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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5:32 作者: 朱維堅

  我是個普通人,叫李思明,對,是個刑警,而且是刑警隊的副隊長。不過必須說明的是,我是城市公安分局刑警隊的副隊長。隊長高配才配到副科級,我只是個正股。四十五六歲的人,也「鼓」到頭了。

  當然,認識到自己是普通人,還是三十歲以後的事。年輕時則不是這樣,總覺得自己不是一般人,也不甘當一般人,心氣高得很,大有以天下為已任的氣派,即使下鄉插隊當知青時也這樣,剛當警察時更是如此,要執法如山,懲惡揚善。這種勁頭也有好處,支撐著自己破了不少案子,可也有壞處,也使自己碰了不少釘子。最後,到了現在的年紀,才認識到自己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沒有任何了不起的地方,憑自己區區之力,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也許是年令的原因,這兩年,我的心氣和體能都在下降。就在前幾年,我還和年輕的同志們一樣摸爬滾打,需要的時候,也能跟罪犯搏鬥。有一次,我一氣跑了十幾里路,到底把一個年輕力壯的逃犯抓獲了,隊裡的小伙子們都十分佩服。可這兩年不行了,總感覺累,年輕時那種熱情、衝動、認真、倔強、不服輸的勁頭都在減退。我明白,這裡有生理原因,也有心理的原因。有些事兒,你不服也不行,可等你服了,你也感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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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家庭也很普通,是三口之家。我這個年紀,一般都有兩三個孩子,可我結婚晚,只有一個兒子,今年十七歲。想到兒子我心裡高興了些。兒子是好樣的,懂事,而且聰明,學習成績好,總是全班前三名,現在上高二,明年就該考大學了。他也挺有雄心壯志的,要考清華,將來搞科研,這使我很欣慰。我小時候學習也很好,可小學沒畢業就趕上文化大革命,根本沒大學可上。好歹小時候愛讀書,偷著搶著的多看了點書,還不算是文盲,三十多歲又通過自學混了個大專文憑,就到頭兒了。這些年,我一直為自己沒能上過正式大學而遺憾,只好在兒子身上圓大學夢了。

  關於妻子,她可有點不一般,我們的關係也不一般。關於她以後再說吧,我的心很亂,恐怕難以保持客觀。目前,我們正處於冷戰階段,也就為此,我已經半個多月沒回家了。要不是出差,我現在也不會回來。現在,我回來收拾行裝,也希望在臨行前能平心靜氣地和她談一談,希望能有一個平靜的心情外出辦案。我們已不是年輕人了,沒必要再賭氣了,冷戰狀態長期持續下去對誰也不好。而且,心情不好對出差辦案也有影響。

  晚上,我就抱著這樣的念頭回到家中,來到樓下,我還特意停下來,抬頭望了一會兒整個家屬樓,望了一會兒自家的窗子的燈光。在一階階上樓梯的時候,還直勁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要再和她爭吵了,能和好儘量和好。

  然而,一切並不是由我的意志決定的。

  我打開鎖走進門廳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兒子,他是聽到開門聲從自己的臥室里走出來的,手裡還拿著一本課本。看到是我,高興得叫起來:「爸爸,爸爸回來了——」接著,推開客廳的門叫著:「媽,我爸爸回來了!」

  這時候,我聽到客廳內VCD傳出的低柔的歌聲。

  聽到兒子的呼叫,屋裡的歌聲中斷了。一個人從房間裡走出來,不過不是妻子,是個三十多歲、衣冠楚楚的男子。他看到我,有幾分尷尬地笑笑,點點頭打個招呼,急急走向門口。我見過他,是市群眾藝術館的一個業務幹部,和歌舞團有點關係。接著,妻子也走出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一直送男人出門,還探出頭大聲說了句:「有時間常來呀!」然後關上門,仍然看也不看我一眼,轉身回到客廳,並用很大的聲音關上門。

  客廳內再次響起歌聲,聲音比剛才還大。

  我的心「刷」地冷下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沒動。

  兒子同情地看我一眼,衝進客廳,用焦急、央求的聲音叫起來:「媽,我爸爸回來了,快做飯哪,我也餓了!」

  妻子很大的聲音從客廳傳出:「誰餓誰去做,我不是服務員!」

  一股怒火從心頭升起,可被我壓住了,我什麼也沒說,開門走進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是臥室,是我的臥室,我和妻子的臥室。

  我走進來,忽然對它有一種陌生的感覺。稍稍注意了一下,一切並沒有變化,可是,以往那種溫馨、溫暖卻再也不見了。我下意識地嘆口氣,打開衣櫃門,找出一個旅行袋,開始尋找自己出門要帶的衣物。

  這時,我感到身後的門開了,回頭看了一眼,是兒子。他默默地看著我。

  我草草檢了兩件換洗的襯衣塞進旅行袋,拍拍兒子的肩頭,欲往外走。兒子拉住我的袖子,低聲說:「爸,你要出門?」

  我點點頭:「嗯,在家好好學習,啊!」

  兒子:「你去哪兒?」

  我:「夏城,很遠,說了你也不知道。」

  兒子:「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我:「不一定,可能幾天就完事,也可能時間要長一些,要看案子辦得怎麼樣。」

  我走出臥室,來到門廳穿鞋,準備離開。兒子急得對客廳叫了起來:「媽,我爸要走了,要出遠門,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這回兒子的話起了作用,房間裡的歌聲消失了,妻子臉如冰霜地走出來:「你先別走!」

  我的鞋已經穿好,望著她的冷臉,也冷冷地反問:「幹什麼?」

  妻子:「你說幹什麼,咱們的事解決了你再走!」

  我說:「怎麼解決?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一切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你說討厭我,說這個家不是我的,我就不敢回家。你還要怎麼樣……」

  「你……」妻子一下被激怒了:「你說怎麼樣?我說的哪點錯了?你自己說說,這是你的家嗎?你一年能在家裡呆幾天?你再看看,家裡哪些東西是你花錢買的?還有這屋子。要是指望你,就得住露天去。你掙那點錢,還不夠你自己抽菸隨禮的……我說的哪點錯了?!」

  我說:「我沒說你說的錯,你說得很對。我就這點本事,每月就掙這幾百塊錢,底確不如你,唱一晚上歌就掙百八的。我得告訴你,我這輩子恐怕就這樣了,你好好想一想吧,該怎麼辦?想好了,就通知我一聲,我一定尊重你的意見。對了,剛才那位就不錯吧,有錢,對你又非常體貼……」

  妻子更惱怒了:「對,他就是比你強,比你能掙錢,比你體貼人,就是比你強,怎麼樣……」

  我再也忍不住了,手指著她大聲道:「那好,你就跟他去吧,我離開你,我現在就走……」

  我氣得渾身發抖地去開門,妻子突然撲上來扯住我的衣袖。「你哪兒走,問題不解決,你別想走……」

  我猛力掙脫開她的手,衝出門去。身後響起兒子的叫聲:「爸……媽……」

  兒子的叫聲里充滿痛苦,我心不由一顫,腳步慢下來。然而,妻子的聲音又讓我加快了腳步:「別管他,讓他走,永遠別再回來,死在外邊……」

  我走在樓梯上的腿直發抖,好在沒碰上人,否則,我當時的臉色一定會嚇人一跳。

  我的心情壞透了,想想吧,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一個男人傷心呢?當你要外出去執行任務時,不但沒得到妻子應有的關懷,反而被她詛咒死在外面。要知道,我乾的可是刑警啊,誰知這一去會遇到什麼兇險?她的話深深地傷了我的心,而且,也使我對此行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但是,我不能為此而忘記自己的職責,這是一起殺人案,我必須盡一切力量把它偵破。第二天清晨,我和小趙帶著劉大彪來到火車站,準備登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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