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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9:23 作者: 朱維堅

  李秋蓮到了局裡後,被直接領向停屍房。

  李斌良知道這有些過分,可是別無選擇。在案件深入調查之前,首先必須認屍,也就是確認死者的身分。他用歉意的口氣對李秋蓮進行了解釋,並陪她走到屍體旁,親自揭開蒙屍布。李秋蓮用恐懼的目光看了屍體一眼,馬上又扭過頭,發出要嘔吐的聲音向外走去,一邊叫著「吳穎」,一邊嗚咽起來。

  確切無疑了,看來,家長來不來都可以認定了。

  可是,李斌良剛走出停屍房,一輛警車疾駛而來,停到他面前,兩個人走下車,其中一個正是幸福派出所的王所長,接著下來的是一個四十左右、農民模樣的男子,他吃力地從車內扶出一個頭髮花白、滿面不幸的老太太……

  王所長匆匆走到李斌良面前:「李局長,吳穎的母親來了,陪著她的是屯裡的一個遠親……」

  李斌良:「這……不是告訴你讓她父親來嗎,怎麼……」

  王所長:「吳穎的父親死了!」

  李斌良:「什麼,吳穎的父親死了,什麼時候死的?」

  王所長:「時間不長,上吊死的,治安大隊去處理的……」瞥一眼吳穎的母親:「你別看她老成這樣,實際上才五十出頭,前些日子頭髮還沒白,老伴死了,白了一些,這回閨女死了,又白了一些……」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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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斌良還想問點什麼,老太太已經蹣跚走過來:「她在哪兒,我的閨女在哪兒,我的穎兒在哪兒……」

  天哪!

  李斌良真想躲開,可是,又知道自己絕不能躲開,他迎向吳穎的母親,下意識地拉住她的手臂:「大嬸,別太難過了,節哀順變吧……」

  李斌良說不下去了,此時,任何話也無法安慰她。他抓住她的手,感到了她那粗糙堅硬的手掌涼徹骨髓,讓人清晰地體察到她內心的痛苦和絕望。還好,苗雨及時奔上來,代替他攙扶起吳母,他又示意胡學正等人陪著,望著他們的背影艱難地走進停屍房。

  「我的閨女呀,你咋死得這麼慘哪……」

  一聲難以描述的痛苦哭叫聲傳出來,那是母親失去女兒的聲音。人是否真的痛苦,痛苦的程度如何,完全是可以從哭聲中聽得出來的,只這一聲,李斌良的淚水一下就湧出來,他無法聽下去,他想去勸慰她,又想走開,這時,忽然一陣慌亂的驚叫聲傳出來:「不好……快……大嬸……快醒醒……快,掐人中……」

  出事了。

  李斌良急忙衝進停屍房,一眼看到老太太躺在苗雨懷中,眼睛和嘴都在大張著,可是,人卻沒有聲音了。還好,法醫有這方面的經驗,正在用力掐著她的人中。片刻,她終於回過氣來,又哭出聲來:「吳穎,媽的閨女呀,你咋這麼走了,咋不告訴媽一聲,讓我跟你一起走啊……」

  這就是母親,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心肝俱碎的痛苦。李斌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決定錯了,其實,就是吳穎的父親活著,來的是他,他也會一樣痛苦,甚至更為痛苦,就心靈來說,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而且,在感情上,男人可能比女人更加脆弱,而就親情來說,父女的感情可能比母女更深一些。譬如,你和女兒不是更深一些嗎,如果她被害了,你的痛苦難道不更深重嗎……

  吳穎的母親被胡學正等人攙走了。李斌良知道,她還要經受折磨,還要接受警察的調查詢問,她必須承受著痛苦回憶女兒生前的一切,一遍又一遍……這很殘忍,可是為了破案,必須這樣,他只能悄悄把苗雨叫到一邊:「苗雨,由你詢問她吧,要注意方法,好好勸勸她,別讓她太傷心了,如果感到她身體不行,就送醫院!」

  苗雨眼睛紅紅地應著:「我知道!」

  李斌良把幾個人分成兩組,胡學正和苗雨去詢問吳穎的母親,自己和任鐵柱詢問李秋蓮。為了能使她比較平靜地接受詢問,他特意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又給她倒上一杯水才開口。

  李秋蓮雖然也流著淚,但是,她的痛苦終究無法和做母親的相比,進屋後,她很快擦乾了淚水,仔細地回述起吳穎的有關情況。她說,吳穎和她從高一起就在一個班,兩個人是非常好的朋友,同樣在去年差一點沒考上本科,又同樣重讀了一年,而且又在同一班。可是,在今年的高考中,她們倆又同樣命運,沒能考上本科,接到的是三表的通知書。她決心再重讀一年,可吳穎卻不想上大學,也不想再念了,前幾天,她來到她家,住了三天,默默的不說話,問她打算怎麼辦,她說想在城裡找點活干,可是,昨天早晨就離開了。問起吳穎在她家的表現,李秋蓮說:「這……除了有點憂鬱,別的……就沒什麼了。」

  憂鬱……重讀一年後考上了大學卻沒有去,當然有點憂鬱,可是,她怎麼會死了呢,而且死在江里呢,或者說,被人殺害了呢,是誰殺的他呢?

  李斌良:「李秋蓮,吳穎離開你家的時候,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李秋蓮:「這……沒什麼啊,她就跟我說,她要走了,回去了,我急著上學校,也沒多想,我們就這麼分手了!」

  這……

  詢問轉到吳穎為人,結交的朋友上。通過李秋蓮的口,李斌良知道了吳穎是個作風嚴謹的姑娘,不可能跟男人亂搞,這些,再加上她身上的那些傷痕和法醫屍檢反映的情況,李斌良不能不承認,他殺的可能性很大。

  李斌良眼前浮現出一個景象:暮色中,一個年輕姑娘的身影徘徊在郊北公園的樹林中,卻不知已經被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上,後來,他不但強暴了她,施暴後,又用膠帶捆住她的手腳,或許還綁上石頭,將她拋入了江中……

  太殘忍了。

  可是,吳穎是早晨離開李秋蓮家的,說要回家,為什麼沒有離開市區,反而去了郊北公園呢?又為什麼在那麼晚的時候,一個人去樹林深處呢?

  她是不是和誰約會?

  如果是的話,這個人會是誰?

  任鐵柱問到了點子上:「李秋蓮,你說說,誰有可能害殺害吳穎?」

  李秋蓮急忙搖頭:「這我可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誰殺的她……這……她平時就在學校上學,交往也很簡單,更沒得罪過誰,誰會殺她呢?」

  李斌良心裡也在想這件事,如果是隨機作案,那麼,吳穎手腕上的膠帶是怎麼回事?既然兇手帶著膠帶,極可能是為犯罪準備的,那就不是隨機作案,如果不是隨機作案,那麼,作案人就有可能是吳穎的關係人,所以,調查必須從這裡開始。

  任鐵柱:「那你再說說,平時,學校里誰和吳穎的關係比較密切……啊,我是說,除了你。」

  李秋蓮:「這……應該是……鍾老師。」

  任鐵柱吃驚的口吻:「鍾老師……」

  李斌良的心猛跳了一下,眼前浮現起那個性情特別的老師瘦瘦的身材和瘦瘦的面孔,急忙追問:「那你說說,他們怎麼個密切法?」

  李秋蓮:「啊……沒什麼,鍾老師平時比較關心吳穎,常單獨給她補課,還常找她談心。」

  任鐵柱:「就這些?沒別的了?」

  李秋蓮想了想:「就這些,沒別的了!」

  李斌良正想繼續詢問,手機又響起來,他急忙拿出來放到耳邊,這回,是沈兵打來的:「李局,我們大案隊查出一個新情況,有人看見,昨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有一個男青年從郊北樹林走出來。」

  有這種事?

  李斌良走到辦公室門外,高興地低聲道:「太好了,目擊者看清那個人了嗎,能提供體貌特徵嗎?」

  沈兵:「差不多,他說,昨天晚上,他很晚才離開公園,往外走的時候,看到一個男青年進了郊北公園,邊走好像還邊尋找什麼,他說,如果再見到他,一定能認出他來!」

  好像很順。李斌良抑制著激動:「你把這個人帶到技術大隊,運用人像組合技術畫像!」

  李斌良放下手機,重新走進辦公室:「李秋蓮,你再想想,在學校里,除了鍾老師,還有誰和吳穎關係比較密切,譬如,同學中間,特別是男同學中間,有這樣的人嗎?」

  李秋蓮想了想,輕輕點點頭。

  李斌良急促地:「誰?」

  李秋蓮:「霍濤。」

  任鐵柱急忙地:「霍濤是誰?」

  李秋蓮:「也是我們班的同學,也是去年沒考上本科重讀的。對了,他和吳穎初中就是同學,還是一個鄉的,他對吳穎很好,好像……」

  李秋蓮不說了,李斌良卻敏感地意識到她要說什麼,急忙追問道:「好像什麼,是不是霍濤追求吳穎?」

  李秋蓮又點點頭,可是又急忙補充說:「這是我感覺出來的,可是,他們是很純潔的,霍濤喜歡吳穎,不會殺她的。」

  這麼說好像為時太早,也太絕對了。

  這時,胡學正匆匆來到,把李斌良叫到一旁,低聲告訴他,吳穎的母親詢問完了,她提供一個重要情況,吳穎有個男朋友,叫霍濤。

  碰到一起了。

  李斌良:「現在,她情況怎麼樣?我是說情緒!」

  胡學正:「能好得了嗎?不過,還能挺得住,多虧了有苗雨在,她還挺會勸人的,不過,自己的眼淚也沒少流,他還給了老太太三百塊錢。李局,苗雨和你一樣,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哪!」

  這胡學正,說什麼呢!

  雖然這麼想,可是,李斌良心中還是生出一絲寬慰。他想了想:「暫時不能讓吳穎的母親離開,我已經讓技術大隊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像了,畫出來後讓她也辨認一下!」

  下午一上班,技術大隊把目擊者看到的那個青年畫像畫出來了,李斌良自己先看了看,是一張端端正正的男青年面孔,他又把畫像拿給李秋蓮看,李秋蓮睜大了眼睛,認真看了一會兒,抬起頭說:「這……有點像霍濤!」

  聽到這話,苗雨、胡學正、沈兵及畫像的技術員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李斌良卻不動聲色,在胡學正的引導下,前往吳穎母親住的旅店,請她再辨認一下。

  吳穎的母親眼睛顯然已經花了,她使勁睜著,用手揉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咋……咋有點像……霍濤啊!」

  不用再問了。李斌良轉過身對胡學正急促地低聲說:「必須儘快找到霍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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