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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21:46
作者: 爾雅
漂亮的女人桃妮。你知道她為演戲而來,但她儀態眉目之間,卻有一種天真簡潔的氣味。你會覺得她原本如此,只不過要假裝成熟與世故。她的臉龐光潔細膩,眉毛輕微上揚,又鮮艷又妖冶。她走進房間的時候,帶來一股清澈的植物氣息。她穿著蕾絲花邊的上衣,漂亮的短裙。她細膩的肌膚若隱若現,有著修長又飽滿的腿。我見過無數漂亮的女人,但是她們的樣子經過了精心的修飾,只有桃妮的裝扮沒有痕跡,你會覺得她應該就是這個樣子。不僅如此,她實際上還在有意地遮擋自己肌膚上的光澤,以及身體中蓬勃的情慾。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念頭。我儘量嚴肅地說話。我說,就我拍攝的這部電影來說,她不是我需要的那個合適的角色。當然,你很漂亮,但是電影中的角色並不只是漂亮。如果一個角色太過於漂亮,反而會影響電影的氣質。這也是為什麼那些青春偶像劇總讓人覺得蒼白和乏味。我要的是深沉的憂鬱,不是漂亮的花瓶。
桃妮看著我說話。臉上是一副無辜的樣子,就仿佛我說的這些話與她沒有關係。她說,你看起來很嚴肅,不過你嚴肅起來的模樣很好看,因為你臉上的稜角更分明了。我喜歡稜角分明的男人,每次看到這樣的男人,我都會在心裡動一下。你一定不相信我說的話,可我就是這麼想的。我以前見過你,我在電視裡、報紙上見過你的樣子。那時候我就想,你本來的模樣是什麼樣的。因為一個人在電視裡和報紙上的樣子和他本人一定不一樣。因為有些人其實沒有電視和報紙上的樣子好看。那天看見你,我覺得你比電視和報紙上好看很多。你嚴肅起來的模樣更好看。
我說,你真是一個孩子。你說這些與電影有什麼關係呢?
桃妮笑了。她說,你這個問題好傻,你才是一個孩子。她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幼稚園的老師面對一個小朋友。她假裝成熟的樣子很滑稽,我忍不住笑了。桃妮說,我演電影是因為好奇。我是模特,在T台上走動。其實我並不喜歡做一個模特,無論什麼樣的模特,都是展示自己的身體給男人看罷了。但我喜歡看到男人們看我的眼神。有些人假裝高尚,假裝正人君子,有些人流口水,有些人就像發情的狗。我看著他們,覺得好玩。所有的男人圍坐在T台下面的時候,都變了一副樣子。我們都是各自的獵物。我知道我在他們眼裡是什麼樣的,也知道他們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當然,我也知道我需要什麼。我只要我想要的就夠了。這也助長了我的壞脾氣。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有時候我會隨隨便便跟上一個男人走。我不是為了錢、為了虛榮,只是因為一個時刻的好奇心。於是突然就有了那樣的念頭。我是個壞女人。你看我這個模樣,以為我沒有那麼壞。其實我就是那樣的。
在T台上走動,錢來得太容易了,有時候你都覺得那些錢就像流水一樣來。參加過各種各樣的比賽,得過好多的獎盃。有一次參加金城小姐大賽,認識了我的乾爹。就是你知道的那個人。我叫他乾爹。因為他讓我這麼叫他。我這麼叫他的時候,他會渾身發抖,那模樣就像是剛剛吸過了毒。他說他喜歡我這麼叫他。我這麼叫他的時候,他就會舒服得像是要飛起來。其實他也就這麼點本事,他有心臟病,有前列腺炎。他渾身發抖的模樣很好玩,我看著他,經常覺得他就會這樣死了,結果過了一會兒,他又活過來了。
他讓我來參加選角。他說你這裡的女主角逃跑了,他說他想看我演電影是什麼樣子的。然後他還說,只要他想讓我演,我就一定可以演。他這麼說完,我突然就很好奇。我想看見你有什麼表情,還想看你到底長什麼樣子。那天我看見了你,原來你比電視和報紙上的樣子好看。結果乾爹說你不願意我去演戲,你只同意我演一個不重要的妓女。他說他還從未遇見過這麼倔強生硬的人,他很沮喪。我問他沒有什麼辦法了嗎,他說沒有。我看見他的這副樣子就覺得好玩,可同時我也很好奇,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生硬地拒絕。你要是不這麼生硬,我反而就沒有那麼熱心,但你這麼生硬,我倒是很想演這個角色。所以我就來找你了。乾爹不知道我要來,是我自己來的。
我看著她,聽她說完這些話。她的神態看上去妖冶、霸道又無恥。我低估了這個女人,這個天生的尤物被男人們寵壞了。我必須承認,還從未遇到這樣的女人。她仿佛一隻叢林裡的猛獸,盤踞於自我構築的地界,蠢蠢欲動,為所欲為。只要有人涉足她的叢林,立刻就會成為她的獵物。我原本不是她的目標,但是我冒犯了她的好奇心,她也就把我劃入她自己的叢林之中了。
謝謝你的坦率,謝謝你的好奇心,但是你不適合我電影裡的角色。
她看著我,露出嫵媚的笑容。她的睫毛在燈光里撲閃,仿佛兩隻黑黝黝的蝴蝶。你告訴我,我為什麼不合適?
你不懂得她的孤單。她是一個非常孤單的女人,在本質上也是一個藝術家。你的生活里沒有經歷過這些,所以你很難理解真正的孤單是什麼樣。
她沒有說話,眼神飄忽,似乎在想什麼問題。她說,好吧,我不懂得。她看著我,一直在笑。她忽然走過來,坐到我身邊,差一點兒就要坐到我腿上。她身上有股甜甜的,如同剛剛收穫的麥子的味道。她短裙下面的腿挨著我,並且惡作劇一般地蹭我。
她說,我要是想演這個角色呢?我就是想演,我想我可以演得好。
不行。我說,你是很漂亮,但漂亮和能不能演是兩回事。
我還是想演,你怎麼辦?
我是導演,誰演哪個角色由我決定。
她在那裡靠著我,蹭我的身體,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我讓她坐好。我說你不能這麼孩子氣。
你才是個孩子。她說,我想演這個角色。
不行。
我想演。
不行。
她看著我,睫毛撲閃撲閃地。她說,你猜我接著會幹什麼?
你坐好我再猜。哦。請你坐到那邊的椅子上好嗎?
她笑起來,眼神放浪,毫無羞恥。她說,我要脫衣服。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脫了衣服,我就說,你想非禮我,你想潛規則一個女演員。你們演藝界不就是經常這樣的嗎?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實際上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我覺得我很難控制這樣的場面。這個年輕的女人看上去很無恥,她身上的氣味讓我不安。她就像是夜晚的燈光和空氣一樣包圍了我。
你想脫就脫吧。我說。事實上我要說的意思是:請你不要用這樣可笑的方式。但是說出來就成了那樣了。我在想,她要是真的脫了衣服,我該怎麼辦呢。我拿起手頭的電話,想打電話給助手王薇。桃妮把我的電話奪過去,扔到了床上。
桃妮說,你很緊張。你臉紅了,腦門上出汗了。
她這時從我身邊站起來,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她說,我跟你鬧著玩呢,你真是一個孩子。她說這話的神態很滑稽,就像是幼稚園的老師那樣。接著她說,你緊張起來的樣子和你嚴肅起來的樣子都很好看。嗯,怎麼說呢,應該是都很性感。
就像是她對一個小朋友進行了一場考試,然後她做出一個具有表揚性質的結論。她這樣自以為是的表情看上去也很可笑。
你該走了。我說。
嗯哪。她答應了一聲。接著她變得很安靜。她的眼睛不知道看著哪裡。她坐在那裡,若有所思,甚至有一點兒恍惚。她是個漂亮女人。此時她看上去像一個漂亮的、有著精緻的瓷器一樣臉龐的孩子。
她站起來,跟我告別。她說,她只是因為好奇才來我這裡,演不演什麼角色無所謂。說話間她走到我跟前,捧住我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下。但也許她的嘴唇親到的地方是我的頭髮。因為我一直坐在那裡。她身體裡新熟的麥子氣味傳到我的臉上。
桃妮開了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