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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7:04 作者: 映川

  王眾把一二樓重新刷了一遍,給原先的租戶打了電話,說維修好了,可以搬回來了。有的租戶很高興,比如說楊桂蘭和吳霞,說馬上搬回去,外面的房租把工資全吃了。有的住定了,懶得再挪窩了。

  楊桂蘭和兩個妹仔搬回來那天王眾去幫忙運東西,車子開到樓下,他打開後車蓋取行李時,不經意抬頭看到施詩站在陽台上,嚇了一跳,左右看看楊桂蘭幾個都拿著小件的行李跑進屋裡去了,心稍定了。施詩張大嘴,喊了一句,王眾一看就明白了,施詩是說,飯做好了。王眾笑著動動嘴,施詩也看明白了,王眾說的是,馬上就好。

  即便是回到家裡,王眾和施詩說話也是要面對面的,是看著說的,實在看不明白就寫紙上,然後多看多練,下次就不會看不出來了。施詩鬼主意多,經常弄些古怪偏僻的詞出來,讓王眾看不出她說的是什麼,看不出腦袋上要吃栗子。

  互相看著說話那情形很溫馨,周遭的空氣都安靜下來聽他們說,他們用得更多的是眼睛不是嘴。

  一樓很快也搬來幾個男的,他們在樓下的空地洗衣服,高聲和樓上的王眾說話。施詩坐在陽台上,稍靠里的位置,王眾坐靠外頭,擋住施詩,他們倆也一直在說話。王眾有時跟樓下人嚷一句,跟施詩說一句,他們聽得見外面的一切,沒有人聽見他們說的話。

  王眾不在家的時候,施詩看看電視,聽聽歌,也開始拾掇房裡的東西,地板拖一拖,天花板上的蛛網掃一掃,泡在盆里的衣服洗一洗。王眾的房間不上鎖,經常敞著門。施詩收拾著就收拾進去了。

  那次裝空調施詩在王眾房裡呆過一會,她當時感覺房裡有女人住過,心裡一直存著個想法。抵擋不了好奇心,施詩打開衣櫥,有一扇門裡全是女人的衣物,這大概就是她身上換洗衣服的來源了,想來這個女人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這女人長什麼模樣呢?施詩想王眾一定留了女人的照片,她拉開抽屜,小心翼翼地翻出煙盒、發票、信簽、半支唇膏、小圓鏡子……還有一張信紙,信紙不是孤零零的,被一支紫色的發卡夾著。

  

  施詩看完信發了好一會呆,從信末落款的日期看,這個女人前腳離去,她後腳就踏進了這個家。信雖然短,但足以讓施詩勾畫出一個故事來了,就這樣一個女人,王眾還想著她?如果不是,屋裡東西怎麼還維持原樣?施詩替王眾十二分的不值。她挽起衣袖,將衣櫥里女人的衣服,床底下女人的鞋子,抽屜里女人剩下的小零碎,凡是屋裡屬於女人用的東西通通扔到地上,包括床上靠里的那隻枕頭她也扔了。

  地上堆了一大堆東西,施詩找了三隻編織袋才把這些東西裝完,累得一身臭汗,她聞聞身上的衣服確實不對味了,這一聞提醒她,她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個女人的衣服呢,乖乖的不得了,這才是最嚴重的。每天王眾看著她,還不等於看著那個女人?施詩趕快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可她穿什麼呢?這難不倒她,眼睛一轉她有主意了,她從王眾的衣服里挑了稍小的T恤和大短褲穿上,照照鏡子,除了褲頭松垮沒有什麼不適合。

  屋裡這麼一整理,看上去乾淨清爽多了。施詩轉了一圈,怎麼說呢?她有了一種主人翁的感覺。

  王眾回來看到客廳里躺著三隻編織袋大吃一驚,回到自己屋裡再一看,東西少了一半。他氣洶洶滿屋找施詩,剛洗完澡的施詩水靈靈的正等著他表揚呢。

  王眾把施詩揪到自己房間,誰讓你弄成這樣的!

  這樣有什麼不好,該扔的扔,留著也沒用。

  看施詩滿不在乎的樣子王眾的氣更足了,這些東西你從哪裡拿出來給我放回那裡去!

  我不放,傻子才放。

  好,你厲害,你不放我自己動手行了吧。王眾動手翻那些袋子。

  施詩一看急了,整個人跳上王眾動的那隻袋子,在上面蹦跳,亂踩亂跺。

  王眾用力拉扯施詩,施詩站不穩,一個跟頭翻下地,額頭磕得咚的一聲。王眾嚇了一跳,上前扶起施詩,施詩不樂意了,甩開王眾的手,你有沒有長腦袋呀,難道你沒有看出那個朱寶蘭根本不愛你,不愛就不愛了,還故意留下滿屋子的東西,什麼意思?是想讓你整天想著她呀!這種自私的女人也只有你才放不下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從今天開始將她掃地出門!

  別看兩人吵得激烈,進行的卻是一場無聲的戰鬥,他們用的是施詩提倡的唇語戰鬥著。為了讓王眾聽明白自己的話,施詩重複了好幾遍,關鍵的地方還不得不放出聲來。王眾每一個字都看明白了,他沒有再說一句話,扛起編織袋拿到陽台上,一隻只往下扔,扔完了回頭看看施詩說,將她掃地出門了!

  施詩揉著額頭笑了。

  這個時候,施詩是有很多機會逃跑的。王眾回家不再像過去那樣從裡面上一隻大鐵鎖。那些彈簧鎖,施詩輕輕鬆鬆可以打開走出去。

  施詩甚至走出去過一次。那天王眾睡下了,過了半夜施詩仍然睡不著。她悄悄起身打開門,輕手輕腳下了樓梯。她每天在樓上早將樓下的一磚一草看熟悉了,就是沒有腳踏實地地走過一回,現在她踏足在上面了。她先繞小樓走了一圈,抬頭看看她住的房間和王眾住的房間,兩扇窗戶敝開著,她似乎能聞到王眾溫熱的氣息從那窗里飄出來。

  菜地的泥巴很柔軟,施詩走進地里,像王眾平時做的,拔了幾棵雜草,將一棵歪倒的瓜架子扶正了。西紅柿結了一顆顆飽滿的果實,她摘下一隻放進口裡,酸甜酸甜。借著淡黃的月光,她看到遠處的一片綠化帶,那綠化帶遮住的一定是公路了。她現在可以走,王眾睡得很熟,她可以走到公路上,攔下一輛車或是攔下一個人,她馬上可以自由了。

  離開的念頭在施詩心中稍縱即逝,比流星飛得還快,在霧水漸濃的時候,她回到房裡。王眾的房門是敞開著的,施詩悄莫聲息地走進去,站在王眾的床前,默默注視這個安靜入睡的男人。突然,床上的人躍起,一把把她撈到懷裡說,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知道我出去為什麼不攔我?

  想過起來追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忍心,想你如果想走就讓你走了。

  我為什麼要走,沒有什麼地方比你這更好。

  兩個人熱烈地抱在一起。霧氣緩緩從窗戶進來,將輕薄的水汽鋪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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