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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9:48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輕輕敲了敲門,門很快地打開了,苗雨責怪的眼神在迎著他:「快進來吧!」

  李斌良隨著苗雨走進屋子,一股溫馨、親切的感覺立刻充塞了他的身心。

  他感受到一種家的氣息。

  這是苗雨租的一套單元樓,只有一室一廚,李斌良走進的房間既是臥室,又是客廳,也是飯廳。雖然房間不大,看上去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可是,李斌良每次走進來,總是地感到一種溫馨親切氣息撲面而來。

  肯定和苗雨住在這裡有關,記得一本書刊上寫過,人和所處的環境都是有磁場的,而且,還是相互作用的,或許,這個房間就因為住了苗雨,所以磁場就不同了。是啊,如果這個房間裡住的是一個男人,或者就是自己,肯定沒有這種感覺。

  房間的中央,一張小圓桌和碗筷已經擺好,最吸引人的是苗雨親手做的兩個菜,一熱一涼,葷素搭配,色澤鮮艷,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這時,李斌良才感到餓了,非常餓。

  洗過手,李斌良和苗雨對面坐到桌子旁,開始吃飯。李斌良這時再次感受到什麼是幸福。

  是的,這就是幸福,他的幸福。自苗雨來到身邊後,他就有了幸福感,也可以時常享受這種幸福。下班後,苗雨經常把他找到自己的住處,共進晚餐。過去幾年的孤獨、無味的生活即將、不,已經結束了。

  且慢,你們還沒有結婚,甚至還沒有登記,你們還不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看來,這個事真得抓緊辦了。李斌良抱歉地看著苗雨:「這……我本想抽時間把記登了,可是,明天我還得去省城!」

  苗雨通情達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還是等案子破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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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斌良:「謝謝。等案子一破,咱們馬上登記,然後就結婚!」

  李斌良說完這話,不知為什麼,眼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苗雨那疊得整整齊齊的床,臉上忽然發起燒來。

  他嚮往那張床。

  他想起了那個夢。這些日子,他時不時地做那種夢,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有一次甚至遺精了。夢中的女人有時是苗雨,有時是寧靜,有時又是一個看不清的女人,但無論是誰,都和自己特別親近……

  這是怎麼回事呢?

  離婚四年多了,他再沒和任何女人同床共枕過,他甚至已經忘記了女人的滋味,甚至,性也漸漸地冷淡了。可是,他知道,這種冷淡其實是一種壓抑,是沒有遇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現在,這種冷淡果然消失了,一去不返了,性的欲望又復甦了。

  可是,儘管苗雨對他的感情是真誠的,來到江泉後,卻和他約法三章,那就是,他們不正式結婚,決不同房。他認真地遵守著,儘管有過擁抱,親吻,那次在感情激盪時差點越過那條線,可是,禁區還是沒有被打破,是苗雨及時清醒過來,斷然拒絕了他。

  現在,那種欲望又來了。李斌良放下碗筷後,看著苗雨風一般在房間和廚房間來回奔走,收拾餐具和屋子,看著她曲線分明的苗條身軀在眼前晃來晃去,看著她胸前隆起的乳峰,他感到生理上又有了反應,一時之間,甚至把案子都從腦海中排除了。

  他又看了一眼她的床,看了一遍這小小的溫馨的房間,忽然不想離開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也沒看號碼,隨意地放到耳邊:「餵……」

  手機靜了片刻,然後是一個女孩兒的聲音:「爸爸!」

  好像服了一劑清醒劑,李斌良立刻鎮靜下來。

  是女兒。

  李斌良小聲地:「苗苗,有事嗎?」

  又沉默片刻:「爸爸,你是要結婚了嗎?」

  一種父親對女兒的深沉歉疚從心底生出,李斌良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李斌良知道,女兒的心裡一直存有幻想,希望自己能和王淑芬破鏡重圓,希望能恢復從前那三口之家,儘管她從沒說過,可是,李斌良知道她的內心深處一直殘存著這種幻想。可是,現在,她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李斌良:「苗苗,對不起……爸爸不想讓你失望,可是,你應該知道,爸爸和你媽媽不可能……苗苗,你在聽著嗎,你在哪兒?有什麼事嗎?」

  苗苗:「爸爸,我……媽,你別……」

  電話里忽然響起王淑芬的聲音:「當然有事。你這麼好心的人,不會光想著自己的幸福,把你女兒忘了吧!」

  李斌良:「我……你到底要幹什麼呀?」

  王淑芬:「不是我,是你的女兒有事求你!」

  女兒……有事求我……

  李斌良:「什麼事啊……」

  王淑芬:「你還問,自己不會想一想嗎?你到底關心不關心你的女兒,你還是不是她的爸爸?」

  李斌良:「你……到底什麼事,你說呀!」

  王淑芬:「你閨女要進二小。」

  二小……

  李斌良一下明白過來。這件事,王淑芬從前跟他說過,他沒有管。在市區的八所小學裡,第二小學的教學質量最好,雖然教育局沒有明說,實際上卻把它當作重點小學來培植,無論是校領導還是老師,都是優中選優的。正因為這樣,這所小學並不是哪個孩子都能進入的,除了有學區的要求,別的學區孩子要進入,都得有一定背景了,或者家長有錢,給學校捐款,或者有權,有關係。可是,望子成龍,好多家長都托門子找關係地想方設法把孩子送進去。對此,李斌良是有看法的,這不是從小就把孩子們分等劃類了嗎?不是人為的製造不平等,或者說製造岐視嗎?加之他也不善於托關係走後門,也覺得這樣對孩子也不一定有好處,就跟苗苗說,學習成績好不好,主要在自己是否努力,不完全在學校,同時也說了自己的難處。苗苗倒也理解他,並沒有強求。這件事已經過去一年了,想不到,王淑芬又提出來了,而且是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李斌良為難地:「你知道,這種事不好辦,我既沒這方面的關係,也不會辦這種事……」

  「我不聽這些,你也別跟我叫苦,」王淑芬打斷李斌良的話:「你可能沒這方面關係,可你是公安局副局長,對了,你不是馬上就當局長了嗎?憑你一個公安局長,連孩子選個好學校都做不到嗎?這事根本就不用你出頭,跟你手下……對,跟二小學區的派出所長說一聲就行……我看,不是你辦不到,是你不想辦,你就是不關心女兒!」

  王淑芬的話連珠炮通過線路從話筒中打過來,打進李斌良的耳朵,打入他的心裡,他聽著心裡窩火,想發怒又覺得愧疚而發不出來。這時,苗雨走進來,坐到旁邊傾聽著,他不想在電話中和王淑芬過多糾纏,只好說:「行了,我知道了,我現在忙,等過幾天再說吧!」

  王淑芬:「李斌良,你不要往後推,告訴你,現在剛開學,苗苗轉過去就能安心學習了……」

  李斌良:「我知道,知道……還有別的嗎,不然我撂了!」

  「你等一會兒!」王淑芬大聲地:「新學期開始了,苗苗還要做新校服,一百多呢……」

  這……

  離婚的時候,女兒判給了王淑芬,由她來輔養,但是,李斌良每月要支付輔養費,可事實上不僅如此,每當孩子有什麼支出時,都沖他要,他要不給,就說他不關心女兒。李斌良為了避免和她爭吵,也為了避免女兒受到傷害,多數情況下都付給她。這樣一來,王淑芬卻變本加厲,認為這是他理所當然應該承擔的,這不,又來了。可是,自己就要結婚了,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總不能在電話里和她爭吵吧。李斌良為了儘快結束這不愉快的通話,只好說:「行了行了,我筆錢我花,行了吧!」

  「可是,你……」

  不等王淑芬再說什麼,李斌良就放下手機。

  良好的心緒蕩然無存了。

  李斌良看了一眼苗雨,發現她正在靜靜地看著自己,顯然,她已經明白了電話里的內容。

  李斌良想向她解釋一下,可是,她卻先開口了:「孩子的事,確實應該重視。她好像是讓你給苗苗轉入重點校是吧!」

  李斌良:「可是,我最憎恨社會不公,憎恨特權,我也真不想讓苗苗上什麼重點學校,我希望她跟所有的孩子一樣,享受一樣的陽光,呼吸同樣的空氣,可是……」

  苗雨:「可是,這只是你的理想。人是環境的產物,只有適應這樣的環境才能生存,你真能為了自己的原則和理想而以女兒的命運為代價嗎?」

  李斌良沉默了,苗雨說中了他。他的心在告訴他,他不能、不敢這樣做。

  李斌良站起來:「我得走了,明天還要起早!」

  當他向門口走去的時候,又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苗雨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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