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谷哥還是晚到一步。瘸龍買通施工隊，小紅樓工地的廢鋼筋歸他。

  谷哥的隊伍走近工地的時候，瘸龍正在驅趕來工地「占便宜」的人。他雇來兩個幫手，連小雨嘉園的兩個老太太他都敢惹。兩個老太太的脾氣非常差，正破口大罵。一邊罵還一邊跟瘸龍撕扯。瘸龍用力甩開一個老太太的手，一抖胳膊，亮出一個袖標給他倆看。

  「瞧瞧，瞧瞧！瞧見沒有？動遷辦三個字你們不認識咋的？咱是動遷辦的。」瘸龍嗓門突然大起來，他想讓在場的人都知道他的特殊身份。其實那個袖標是他花五元錢自己做的，唬人的。

  高個老太太撇撇嘴，一口氣把瘸龍的底細全給揭穿，「就你，剝掉皮也認識你的瓤兒，燒成灰認識你的骨頭。還動遷辦？你不在財富居收廢品嗎？從大北邊來的，外號瘸龍。瘸腿的龍你得瑟啥啊？動遷辦老娘也不怕！你給我閃開！」

  

  瘸龍啞口無言，在原地打轉。很明顯，他的口才遠不如老太太。最後瘸龍掏出電話嚷嚷幾句，不一會兒開來一輛噴水車，估計是施工隊的援兵。瘸龍確實把施工隊搞定。

  一個胖子掏出喇叭大聲喊話：「請無關人員趕緊撤出去。環衛處要求工地灑水消塵，馬上灑水！澆誰，誰倒霉！澆誰，誰倒霉！」

  兩個老太太還在遲疑，一見噴頭朝他們舉起來，趕緊嗖地從工地跑出來，閃到一旁。另外幾個人也抱頭撤出來。

  「老娘屬鳳凰的，不稀罕水！」高個老太太不甘心這樣退場，給自己搭了個台階。

  噴水車像龍吐水一樣朝工地噴水。

  瘸龍又說，「老子屬龍。看見沒，龍吐水！帶勁！」

  鼠輩遠遠看著工地上的場面，說：「谷哥，現在撤還是等一會兒撤。咱們的實驗用不上。這兒的老大是瘸龍。」

  網小魚絕望地看著谷哥。斑虎和普京戰戰兢兢蹲在身後的牆頭上。

  谷哥不以為然，「再等一會兒。事情還沒完呢。」

  谷哥帶著工具，閃到牆根後面。鼠輩和網小魚也跟過來。

  「鼠輩，你沒事抓蛐蛐吧。這地方蛐蛐多。小魚，看好你的貓。這地方耗子多，別讓斑虎多管閒事，這傢伙好像用抓耗子證明自己水平高。」谷哥說完吃起口哨。

  谷哥很長時間不吹口哨。谷哥有閒情逸緻的時候才吹口哨。他吹的曲子沒什麼調兒，自稱都是周杰倫的歌。不是他吹的不準確，周杰倫的歌就是這個調兒，讓周杰倫自己吹也是這個調兒。

  鼠輩有點手忙腳亂。他的工程很快就開始。他在牆根下挖出一個小坑，掏出一堆石子。網小魚讚揚他的工程是「淘寶工程」，肯定能淘出有用的寶貝。鼠輩挖蛐蛐的時候歷來沒時間搭理圍觀的人。他要專心做下去，不讓一隻蛐蛐漏網。他順一個牆縫挖下去。憑多年的經驗，這地方有戲。

  天色漸漸暗下來。灑水車的肚子也乾癟，收起長鼻子，一掉頭開出工地。工地上的喧鬧平息，只剩下瘸龍和他的人，還有谷哥的口哨。

  谷哥關閉哨音，說，「鼠輩，我們上。小魚留下，管好你的事，不用操心你的貓。普京想亂跑就讓他隨便，他壞不成我們的事。」

  網小魚朝谷哥打一個手勢「V」。兩人有個秘密，連鼠輩都不知道。鼠輩很不是滋味，他倆簡直把自己當成瘸龍的人。

  鼠輩意猶未盡，戀戀不捨收起鐵鏟，抄起長長的杆子，跟在谷哥後面。鼠輩還沒挖到蛐蛐的影子，這裡只是多一個爛尾工程。

  「不分好壞人……」鼠輩嘟囔著。

  谷哥和鼠輩走進工地，工地上只有幾個幫工在砸鋼筋，瘸龍不見身影。突然，對面一樁倒塌的平房上騰起一團灰塵。灰塵散盡，瘸龍現身。瘸龍大聲咳嗽，惡狠狠地罵剛才的灑水車不玩活兒。瘸龍爬上一樁倒塌的平房，去上面找鋼筋。一根鋼筋都捨不得丟下。瘸龍還沒找到鋼筋看見谷哥，趕緊從上面滑下來。

  谷哥的眼前全是灰塵，沒有人的存在，自顧支起他的槓桿支架。還招呼鼠輩，把兩個鐵錘綁在長杆上。

  瘸龍從嘴裡吐出幾粒沙子，對谷哥說：「跟我干吧，我給你們發工資。你們小孩幹不成這個活兒。」

  谷哥不吱聲，指著自己的機械說：「瞧瞧，小孩有這個傢伙，能把地球挑起來。你信不信？」

  鼠輩忍不住說出一句公道話，「谷哥，它沒那麼大的勁兒……」

  谷哥狠狠瞪鼠輩一眼，繼續安裝他的機械。

  瘸龍把手伸進衣兜翻著什麼，他在翻菸捲，「你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江湖水深，帶救生圈也沒用。」

  谷哥在廢墟的縫隙里安上支架，再把長長的大錘支起來。鼠輩站在大錘的另一頭，做好砸下去的準備。瘸龍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行動，他點著菸捲深吸一口，等著看谷哥的笑話。谷哥回頭看一眼身後的矮牆。網小魚和兩隻貓還藏在矮牆後面呢。

  嗚啊——嗚啊——嗚啊——工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警笛。

  瘸龍打一個冷戰，菸捲從指頭上抖下去，掉在地上。瘸龍看著身後，他斷定警笛是身後傳來的。谷哥說，「有啥好看的，這幾天警察嚴打呢。」

  瘸龍又掏出一根菸捲，若無其事地跟幾個幫工說：「我先回家吃飯。你們今晚不干也行。」

  瘸龍說完就出工地，朝小紅樓的方向走去。幾個幫工專心砸鋼筋，根本沒聽見瘸龍的話，大錘把混凝土砸得火星四射。

  谷哥說：「你們老闆回家吃飯，讓你們也回家吃飯呢。你們幹活可別跟我要工錢。」

  幾個幫工抬起頭一看，果然不見瘸龍。其中一個幫工朝谷哥樂一聲，收起工具離開工地。另外兩個互相看一眼，也走開。

  谷哥說：「抓緊砸啊鼠輩！」

  谷哥在支架這邊瞄好要砸的半截預製板，鼠輩在另一邊縱身跳起來，用全身的力氣壓下長杆，再放開它。支架吱嘎一聲響，兩個鐵錘的分量砰地砸下去，無數火星蹦起來。

  谷哥的機械非常好用。瘸龍要是能看見這個效果多好，可是瘸龍不在。

  谷哥朝著矮牆那邊喊道：「小魚，過來吧！」

  網小魚跑過來，站在旁邊觀看谷哥的機械。

  這個機械幫助谷哥砸下來三根長達八米的鋼筋。谷哥挨個拎拎，足有三十斤。

  谷哥坐在一塊斷裂的預製板上笑個不停。網小魚也笑。他們的笑聲把普京嚇一跳，跳到安全距離才停下來。谷哥的超常舉動常常引起普京的警惕。它不像斑虎，斑虎已經適應谷哥。它明白，谷哥這傢伙又得意忘形呢。問題是網小魚不該跟著他笑啊，這樣大笑顯得沒有教養。

  谷哥和網小魚下午就開始「默契」，現在鼠輩終於爆發。

  「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說出來聽聽！」鼠輩把一根鋼筋扔在地上。

  網小魚笑眯眯地看著谷哥，「谷哥，咱告訴他不？再不告訴他吧。」

  谷哥只是笑，不表態。他還沉浸笑料里，沒顧忌到鼠輩的不滿。

  鼠輩哼一聲，絕望地走開，把谷哥和網小魚狠狠扔在工地。鼠輩一邊走出工地，一邊回頭看谷哥。這時候谷哥要是挽留的話還可救藥，可谷哥還在發狂，根本沒注意到鼠輩的舉動。網小魚傻傻看著他，朝他招手。現在這情況，網小魚留不住鼠輩，鼠輩更在乎谷哥的態度。鼠輩想，我再給他一次機會，假如現在他喊我回去，我就回去。鼠輩第四次回頭，網小魚捅谷哥一下，提醒他鼠輩很生氣，要退出。

  谷哥抬頭看看鼠輩，沒好氣地說： 「又怎麼？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整天小肚雞腸，想走就走！」

  鼠輩見狀，頭也不回地離開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