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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4:16
作者: 徐大輝
鳳凰嶺鎮公安分局院內氣氛不同往常,通向後院角門有全副武裝的警察把守,即使本局幹警進出也受到限制。
命案的重要嫌疑人柳雪飛、江子都在這裡。黃毛的身份比較特殊,既是重要的證人,又是偷手機的人,偷竊馬市長的手機還有些另當別論的意思,而財政局長、人事局長、組織部長那三部,純屬偷竊行為,暫且不放他走也合情合理。
老文沒再提審江子,上次的審問只獲四個字口供:四菜一湯。馬上就審,他恐怕還是四菜一湯。
「文隊,」同老文一起審訊江子的刑警問:「什麼時候提審江子?」
「不忙,勸性子。」老文說。
「又是土匪黑話,文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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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那麼多的土匪黑話。勸性子你不懂?」老文說,「你結婚沒有?」
「我兒子都上小學二年級啦。」刑警說。
「婚俗嘛,過去新娘乘轎到婆家門口,大門久閉不開,致使新娘不能下轎、進門……」
「文隊,你這到底勸誰的性子呀,是江子,還是我們?」
「當然是江子。」老文說。
江子的性子需要勸,需要捺。幾天裡他孤獨在床上,望著拱形的棚頂,視野內白茫茫一片。警察訊問不能因為嫌疑人說四菜一湯而停止,審訊還要持續下去。
「到底能堅持多久?」江子後幾天懷疑自己,不是沒有意志,而是堅持下去是否有意義。本來是為馬市長做事,他能否出面撈出自己是未知數。一旦馬市長出事呢?權勢人物落馬已不是聳人聽聞的事情,馬市長出了事,誰來管我呀?
「對警方說出真相嗎?」江子有些動搖了,開始思考這件事情。
江子是這樣舉棋不定,柳雪飛則抱著頑抗到底的決心,說與不說,他覺得死路一條,自己罪孽深重。
「馬市長你萬萬別出事啊!」柳雪飛怕所依靠的大樹倒下。
張國華負責審問柳雪飛,昔日他們是戰友,現在是專案組刑警和犯罪嫌疑人,審訊的情景異乎尋常。
「柳雪飛,我們的談話從哪兒說起呢?」張國華這樣開頭。
柳雪飛在明亮的燈光下笑了笑,說:「你們想要問的,我是不會說的,白浪費時間。」
「那你想說什麼?」張國華問。
「我會說什麼?什麼都不會說。」柳雪飛頑固地說。
「過去你審問犯罪嫌疑人時,遇到同你一樣態度的人,你怎麼辦?」
「當然最終要拿下他的口供。」柳雪飛答。
「你想想我會不會和你做法相同?」
柳雪飛再次笑,流露出一種嘲諷的神情,沒答話。
「噢,你以為你能扛得住?柳雪飛我也相信你扛得住,零口供一樣認定你有罪。」
「既然如此,還來問我幹嗎?」柳雪飛態度變得愈加生硬。
「我想你是一個男人,還做過警察,常言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柳雪飛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吧?」
柳雪飛給這話擊中,內心一顫,實話是不能說的。然而,這種給人瞧不起的話,尊嚴受到打擊,維護尊嚴的唯一途徑,承認自己所犯的罪行,好漢做事好漢當。但是,他不能說出實質性的東西。
「柳雪飛,哦,應該稱呼你另一個名字,夏總。」張國華揭穿說。
「我不是什麼夏總。」柳雪飛矢口否認。
「青蘋果酒店的九花、小慧你應該記得吧。」
「她們是死者,我當然記得。」
「你對你的情人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記得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張國華繼續揭穿道,「兩個人先後為你懷孕,你為什麼要對她們下手?」
「我沒對她們下毒手……」
「你不是夏總,你不認識她們,也沒對她們下毒手,柳雪飛你可以說你什麼都沒幹。」張國華說,「柳雪飛,你不是讀過許多古詩嗎,黃庭堅有兩句詩說: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然而,機關用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此話用在我身上不合適,我沒費盡什麼心機。」
「你自稱是子虛烏有的某公司的夏總,還有外國綠卡什麼的……帶著槍去嫖娼,這樣能是無懈可擊嗎?」
「欲加之罪,何……」
「欲加?柳雪飛你疏忽了一個細節,九花寫日記,你已經被她詳細記述在裡邊了。」
柳雪飛睜大眼睛,內心有些慌亂。
「你接觸酒店的幾位小姐與她們上床,想一想,赤身裸體在她們面前,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她們也能認出你來。在你身上不該犯的低級錯誤,屢屢發生:命案發生後,你想方設法轉移偵查視線,把破案的注意力拉到黃毛身上,利用他與養父的情仇誣陷他是殺父兇手;你怕安姐和常大香認出你就是幾年不見蹤影的夏總,恐嚇她們……」
柳雪飛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樣漸漸蔫萎,頭低垂下去。
「柳雪飛,你抬起頭來,聽我替你說的話。」
柳雪飛微微抬起臉,張國華的話如一顆釘子釘進他的心窩,他快支持不住了。
「你從酒店命案的現場逃離時,被你要殺的人看見,當你再次追他到北山,非但沒殺掉他,被他逃脫了,而且還記下了你。」張國華重述犯罪過程,說,「告訴你吧,柳雪飛,安姐、常大香已經都被我們找到,她們都指認了你。」
「給我點水喝。」柳雪飛突然喊道。
張國華讓在場的刑警打開一瓶礦泉水,親自端到柳雪飛的嘴邊餵他,說,「慢慢喝。」
「師傅。」柳雪飛喝完水,眼裡有了濕潤的東西,用了久違的稱呼。
師傅,若干年前張國華是柳雪飛的師傅。刑警傳幫帶是一個傳統,無一例外。柳雪飛剛到警隊由張國華帶他,他親切地叫他師傅。說不清多少年後,柳雪飛改口叫他張隊,大家也叫他柳隊。是職務的變化?還是感情的變化?誰也沒去想這些。
「雪飛,你還願意叫我師傅,就勇敢地承認做下的案子。」張國華緊緊抓住這一思想變化的時機,勸說,「沒有足夠的證據,隨便抓一個刑警副支隊長?」
「請再給我一瓶水。」柳雪飛要求說。
「給他一瓶。」張國華同意。
這次是一個刑警端水給柳雪飛,他一口氣喝下。此情此景令人想到電視劇里的張大民,一緊張就喝自來水。柳雪飛倒不是緊張,他遇事心裡亂就要喝水。第二瓶礦泉水下肚,他恢復了平靜,身子也挺拔了許多。
「柳雪飛,想說嗎?」張國華這種口吻充滿了寬容。
柳雪飛說:「人是我殺的。」
「你殺了誰?」
「凌厲,酒店的兩個小姐。」柳雪飛承認殺人。
殺手柳雪飛在朦朧的月光中行走,攀登青蘋果酒店的外置消防樓梯前,他隱藏在一陰暗處,觀察兩個亮著燈的房間,小慧的和九花的。
「黃總天天過去嗎?」柳雪飛摟著小慧像摟著一隻小耗子似的。蜜在一起她沒往別處想,軟軟的情話道:「像你一樣,一天一歌。」
「一天一歌」由「每周一歌」演繹來的,用在男女之間,另有含意了。奧妙在「歌」上,此「歌」可有一個同音字「擱」。《辭海》解:擱,放置。情人們對放置什麼的並不陌生。
柳雪飛在摸一個人生活規律的底,一天一歌,說明他一天到九花的房間去一次。
「他們喜歡開燈。」小慧說九花他們干那事喜歡看,這又給殺手提供一個具體細節。
小慧的房間燈突然關掉,柳雪飛確定她睡下了。按事先擬定的步驟:先和小慧「歌」什麼的,待她疲勞睡後,再到隔壁房間……他在爬樓梯時,見九花的房間燈亮著,也許正「唱歌」,也許過會兒唱。
完全出乎柳雪飛的預料,小慧並不在房間裡,床上被子鋪開,一件貼身的東西胡亂地撇在地板上。
「蘋果?」柳雪飛見到角柜上的蘋果,被誰咬去一口的蘋果,斷定小慧剛出去,連貼身的東西都沒穿匆忙離開房間,不能到大街上去吧?妒火中燒,使命在身他忍了忍。去隔壁房間的鑰匙早弄到手裡,柳雪飛開始行動……
柳雪飛只交代到此,這次垂下頭去,直到張國華說話:「帶下去吧。」他才抬頭看張國華一眼,走了出去。
「張隊,他只說到用鑰匙打開九花的房間,往下他沒交代啊。」做筆錄的刑警說。
「今晚別指望他交代了。」張國華說,「我們誰不了解柳雪飛,到了他痛苦的情節是不願說下去的。」
「他怎麼啦?」
「殺了他本不想殺的人。」張國華說。
「以後他會接著說嗎?」刑警問。
「會的,但是得等他疼痛過去後,肯定說。」張國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