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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6:40
作者: 朱維堅
我們再次來到金顯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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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用吉普停在院子外面,徐隊長、我、小趙和郝平下了車。這情景,不便帶著萌萌。小趙下車前再三叮囑道:「萌萌,在車裡等著,哪兒也不要去,叔叔一會兒就出來,啊!」
我們走進金宅,還是那間寬敞豪華的客廳。金顯昌沒有露面,是才經理接待的我們,又是煙又是茶,既熱情又禮貌:「快,坐,坐……徐隊長,有什麼事啊?」
徐隊長開門見山地:「請金老闆出來一下!」
才經理:「這……到底什麼事啊?」他看一眼我和小趙:「李隊長他們知道,金大哥昨夜沒睡好,現在還沒起床。如果事情不大的話,跟我說也一樣的!」
徐隊長正眼也不看了才經理,只是口氣加重了:「我要見金顯昌。怎麼,他不願意見我?」
才經理:「哪裡哪裡,徐隊長是貴客嗎,請都請不到,金大哥平時總念叼您,說要和你交個朋友呢。你們坐著,我去找他!」對外招呼道:「快,給幾位弄點喝的。」
進來一個年輕姑娘,沉默著拿出高腳杯,欲倒酒。
徐隊長大聲地:「別倒,我們喝水!」
姑娘遲疑了一下,換了杯子沏茶。
很快,外面傳來金顯昌的聲音:「是徐隊長來了,怎麼不早招呼我……」隨著話音,他邊繫著衣扣邊走進來,見到徐隊長就哈哈大笑,伸出手去:「哎呀徐隊長,真是你呀!這……昨夜睡得太晚,還沒起床,有失遠迎!」
徐隊長同金顯昌握握手:「哪裡,金老闆言重了,打擾您休息實在對不住了,還望多多包涵。」
金顯昌一邊同我和郝平握手,一邊對徐隊長說著:「這說哪兒去了,徐隊長一聲命令,我金某哪敢不從啊!」
徐隊長:「您又言重了,我怎麼敢給您下命令。誰不知道您當著夏城的半個家,連縣領導都對您恭敬有加,我還敢給您下命令?」
我注意到,金顯昌在握手時,小趙有意遠遠站到門旁。金顯昌不以為意,對徐隊長說著:「咋的,徐隊長您也這麼叫我?是捧我還是罵我呀?難道你也象一些人那樣,真的把我當成了縣長?!」
徐隊長:「說實在的,您在咱夏城縣起的名聲和作用,恐怕比縣長只上不下呀!」
金顯昌:「是嗎?徐隊長這麼看得起我?可為什麼不收我的贊助哇?」
徐隊長:「金老闆這您可誤解了,我那是為您著想啊。您想,我要是收下您的錢,買了轎車,別人會怎麼想?我這屁大個官,做高級轎車?那我上邊的局長呢?縣長呢?您看這回多好,我沒要,您把他送給比我大的領導了,這不比送我效果要好得多嗎?說真的,今後我姓徐的還得您多多照應,在上邊多多美言哪!」
金顯昌哈哈大笑起來:「好說,好說,我早就想交徐隊長你這個朋友。今後只要你看得起我,有事只管說。對,聽說你們公安局缺個副局長?我幫助你做做工作,怎麼樣……」
他有點得意忘形了,還想往下說,才經理在旁咳嗽一聲道:「大哥,別光顧著說話,讓徐隊長他們喝點什麼呀!」
金顯昌回過神來。「對,對……哎,怎麼給徐隊長喝這個,拿酒來,人頭馬、不、拿破崙……」
徐隊長趕忙手一搖:「金老闆,您是不是攆我們走哇,我可享受不了這個……您快別客氣了,咱們還有大事要商量。」
金顯昌:「大事?什麼大事?」
徐隊長一笑:「金老闆怎麼跟我裝起糊塗來了?別說夏鎮,就是整個夏城有個風吹草動能瞞過您嗎?你說我來夏鎮能幹什麼?」
金顯昌被將了一軍,好象恍然大悟似地:「這……啊,我今天一早聽說出了個殺人案,被殺的是誰?」
徐隊長:「金老闆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啊?」
小趙在旁「哼」了一聲。
金顯昌看了一眼才經理:「這,我光顧著睡覺了,真不知道咋回事,到底被殺的是誰呀……」
徐隊長:「那好,就讓我直說吧,被殺的是老七,知道是誰了吧!」
金顯昌仍然茫然的樣子:「老七?哪個老七……」
徐隊長:「別的老七我敢來麻煩您嗎?夏鎮還有幾個老七呀?」
金顯昌:「你是說,我手下那個老七……真的嗎?」他茫然地看著才經理,才經理點點頭。他忽地變了臉:「這……真是他?老七昨天還在我這兒啊,忙了一大天,怎麼……真的是他?」他變了神情:「這是怎麼回事?誰殺的他?為什麼殺他?你們抓到兇手了嗎……」
徐隊長:「兇手我們已經基本掌握了,現在要問您的是,老七為什麼會半夜三更出現在那個現場,也就是野地里。他是什麼時候離開你這裡的?」
徐隊長的話問得很有力,直指要害。可金顯昌面不改色,搖著頭道:「這……我哪管這些事啊?」轉向才經理:「昨晚老七啥時候走的,你知道嗎?他上哪兒去了?」
才經理:「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他總愛和老五在一起,問問老五吧!」
老五來了,正是昨夜那個滿身草屑泥土的青年漢子,只是此時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金顯昌對他大聲道:「你說,昨晚老七跟你在一起沒有?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老五看我們一眼,對金顯昌回答:「沒有,我沒跟老七在一起。吃完晚飯後,他說去南村表哥家一趟,一去就再沒回來!」
金顯昌對我們做出沒辦法的表情。
徐隊長沉默著不說話,我把話接了過來:「徐隊長,我有話要問一問。」轉向老五:「請問,昨天晚上你幹什麼去了?」
老五:「這……我沒幹什麼呀?」
我笑笑:「你再說一遍,昨晚你真的沒幹什麼?」
老五有點不安,求援地看了金顯昌和才經理一眼。才經理在一旁把話接過去,對我道:「李隊長,你總不能懷疑是他殺了老七吧!這我能證明,他們倆非常要好,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絕不會是他幹的。」
我說:「我也沒有說他殺了人,只是問他昨天晚上都幹什麼了?」
小趙也大聲說:「說呀,我們親眼看見你一身泥土從外面回來,你做個合理的解釋吧!」
老五一時不知咋回答,金顯昌突然在旁吼起來:「問你話沒聽見嗎?是喝去了,賭去了,還是嫖去了?實話實說,喝就喝了,賭就賭了,嫖就嫖了。快點!」
老五緩過神來:「這……我昨晚在朋友家喝多了,回來在路上摔到溝里了!」
騙鬼去吧。可他就這麼說,你又無法揭穿他。這時,徐隊長把手一揮:「行了,時間不短了,今天就到這兒吧。」對金顯昌:「金老闆,您知道什麼可得對我說實話。我現在就告訴你殺死老七的是誰——他是劉大彪。」
徐隊長的話使屋裡所有的人都一怔,可他好象根本沒注意到,繼續對金顯昌說著:「劉大彪你認識吧,據說,他也曾在你手下幹過。他為啥殺老七我不知道,可他一天不歸案,咱們都一天不得安寧。而且據我的辦案經驗,殺人犯要是殺紅眼了就會殺下去沒完,不知還會殺到誰頭上。當然,您對他那麼好,他是不會殺你的,對嗎?」
金顯昌對這話顯然沒有準備,一時不知說啥才好。徐隊長沒容他反映過來就站起身:「好,金老闆,我們走了!」
徐隊長向我示意一下,帶頭向外走去,我也只好站起來。小趙還想說點什麼,郝平推著他一起向外走去。
上車後,徐隊長又把頭探出,再次對送客的金顯昌道:「金老闆,您多加小心,劉大彪這小子可瘋了,不知還會幹出什麼事來!」
金顯昌臉上一怒:「讓他來吧,我等著他!」
才經理急忙在旁接過來道:「徐隊長開玩笑了,他來找我大哥做什麼……再見,再見!」
我注意到,當我們車啟動時,金顯昌的眼睛落到車裡的小萌萌身上,目光閃了一下。這目光使我忽然感到如芒刺背,不由看了萌萌一眼。她倒沒有什麼變化,安祥地偎在小趙懷裡,聽著我們的話。
我的感覺是有道理的。當我們駛遠後,金顯昌問才經理道:「車裡那個小崽子是誰?是不是周春的孩子!」
才經理答:「是她。」
金顯昌:「你說,她能不能知道周春藏在哪兒?」
才經理:「不能吧,金偉不是說了嗎,那兩個外地警察是在半路換車時碰到他的,孩子也是半路上撿的!」
金顯昌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們的車影,直至消失。
回到派出所,我們又分析了一下案情,技術人員的現場勘查也出來初步結果。在劉大彪家提取到幾枚指紋,核對後可以確定,其中一枚與殺死老七那把匕首上的指紋相同,再結合我們昨夜目睹的情況,可以判斷有三個人糾纏在這起案件中,其中一人被殺,是「老七」,而另一人,極有可能是那個「老五」。那麼,還有一個人是誰呢?如果老五和老七是一夥,無疑那個第三人就是兇手,可這個人是誰?
很明顯,一切是從劉大彪家開始的,那第三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可是,他是怎麼回來的,為什麼要殺人?再回想我們目睹的情景,暗夜裡,兩個人追殺一個人,如果追殺的是老五和老七,被追殺的極可能是劉大彪,他在火車上被人搶走,怎麼又回到家中被人追殺?為什麼被追殺?
這一切還是個迷。
不管怎麼樣,可以初步確定,劉大彪是這起殺人案的重大嫌疑。我不理解,徐隊長為什麼把這些告訴金顯昌。
對徐隊長,我已經產生了幾分信任,他也不象是金顯昌的人,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幹?或許,他有自己的理由。更令我不解的是,在簡單地研究過案情之後,他就著急地要返回縣城,而且一定要拉著我們一起走,使人覺得,他對這個案子缺乏應有的熱心和責任感。
仍然是徐隊長開車,我坐在副駕上。後排除了小趙、郝平和小萌萌,多了一個人,是省報記者夏一民。他不是傻子,眼前的情形很快看明白,自己的事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得到滿意的解決,就在徐隊長和我的勸說下同我們一起回夏城。可能是心情不好,他懷中抱著自己的大兜子坐在車上,一臉晦氣之色。
車上路後,小趙不滿地對徐隊長道:「徐隊長,咱們就這麼返回了?這可是殺人案哪!」
徐隊長開著車,頭也不回地答道:「殺人案又怎麼樣?咱們當刑警的,殺人案見得多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該布置的布置了,該做的工作在做著,還要怎麼樣?」
小趙:「這……反正,我看你的勁使得不夠。」
徐隊長:「那你看該怎麼辦?」
小趙:「我看,咱們不該這麼快回去,應該留下好好查一查。」
徐隊長:「我不是也布置了嗎?我已經派人在劉大彪家和劉家堡架上了網,也派人在周圍村屯調查,回局裡還準備發協查通報,你還要我幹什麼?我們刑警隊就這十幾個人,總不能把別的案子都放下,就辦這一起案子吧。」
小趙還要說話,我在倒視鏡中見郝平對他耳朵說了句什麼,把他止住了。
我想了想開口了:「徐隊長,我的意見是,咱們應該親自走訪一下群眾,沒準能查到什麼線索。領導在不在工作力度是不一樣的。」
徐隊長反問:「你是不相信我的手下嗎?」
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咱們應該儘快找到劉大彪,現在看,他可能就在夏鎮附近,不及時抓住他,要再殺兩個就不好了!」
徐隊長咧嘴笑了:「他有本事就殺唄,咱刑警只管破案,他要殺人咱可擋不住!」
小趙又忍不住了:「咱們是警察,這是啥態度!」
徐隊長沒有吱聲。我在倒視鏡中看到,他的臉上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接著又打起口哨。
我似乎猜到了一點他的心思,可又覺得不可思議。郝平在後邊突然開口了:「徐隊長說得對,他能殺就殺吧,反正也殺不到咱們!」
小趙也有點明白了:「你們是說……」
徐隊長突然對車外叫了聲:「你們看……」
路旁的野地里,兩條野狗正在互相撕咬著。
小趙明白過來,笑了,但仍然說:「我明白了。可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就這麼坐等下去呀,劉大彪總還得抓呀!」
徐隊長:「我並沒有說不抓他呀,可幹什麼都得要講個方法吧……我說了,他多殺幾個才好呢!」
「這……」小趙想了想改變了口氣:「也對,讓他殺吧,看最後誰把誰殺了!」
我們幾個心照不宣地笑了。夏一民不知怎麼回事:「你們說些什麼呀……你們是人民警察,對這麼重大的案件怎麼這個態度,我看你們都不正常,跟夏城這個地方似的,很不正常……」
夏一民說得對,是不正常,來夏城這麼兩天,我都覺得自己有點不正常了。在一個極不正常的社會環境中,做為個體的人很難保證自己的正常,或者說,在這種環境中,不正常反而正常了。對不正常的事,有時真得採取些不正常的辦法。
可是……
我的心裡泛起一股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