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4-10-04 13:01:32 作者: 朱維堅

  對這個檢查組,李斌良不勝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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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這話不準確,他厭煩的不是檢查組,而是這種檢查。

  這些年,這種檢查太多了,而檢查的前因又是部署下來的各種學習、教育、整改等活動,而且,一搞就幾個月半年甚至一年,都要求你全力以赴,認真對待,不得走過場,而這些活動的內容又大同小異,過程也幾乎都是翻版,第一階段,學習文件,提高認識,第二階段,對照檢查,查擺問題,第三階段,制定整改措施。而且,都要求有學習筆記,有學習必得,有階段性總結和最後總結,在總結中,還必須反思自己存在哪些問題並把它擺出來,然後制定出有針對性的整改措施。應該說,一次兩次這樣搞,也無可厚非,可是,反來復去總是這一套,又不解決實際問題,就成了形式主義。頭幾年,李斌良還認真對待,工作再忙,也想辦法抽出時間記學習筆記,寫學習心得,查擺自己的問題,制定整改措施,可是,他很快發現,根本沒人認真對待,檢查組來檢查,也不是真的想挖挖你存在的問題,或者真的想從中查出什麼問題,嚴肅處理,而是重點看你有沒有學習筆記和心得及相關各種材料,看你寫的字數是否達到規定的那麼多,也不怪他們,他們就那麼幾個人,要檢查多少個單位,挨個看學習筆記,看得過來嗎?因此,後來,大家就學會對付的辦法了,反正,網際網路上什麼都有,需要什麼了,從上邊下載一篇,改頭換面,就是自己的了,有的甚至連改頭換面都不改,只是簽上自己的姓名就行了。當領導的更好辦,一切有秘書代勞,認真點的秘書可能會親自操刀,不認真的也是上網去找同類文章應付。就這樣,每個活動搞完後,還都認認真真地開總結大會,說什麼取得了如何如何重大的成績。其實大家心裡明白,真正取得成績的是那些複印部,他們最歡迎搞這種活動了,一搞這個,他們蕭條的生意就立刻興隆起來。

  話說回來,也不能怪下邊的人應付,你就是認真了又有什麼用?你不能不承認,這些年,形式主義太嚴重了,說空話,大話,屁話,就是不干實事,不解決實際問題,還培養出一批搞形式主義的幹部,公安機關也深受其害,各種各樣沒用的考核考試一次接一次,全是你抄我我抄你,為了應付這些檢查,李斌良不止一次看到,下邊辦案中隊的同志們把抓來的嫌疑人扣在一旁不管,而是埋頭抄筆記寫心得應付檢查,現在不又是這樣嗎?自己正在全力以赴地破這麼重要的案子,卻必須撂下來應付這個檢查,還不能也不敢不拿它當回事,你真正的本職工作乾的好壞無關緊要,這些活動應付不好可不行,弄不好,會影響全局的工作成績。為了應付它,局裡專門抽調了幾個能寫的同志組成班子,起早貪黑忙乎了半個多月,才把材料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需要領導出面了,你能置這些於不顧,讓大家的心血白費並影響到全局的工作成績嗎?為此,李斌良也常常苦惱地想:為什麼要這麼搞呢,這麼搞有什麼意義呢?明明大家都知道這是形式主義,有害無益,又都身不由己地都這麼搞,這又是為什麼?人家那些發達國家也沒聽說像我們這樣搞什麼政治活動啊,可是,人家的社會突飛猛進,而我們把精力都用到這上邊,不是被人家越拉越遠嗎?當然,近兩年,黨中央提出求真務實的要求,李斌良非常等同,可是,這麼多年形成的作風,能很快就扭轉過來嗎?這不,現在又來了……

  不管怎麼想,李斌良必須認真對待,他先是把胡學正找來,要求他按昨天晚上的研究全力開展調查,可是想不到他卻說,政治處已經通知了,今天,哪個單位的領導也不能離位,因為檢查組還要對基層單位進行抽查,而後還要對中層科所隊領導進行考核,每人還有一份答卷。李斌良實在忍不住了:「我不管這些,反正,你必須在今天下班前把要查的情況查清楚。至於你怎麼安排,是你的事!」胡學正鬼鬼地呲牙一樂:「我早安排好了,他們那一套我早知道,讓內勤給我準備好各種材料,真的抽查到我們隊時,我就來應付一下,答卷的事也讓內勤替我,好幾十個中層科所隊領導,我不信檢查組能一個個都認全!」李斌良也只好默許了。不管別人怎麼說,破案還是第一位的。

  檢查組來了,組長說:「按照年市長的指示,在這次檢查中要突出重點,而公安局的廉政工作一向做得較好,所以,把你們作為重中之重放在第一位進行檢查。當然,我們知道,公安局的工作很忙,對你們來說,我們這都是務虛的,可是,沒有辦法,還請你們理解,我們只能儘量加快工作進度,少給你們添麻煩……」

  別說,檢查組長還真挺體諒人的。在他的督促下,檢查工作真的進行得很快,半天時間就完了。總結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指出幾點不足之處,剩下的就都是表揚了,還說公安黨委對這次活動非常重視,真抓實幹,措施得力,取得了良好成績云云,李斌良聽得心中暗笑,不過,心中也很感激他。中午,招待檢查組吃飯,他必須陪同,好歹送走了檢查組,雖然覺得身心俱疲,相到旁邊還有案子在等待,只好強力振作起來,匆匆回到辦公室,路上給胡學正打了電話,知道他們正在調查,還沒有獲得新的線索,心情十分鬱悶,如果到晚上還沒有新的證據到手,恐怕真的就得放人了。

  李斌良心裡想著這些事走進公安局大樓,路過值班室窗子時,值班的同志站起來好像要對他說什麼,他也沒注意,就匆匆走了過去,可是,當他拐向通往自己辦公室的走廊時,忽然聽到一個孩子的歌聲傳過來:

  「背上小書包,我去上學校……」

  不,聽錯了,歌詞不是這樣的:

  「背上炸藥包,我去炸學校,一拉弦,我就跑,回頭一看學校炸沒了……」

  唱歌的是個八歲的小女孩兒,正等在自己的門外。天哪,是女兒……

  李斌良急忙奔過去:「苗苗……」

  苗苗看到李斌良,臉上一下綻開燦爛的笑容:「爸爸……」

  李斌良一下撲上去,將女兒抱起。

  女兒身子更沉了,她早已是少先隊員了,脖子上早已繫上紅領巾。可是,無論她多大,在李斌良的心裡,她永遠都是個孩子,永遠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感受著她,感受著親情,溫暖和苦澀的滋味再次在心頭泛起,一時之間,他覺得嗓子發緊,居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他想起值班室同志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他們他一定是想告訴自己,女兒來了……

  走進辦公室,李斌良才平靜下來:「苗苗,剛才你唱什麼歌兒了?」

  苗苗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是男生唱的,我學著玩……」說著又唱起來:「背上炸藥包,我去炸學校……」

  苗苗沒唱完就停下來,因為,她看到了爸爸不快的臉。

  李斌良:「苗苗,你怎麼唱這種歌兒?你覺得這種歌兒好嗎?」

  苗苗:「這……是男生唱的,挺好玩兒的……」

  李斌良:「好玩兒?你想過這些歌詞的意思嗎?學校培養了你們,你怎麼能編出這種歌兒,還要炸學校……」

  看著爸爸嚴肅的樣子,苗苗不敢出聲了,臉上現出怯怯的表情。

  看到女兒這種表情,李斌良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了:你怎麼了,是不是案子影響了心情,孩子只不過隨口唱了幾句惡作劇的歌謠罷了,值得發這麼大的火嗎?多少天沒看到女兒了,見面又這個樣子?作為爸爸,你都為女兒做什麼了,讓你給往重點校辦,你拒絕了,女兒找你來了,你又這樣,再這樣下去,恐怕,女兒對你的感情都要淡了……

  李斌良心中生出濃重的愧疚之情,口氣也緩和下來:「啊,苗苗,沒什麼,今後,不要再唱這種歌兒了!」

  苗苗輕輕「嗯」了一聲。

  李斌良:「苗苗,你吃飯了嗎?來找爸爸有事嗎?」

  在問最後一句話時,李斌良是帶有愧意的,他以為一定是王淑芬讓女兒來的,一定還是為了往重點校轉的事,可是,女兒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爸爸,教師節就要到了……」

  教師節要到了……什麼意思?

  苗苗:「這……同學們都在準備,要給老師送禮呢!」

  這……

  李斌良又氣憤起來。他氣憤的不止是王淑芬超出離婚協議的範圍向自己要錢,而是苗苗要給老師送禮這件事。老師,老師,什麼叫老師啊,老師要為人師表,是學生、尤其是尚在幼年的小學生最崇拜的人,這樣做,會教給孩子們什麼呢?送禮,請客,拉關係……難道,我們的孩子從小就受這種培養和教育嗎?這是對孩子的毒害……別的什麼都可以,這件事絕對不行!

  李斌良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坐到椅子裡,把女兒拉到胸前,想跟她好好講講道理,可是,還沒容他開口,苗苗就說:「爸爸,我媽說了,大家都給老師送禮,如果我不送,會……」

  會什麼?

  苗苗沒有往下說,可是,李斌良完全明白了。如果全班同學都送了,只有自己的女兒不送,老師恐怕真的會對女兒產生想法,產生想法的後果又會是什麼呢……

  李斌良不敢想下去,他很快就屈服了,可是,心中充滿痛苦。

  「苗苗,你媽媽說沒說,得多少錢?」

  苗苗:「說了,我媽說,送太少了不行,最起碼也得一百元,本來想給老師買點禮物,可我媽說,大家都買禮物會買重的,老師也用不了,還是給錢吧,多了她不好收,少了不好看,一百元就行。」

  聽著女兒這些話,李斌良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

  極度的憤怒、悲傷甚至絕望從心頭生起,他看著心愛的女兒,忽然感到她很陌生:這是她嗎,是自己那純真、可愛的小女兒嗎,誰把這一切塞到了她的心裡,她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李斌良忽然想哭。

  可是,女兒在跟前,不能表現出來,他轉了話題問道:「苗苗,最近學校考試了嗎?」

  苗苗:「考了,全年級聯考。」

  李斌良:「你考得怎麼樣,第幾?」

  苗苗:「第十八。」

  女兒每次考試,在班級都是前三名,這次第十八,李斌良以為是全年級,覺得也可以接受,隨口問了句:「是全年級第八吧,還要進一步努力呀……」

  想不到,女兒卻說:「不,是全班第十八。」

  什麼……

  李斌良:「苗苗,你怎麼搞的,一下子掉下這麼多名來呀?」

  苗苗卻不服氣地:「這不怪我,他們打小抄,我都看見了,有好幾個人打小抄,聽說,別的班也有,所以,我就……」

  李斌良明白了,因為別的同學打小抄,她沒抄,所以,考試成績落到了別人後邊。

  怎麼會這樣?他們才二年級,怎麼就會這一套?

  「老師不管嗎?」

  李斌良問,想不到,女兒居然這樣回答。

  「不管。」女兒說:「老師說了,打小抄要分情況,如果是自己班級測驗,不能打小抄,因為,老師要掌握學生的真實成績,可是,如果是全年級聯考或者是期末考試,能抄就抄,那是給班級爭榮譽,只是別讓監考老師看著就行了。還說,將來考大學也用得上……」

  「渾帳――」

  李斌良忽然猛拍了一下桌子,把苗苗嚇得一下怔住了。

  李斌良實在忍耐不住了,他推開女兒,在地上急促地來回走著,居然冒出粗話來:「媽的,不念了,這書不念了……」

  他忽然明白了女兒剛才唱的那首歌兒的來歷,儘管是男生的惡作劇,可是,你不能不承認,這是他們幼小心靈對學校感情的下意識流露:「背上炸藥包,我去炸學校,一拉弦,我就跑,回頭一看學校炸沒了……」多高興,多痛快,一種復仇的快感一覽無餘地流露出來。

  仇恨。小小的學生,對學校沒有感激,卻充滿著仇恨……

  李斌良忽然想起新科大學的高寒,他說到學校時的表情:「我憑什麼要感激它……我恨它……」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們為什麼要恨自己的學校,自己的母校……對了,當年,自己稱讀過書的學校為母校,母親……多麼深切的感情啊,可如今,他們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學校,這是怎麼了?

  可是,能怪他們嗎……

  李斌良心潮翻騰,不知說什麼才好,可是,最後只能是努力平息下來,難道,真的不讓女兒上學了嗎,你做得到嗎?李斌良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再次感到,一個人面對強大的社會現狀,是多麼的渺小無力,最終,他什麼也不再說,從懷中掏出一百塊錢交給女兒,把她送出去,送上一輛計程車,讓她離開了。

  他的心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同時,又感到極大的無奈。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學校,本應是最純潔的地方,怎麼也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還好,一想到學校,馬上就想到了一高,想到了眼前的案子,不由他不平靜下來。

  或許是女兒的啟發,李斌良忽然想到,這兩起命案的背後,是不是也隱藏著一些自己尚未看見的東西?一些和女兒剛才的歌兒和話有關聯的東西?

  手機又響起來,是年市長打來的。

  「斌良,怎麼樣?」

  年市長說話從來就這麼簡潔,他問的當然是案子。

  李斌良:「這……我們正在深入調查。」

  年市長:「有什麼新發現沒有?」

  李斌良:「還沒有……不過……」

  年市長:「別不過了,蔣副市長找我好幾次了,我一直替你頂著,現在,我也有點不好說話了。事情是二明子他們幹的,牛強雖說指使過他們,可是,他只是讓他們教訓一下,要負責也應該是二明子他們,和牛強關係不大,能不能取保,讓他先回大學上學?」

  這……年市長說得過於輕鬆了,牛強應該是共同犯罪,哪能說放就放……可是,他只是讓二明子教訓霍濤,並沒讓他們殺人,更沒想到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呀,霍濤的死亡,應由具體實施犯罪的二明子和豁牙子負主要責任,而牛強……

  牛強,真的是兩可之間,既可以按共同犯罪,刑事拘留,然後移送檢察機關提請批准逮捕,再提起公訴,也可以暫時取保候審,最後由檢察機關決定是否批捕和起訴。估計,就是起訴了,也不會判重刑,甚至不會判實體刑,也就給點經濟賠償也就算了,當然,二明子和豁牙子肯定要判上幾年。

  如果這樣結案,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可是,李斌良總覺得心有不甘:「不,年市長,這案子還有一些疑點沒搞清,我們必須再查一查,如果真的再沒別的了,我們就給牛強取保。」

  年市長反常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好吧,你快點!」

  「是。」

  李斌良放下電話,憂愁卻升上心頭:快點,誰不願意快點,可是,怎麼快……

  可是,如果不快,你承受得了嗎?如果查不到新線索,你能無盡止地把牛強拘下去嗎?你公安機關的權力是有限的,何況,他是副市長的外甥。

  手機又響起來,是苗雨打來的,聲音急促地:「你在哪兒……我馬上去見你,有重要的事……當然是案子上的!」

  很快,苗雨匆匆來到辦公室,她的臉色微微泛紅,肯定又發生了讓她激動的事情,難道,她獲得了什麼有用的線索?

  苗雨:「是這樣,今天上午,我和任鐵柱又去了一高,找老師和學生進行調查,我覺得,鍾老師好像知道些什麼,但是,他就是不跟我們說,你應該和他親自談一談!」

  苗雨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他和任鐵柱等人詢問了很多老師,一無所獲。因為已經向鍾老師詢問過多次,所以,這次就不想問了,可是,就在他們離開學校的時候,在學校大門外發現了鍾老師。

  當時,鍾老師好像剛剛喝過酒,眼睛紅紅的,他看到二人,好像偶然碰到的樣子:「啊,二位偵探,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苗雨:「鍾老師,你有什麼向我們提供的嗎?」

  鍾老師:「有,不過,你們敢查嗎?」

  苗雨:「有什麼不敢,你說,有什麼線索?」

  鍾老師向旁邊看了一眼,忽然改口了:「咳,我是開玩笑,我一個普通老師,哪有什麼線索,我只是提醒你們,這案子恐怕不那麼簡單,李局長可是說過,要一查到底,我可在拭目以待呢!」

  鍾老師說完,掉頭就走了,苗雨叫了他兩聲,他也沒回頭。

  李斌良陷入沉思:苗雨的分析是對的,鍾老師很可能知道些什麼,但是,他肯定不會輕易說出來。

  他一定是有顧慮,可是,會是什麼顧慮呢?

  苗雨關切地看著李斌良:「下步怎麼辦?」

  李斌良:「當然要查下去,不過,難度很大,現在,沒有任何新線索,對牛強和二明子、豁牙子的審訊又陷入僵局,有些事不好辦,特別是牛強,不可能老是押下去,搞不好就得放人!」

  苗雨頓時著急起來:「那怎麼能行,絕不能放,要不是牛強,霍濤能死嗎?他在這起命案中負有主要責任!」

  李斌良:「我也知道,可是,他現在說,只是讓二明子教訓教訓霍濤,並沒有要他殺人,二明子也這麼說,其它證據也證明是這樣,怎麼能追究到他身上呢。再說了,他是蔣副市長的外甥,年市長也很關心……」

  「那也不行,」苗雨有幾分激動地打斷李斌良的話:「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啊,兩個年輕人說沒就沒了,造成這個後果的元兇卻沒事了,有人問起來,我們怎麼交代?霍濤的母親問起來,我們怎麼向她交代?」

  這也是李斌良想過的,也是他一直押著牛強不放的原因。

  可是,不管怎麼說,長期拘下去是不可能的,或者移送檢察院,或者取保,而移送檢察院的結果最終恐怕還是釋放,那時,再接著辦案就更困難了,而取保,同樣是李斌良所不願的。

  怎麼辦?

  李斌良感到很為難。

  忽然,桌上的電話急促地響起來,李斌良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急忙抓起話筒放到耳邊:「您好……」

  話筒中沉默片刻,傳出一個怯生生的男聲:「是……江泉市公安局的李局長嗎?」

  李斌良:「是我,請問您貴姓……」

  對方:「你們不能放牛強。」

  李斌良:「你說什麼?到底什麼意思啊?」

  對方:「就是這意思,霍濤是牛強害死的,你們不能放他。」

  李斌良:「這……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嗎?」

  對方:「當然有,你們問牛強,他心裡什麼都明白,因為霍濤要告他,所以,他就指使二明子他們把他害了!」

  什麼……霍濤要告他,霍濤要告牛強……

  李斌良:「你說什麼,霍濤要告牛強,為什麼告他?」

  對方:「你問牛強就行了,他什麼都知道!」

  李斌良:「可是,你到底是誰,能告訴我嗎……喂,餵……」

  對方把電話掛了。

  李斌良拿著話筒怔住。

  苗雨急忙地:「我看看號碼……哎,這是外地的區號,我打回去!」

  苗雨按了一下鍵子,撥了一遍這個號碼,好一會兒才有人接。苗雨急忙地:「請問,這個電話是哪裡,剛才誰給我來電話了?」

  回答的是個女聲:「啊,這裡是寬河市,這部電話是街頭的磁卡電話,給你打電話的人已經走了!」

  苗雨:「哎,你看到他了嗎?他是個男的,應該是個年輕人!」

  女聲:「我只看個背影,是個年輕人,他走沒影了……」

  苗雨:「好,謝謝您了!」

  苗雨放下話筒:「是寬河。可是,打電話的人是誰呢?他一定知道案件內情,我看,咱們應該去寬河!」

  李斌良忽然想起,楊明山曾經反映過,霍濤出事前,有一次曾說過夢話,要告誰,現在,這個電話也指出了這一點,而且,說他告的就是牛強。

  看來,這裡邊還有深層問題……

  李斌良產生一種即將柳暗花明的感覺。

  這時,手機又響起來。是胡學正。

  胡學正:「李局,霍濤的母親去世了!」

  什麼……

  李斌良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胡學正:「這不是嗎,為了查霍濤的案子,我又跑了霍濤家一趟,想從霍濤的親人口中查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想不到……啊,李局,你別擔心,不是因為我們的刺激導致她死亡的,在我們來之前,她已經死了。當然,肯定和霍濤的死有關。」

  是的,肯定有關,那個老太太自己見過,雖然眼睛不太好,可是,身體還是挺健康的,現在忽然死了,肯定和失去了心愛的兒子有關,或許,她是想念兒子,去另一個世界和他相會去了。

  李斌良眼前浮現出霍濤母親的影子,她多像自己的母親哪,自己的母親已經離開好幾年了,現在,她又去了,是因為兒子去的……

  李斌良的心中泛起苦水。

  胡學正:「不過,霍濤的哥哥向我們提供了一個情況……」

  在這種時候,你還停頓什麼?李斌良著急地:「什麼情況,快說?」

  胡學正:「他說,霍濤曾對他說過,要向上級檢舉揭發什麼問題。」

  李斌良:「什麼問題?」

  胡學正:「霍濤也沒跟他把話說透,只是說,有人通過不正當手段考上的大學,要告這件事。他哥哥聽說後,怕他惹事,勸他不要這樣干!」

  又和楊明山及剛才的電話符合上了,而且,更具體了一些:有人通過不正當手段考上的大學……

  李斌良眼前頓時浮現出牛強的面孔,自己一見到他就感覺到他不像個大學生,奇怪他這樣的人怎麼會進重點大學,對了,高寒也說過,牛強的高考分數很低,根本不夠上大學的線……難道霍濤要告的是這件事……對,一定是這件事,這,才是導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李斌良眼前忽然亮起來:霍濤一定是發現了牛強或者還有別人通過不正當手段上了大學,而他自己卻因為窮而上不了大學,產生怨恨情緒,因而要檢舉揭發他們。對,就是這回事,工地上的人說了,霍濤平時不愛說話,老是琢磨事,他一定琢磨的是這件事,楊明山說他說過夢話要告誰,肯定也是這件事。而牛強是因為知道了霍濤要告他的事情之後,指使二明子威脅恐嚇霍濤,最後導致霍濤死亡。

  他把自己的想法剛一說出來,苗雨就表示贊成。

  苗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牛強說的就是假話,我看,他極可能是指使二明子對霍濤滅口!」

  如果是這樣的話,案件的性質就變了。

  可是,目前,這都是線索,是推理,還不是證據。李斌良極力克制著激動,認真地思考片刻後對苗雨說:「我們的想法暫時不要擴散,更不能輕易下結論,還得調查一下再說。」

  調查什麼呢?

  目前掌握的信息是,牛強可能是通過不正當手段考上的大學,那麼,他是通過什麼樣的不正當手段考上的呢?該怎樣調查,找誰去調查呢?

  這好像超出自己的職能範圍了。

  他想了想,首先向本局的國保大隊了解情況,因為,每年的高考他們都要參與維護考場安全,或許,他們會知道點什麼。

  可是,國保大隊長的回答讓人失望:「李局長,你應該知道,高考時,咱們警察只負責外圍警戒,考場裡邊發生什麼我們是不知道的,錄取的事更沒我們的事了……怎麼,出什麼事了嗎?」

  李斌良急忙地:「啊……有個案子……隨便問問,你不要對任何人講!」

  李斌良敏感地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調查必須秘密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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