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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03:00
作者: 朱維堅
鍾老師嘆息著繼續說下去:「我真不想相信這是真的,如果是個人作弊,即使參與的人多一些,還可以理解,可是,如果是有組織的,那性質就變了……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們。現在,什麼都搞評比,各地歷史情況不同,政治、經濟、文化等各種條件也不同,怎麼能拉過來在一起評比呢?怎麼又能以高考成績作為教育工作成績的唯一標準呢……其實,我早發現了,我們的教育問題太多了,就說擴招吧,從表面上看,上大學的人數多了,可是,你的教育準備……啊,我說的是師資啊,校舍呀,儀器等等這些東西,尤其是師資,能一下子滿足需要嗎?滿足不了怎麼辦,就得降格,那教育質量還能保證嗎?還有,這麼一擴招,招生的標準肯定也就降低了,很多素質不怎麼樣的學生也和那些好學生一樣進了大學。對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大學,不管你成績如何,只要你有足夠的錢,就可以進去,和那些優秀的學生一樣就學,混上幾年,也弄個一樣的文憑……對了,還有成人教育,一開始多少還像回事,入學呀,考試呀,現在,基本上就是賣文憑了,只要你交了錢,肯定讓你畢業,而弄這種文憑的人,雖然素質不怎麼樣,可是,往往都有社會背景,家裡不是有權就是有錢,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等畢業到社會上,往往把好位置先占了,而那些優秀的學生卻找不到合適的崗位。你們說,這不是人為製造社會不公嗎,會給事業帶來多大的損失呀!」
鍾老師的話在李斌良心中引起強烈共鳴。一方面,他當年也是大學畢業,對大學的情況有一種特殊的關心,另一方面,他也有切身的感受,現實也確實這樣,一些素質好的青年大學畢業後,因為沒有背景而難以找到滿意的工作,而那些素質差的,弄個文憑、甚至假文憑,卻可以輕而易舉地達到自己的目的。其實,自己所在的江泉市公安局不也大量存在這種情況嗎……
鍾老師恰好說到這點:「就說你們公安局吧,是不是也有這種情況。別人我不知道,任鐵柱我還不知道嗎?在班級里也就是是中下等,可現在怎麼樣,聽說,都成研究生了,就他那樣的,能研究什麼,研究怎麼搞關係吧,結果,也當上了警察,還進了你們大案隊,如果警察都是他這樣的人,你們的戰鬥力能強嗎……對了,那天你們在我上課的教室外邊等待,一定聽到我的話了,現在想,當時那些話不該對學生們說,影響不好。可是,我那話有一半是讓任鐵柱聽的。你說說,他連文憑都是假的,這樣的人,能會有光明磊落的胸懷嗎?能有正直的品格嗎?李局長,我再說過分點吧,這樣的人在你們公安局,還在刑警大隊,你得小心點……」
李斌良一下被鍾老師的話觸動了。一瞬間,任鐵柱的面孔浮現在眼前,是啊,到現在,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年紀不大,可是,感覺上很複雜,很有城府,讓人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處事非常機靈,能看出門道,就說苗苗上二小的事吧,他聽個風就給辦了,可是,他在這方面又顯得過了點,而且,有是的表現還挺矛盾的,就說那次上省城吧,牛強在飯店裡鬧事時,自己要進去過問,他阻攔著不讓,說犯不上多管閒事,可是,等進去後,牛強發威時,沈兵都退縮了,卻是他衝上前壓住了牛強的囂張氣焰,給人以一種勇敢果斷的印象……
鍾老師不知道李斌良心裡想著什麼,繼續說自己的,這時,他已經轉回正題:「還有大學的高收費,危害更嚴重,別人我不知道,就說我兒子吧,他學的專業是五年制的,而且是一表,是憑成績考上的,就這,每年學費還將近六千塊,每天的飯費怎麼也得十幾塊吧,一個月就幾百塊,一年就三千多元,還有衣服呢,書費呢,學習用品費呢?他們的專業需要畫圖,一張圖紙就好幾塊錢,有時,一天就畫好幾張……對了,他們需要電腦,你得給他買吧,你算算,這一年得多少錢,五年下來得多少錢?我上哪兒攢錢買樓……我說過了,這還是我,工資還不低,那些不如我的人怎麼辦?從前,人們都覺得,高考是窮孩子唯一的出路,只要你學習好,發憤努力,考上好大學,就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並幫助親人改變命運,現在可好,這唯一的一條路也快被堵住了。我覺得,有些人好像有意不讓窮人的孩子改變命運,想讓他們一輩輩永遠在社會底層。這樣下去,能構建和諧社會嗎?」
高寒的面孔突然在李斌良眼前閃過:「……感激?我憑什麼感激……」
女兒的歌聲也忽然響在耳畔:「背上炸藥包,我去炸學校……」
還有,高寒出示的那幾張照片……
這一切,絕不是偶然的。鍾老師的話一定程度地揭示了這些現象背後的原因。
鍾老師的聲音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痛苦:「漢代王符在《潛夫論·本政》中寫道:『國家存亡之本,治亂之機,在於明選而已矣。』高考制度是目前來說最為公平的一種選人制度,雖然分數不能說明一切,但是,嚴格的考試制度對於那些投機取巧、渾水摸魚的學生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而對於那些立志成才的青年來說,高考則為他們提供了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這不僅僅是保證高等學校生源質量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確保了社會公正以及人才價值標準的公信度。可是,如果都這麼搞起來,還談什麼公平公正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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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老師痛苦地停下了講述,卻勾起李斌良的思緒,他眼前浮現出牛強那愚頑的面孔,就這麼一個傢伙,還有很多和他兩樣的考生,無論是平時還是高考,根本不用費腦子就輕而易舉地進入重點本科大學,這對於那些寒窗苦讀莘莘學子是多麼的不公平?如果這樣的人充斥大學校園,畢業後再高居國家的重要部門重要崗位上,能幹出好事來嗎?那樣下去,我們的國家怎麼辦……
鍾老師又開口了,可能說得差不多了,心中的怒火也發泄得差不多了,聲調漸漸低下來,他自言自語般低聲說著:「我說的可能有點過分,有點偏激,可是,這些都是活生生存在的呀。我是『四人幫』粉碎後的第一批大學生,我的心中一直有一個教育報國的思想,所以,當年儘管有多種選擇,還是報了師範,並且來到了基層,一心一意獻身教育,一開始,還自願要求去了農村,後來被調進了市里,又調進一高,哪知道,理應最純淨的校園搞成現在這樣子,腐敗、黑暗竟然浸入了我們校園,而且如此嚴重,我……我……」
鍾老師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李斌良聽得出,鍾老師是真誠的,他這些話也都發自內心,他是真的熱愛教育事業,也是真的憤怒和痛苦以及無奈。
李斌良想說點什麼,卻想不出說什麼才好。還好,苗雨適時打破了沉寂:「鍾老師,咱們再談談眼前的事吧,你對吳穎和霍濤的死是怎麼看的?」
鍾老師抬起濕漉漉的眼睛:「明擺著呢,肯定和今年的高考有關,和霍濤他們揭發檢舉有關……」又嘆息一聲:「對了,其實,我早該跟你們談,可是,顧慮太多,結果耽誤事了。這……他們上告的事,其實我是知道一些的!」
李斌良迅速和苗雨對視一眼,又看向鍾老師。
鍾老師:「這……怎麼說呢,這屆學生里,霍濤和我關係很好,對我也很信任,他做什麼也不瞞我。高考結束後,他就把發現的情況跟我說了,我當時還不十分相信,後來,他又帶吳穎、郝柏生、華自安來找我,他們都反映了同樣的情況,加上我自己又聽到一些風言風語,這才信了。他們就跟我說要上告,我……怎麼說呢,我畢竟是老師,想的比他們多一些,開始,還真勸他們謹慎來著,可是,霍濤他們態度很堅決,我也就不多說了,其實,我的心裡也和他們一樣痛恨這種事,也希望他們……總之,我就沒再勸他們,只是囑咐他們要保密,誰知,居然發生了這種事,吳穎和霍濤都死了……」
鍾老師自責地住口了。
李斌良又和苗雨對視一下,輕聲問道:「這麼說,郝柏生去寬河的事,你是清楚的,你也知道他和霍濤的關係……」
鍾老師低聲地:「對,可是,因為吳穎和霍濤相繼死了,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怕郝柏生也出事,再加上當時對你們不太信任,就沒有說實話,現在看,我錯了!」又抬起頭:「不過,也不能全怪我,現在,真讓人不敢相信任何人。你們想想,霍濤他們把我們江泉高考中有人作弊的事反映上去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人下來查?還有,霍濤和吳穎到底是怎麼死的,如果是因為舉報了高考舞弊這件事,那麼,害他們的人又是怎麼知道的,是誰泄露了出去……」
突然,李斌良眼前閃過一個人的影子……
鍾老師停了停,又下垂眼睛搖起頭來:「現在的事情,真讓人……所以,請你們原諒我的軟弱的曖昧吧……李局長,我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也不知道對你們破案有沒有用……對了,李局長,我能體會到,你們也不容易呀,差不多,也就收手吧,這種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也是很難找到證據的!」
李斌良又和苗雨對視一眼,他發現,她的眼中閃出憤怒的火花。
李斌良知道,自己的眼睛也同樣是這樣,他盡力控制著對鍾老師說:「鍾老師,你不必這麼悲觀,我現在向你發誓,也向死去的吳穎和霍濤發誓,我們一定要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鍾老師的眼睛突然一亮,但是,馬上又暗淡下來:「這……李局長,你別這樣,我知道,如今的事……」
李斌良「鍾老師,你不要說了,我說過的話是不會收回的。如果我做不到,我不能查清這一切,我就辭職!」
鍾老師:「這……」
鍾老師突然站起來,向李斌良深深的鞠躬,嗚咽起來:「李局長,不管你能不能做到,我都替我的學生感謝你……」
李斌良沒有再說話,他的眼睛濕潤了。
子夜時分,李斌良和苗雨悄然離開鍾老師家。
路上,苗雨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李斌良追問她想什麼時,她才輕聲說:「你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那就查下去吧,查它個水落石出!」
李斌良:「謝謝你的理解和支持!」
苗雨:「我……儘量吧!」
李斌良拿出手機給胡學正打了電話:連夜突審牛強。
在打電話的時候,他的心中已經形成了審訊方案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