語溫柔。他說他願意陪我喝酒，願意陪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他修過眉毛，抹了淡淡的唇膏，當他說話的時候，他翹起了蘭花指。他自以為美麗，自以為風情，這令我可笑又憐惜。什麼樣的生活讓他變成這般模樣？我掏出幾張鈔票給他。我說這是我給你的小費，我唯一想讓你做的事情，就是請你離開。這個清秀的男人看看我，又看看桌子上的那幾張鈔票。他發出哀婉的女人一樣的嘆息，接著他拿上鈔票，從我身旁離去。

  一個醉酒的女人坐到我身邊。她珠光寶氣，身軀臃腫。她大罵男人。她說世上的男人都是王八蛋，都要立刻碎屍萬段，要割掉他們的生殖器餵狗。她說，你看，我花容月貌、溫情蜜意，可終究被男人拋棄；她說，你看，你也漂亮迷人，年紀輕輕，可照樣一個人流浪在寂寞的深夜。如果你不嫌棄，請你跟我回去，我和你同是天涯淪落人，可以暢敘姐妹之情。你意下如何？她說話的時候唾沫飛揚，就像下雨。她和我親近得像是多年未見的姐妹。但是，她厚厚的脂粉遮不住皮膚上粗大的毛孔、濃密的髭毛。這個女人也許從未得到過男人的愛情。我告訴她說，我有一個愛著的男人，我坐在這裡是等他回來。我只想一個人坐在這裡。

  那個醉酒的男人又走了回來。他說整個夜晚他都在看著我，他從未見過如我這般美麗又優雅的女人。我的光芒讓整個酒吧明亮起來。他說他已經完全愛上了我。他說他有很多錢，可以買得起任何我想要的東西。他說他有權力，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他唇齒間的詞語就像是飛舞的蒼蠅。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我對他說，滾。

  愚蠢的人們啊，你們何曾知道，我完全中了毒。在我的眼睛裡，所有的人都醜陋，都寒磣，所有的人都拙於言語，都自以為是。只有一個風流俊美。我只要他一個。

  我要求的是如此少。可我竟然也得不到。他讓我如此寂寞，如此貧窮，又坐在如此寒冷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