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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4:06
作者: 徐大輝
橋空久了,是一種擺設就不稱其為橋了。
躺在床上的耿蕾複製往日的習慣,用拇指沿著大腿滑動,橋孤零零地聳立半個晚上,始終沒有車通過。
「你過來嗎?」
「都到了什麼節骨眼兒,我還有那閒心。」馬市長口氣不耐煩,說,「給江子打電話。」
「無法接通。」
「打,再打。」
耿蕾很少聽到情人用如此口氣說話,他遇上煩惱的事情。急著找江子,一定與江子去辦的事情有關。現在和江子失去了聯繫,意味著什麼?危險、出了問題。
臨動身耿蕾單獨和他談,強調此次行動的重要性,問:「江子,你知道你這次去做的什麼事嗎?」
「為老虎……」
「不,為我。」耿蕾伸手拉了拉江子的衣服一角,目光里充滿期待、盼望,說,「早點回來啊!」
江子凝望美麗的女人,魅力模糊了年齡,她大他幾歲,他沒一點感覺大,在一起是愉快的,偷情總是令人愉快的事情,殺手繃緊的神經更需要一種方式來放鬆,偷情也許是最後的方式。他的目光黏黏,沒離開她。
「去吧江子,回來第一件事就到我房間來。」她許諾,對臨出征的殺手的許諾是莫大的鼓勵,完成任務的犒賞充滿誘惑。
「江子不會失手!」耿蕾堅信江子不但能找到黃毛,順利取回馬市長的手機,是當然的事情。
到年底只短短的3個月時間,出去的日子迫近,挺過去、熬過去,加拿大不是在夢境裡,已經越來越近了。
「出去,出去!」耿蕾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字眼兒,即將成為現實。該死的黃毛偷去手機,飛來的橫禍一樣,弄不好,一件好事他楞給攪了、給毀了,多年的精心打造毀於一旦。喜劇變成了悲劇!她記不准誰說的話:什麼是悲劇,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給人看。黃毛把好事撕碎給誰看呢?
耿蕾尋思黃毛這樣做的目的,憑她的思維能力無法找到正確答案,蠢人往往比聰明人勤快。空曠的別墅,又使她覺得無比空蕩,渴望填充,情人能填充,保鏢能填充,愚蠢的想法也能填充,只要不閒地填充,都不在身邊,耿蕾感覺自己成為一隻空紙箱,此時需要填充。
「我是筐。」有時她發自肺腑的感慨。
如果是馬市長,他會說:「上天造女人,註定讓男人往裡面裝東西。」
如果是江子,他會說:「我給你裝滿。」
耿蕾相信女人都是筐,男人都是裝填手,問題是由誰來填、什麼時候填、以怎樣的方式填,則由故事來決定。生活這篇大故事中,人人都是角色。在自己的這幕戲裡,馬市長是長線人物,要貫穿到底,直到加拿大,而江子是短線人物,是個群眾演員,劇情需要,他上場跑跑龍套,有時可能連句台詞都沒有,那他也願意演。
手機音樂驟然響起,是《雕花馬鞍》,馬市長喜歡,她也喜歡,兩人共同喜歡這首歌,才選做手機鈴聲。
「蕾,江子有動靜嗎?」
「沒有。」
「我馬上過去。」
耿蕾為一次幽會做準備,按她的話說每一次都有質量。狹義地講,質量是雙方都感到愜意、快活、幸福,都意猶未盡,幾乎每次都做到了,非常時期她知道他需要什麼。
「一臉的冬天。」她托起他的臉說。
馬市長頭枕著她的腿,小時候他就這個姿勢枕著母親農家蔬菜味的腿上,聽母親講瞎話兒(故事),母親常說:瞎話兒,瞎話兒,講起來沒把兒,三根馬尾織件馬褂,老頭穿八冬,老太太穿八夏,孫子補一補……母親的意思是瞎話兒可以沒頭到腦地講下去。
「在早哇!」母親總是這樣開頭,馬市長枕著耿蕾的腿,枕著城市女人的腿,情形大不一樣了,耿蕾不講在早,說的是極近的事情。
「景權,你到底怎麼啦?」她的頭垂得低低的,細微的鼻息暖暖地流過他的臉龐,說,「能對我說嗎?」
「你都看見了。」馬市長說,「江子聯繫不上,說明事情不妙啊!可能出事了。」
「一天兩天中斷聯繫,不能就斷定出了事。再等一等,江子肯定要和我聯繫的。」
「還不止江子,柳雪飛也突然聯繫不上。」馬市長嘆息,有些像低低地呻吟。
「事情沒壞到……」耿蕾說還沒壞到走投無路,她說,「即使警察抓了江子,他也不會什麼都說,柳雪飛刑警出身,更不要擔心他供出不利於自己的線索。」
「理論上這樣講得通,到了生死關頭,恐怕都要保全自己。」馬市長有出賣別人和被人出賣的經歷,他說,「人人都為了生存。」
「一旦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怎麼辦?」
「見機行事,看事態發展了。」馬市長隨即又說,「也不是坐以待斃。」
耿蕾對此話的理解是他要有行動,具體怎樣行動她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參與多少,聽他安排。
「我做點什麼?」
「抓緊蓋房子,10月1日前蓋完。」
「最後一棟房子經封頂,馬上可以完工。」耿蕾講了金兔村蓋房的進度,說,「搬入新居,宋村長要搞一個隆重的儀式,邀請我參加。」
「你去,一定去。」
「看你這樣心情,我倒不想去了。」
「錯,你必須去,幫助村民把儀式搞得熱鬧點。我也去,我帶省里領導去。」馬市長想得最多的是利用,金兔村搞的儀式著實可以利用,災民嶄新的住所,可以掩蓋齷齪……他說,「多放鞭炮,允許的話,禮炮也行。」
「禮炮不行,山區防火有規定。」
「彩旗、彩球多布置。」馬市長說,「儘可能地造聲勢。」
他們也沒只顧說話,親近一會兒。馬市長又想起給江子打電話,催她快打。
「打。」耿蕾慢吞吞,她似乎不太情願。
「打吧,也許有希望。」
在耿蕾撥江子電話時,馬市長下樓到客廳去,喝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撥柳雪飛的電話,未通。
耿蕾無精打采地走到客廳來,將手機丟在茶几上,不用說什麼,他猜出毫無結果。
「兩天了。」馬市長靠在沙發上,身子半躺下去,情緒也隨之低落下去。
她緊挨他坐下來,半側著身體,手撫摸他的膝蓋,像做兒童遊戲——抓猴,口誦童謠:一抓雞,二抓猴,三抓四抓抓老頭。馬市長沒現出往日的快樂,抓住她的手用力甩開,這個動作極不友好。平常,他對玩這個遊戲樂此不疲,膝蓋給她輕重緩急適度抓撓得舒服。
耿蕾沒動氣,他遇到麻煩事心煩心焦,她這樣想理解了他,靜默在一旁。
「我明天找人去問問。」他說。
「找你同學,公安局長姚劍,他是你的同學。」
「不是親同學。」
「校友?」
「也不是。」
「那你管他叫老同學?」
「拐把子同學。」
拐把子一詞,耿蕾相當的熟悉,北方打麻將有一種和法,叫拐把子飄。至於拐把子同學,她琢磨出來了,馬市長的妻子和姚劍妻子是同學,他們倆則是拐把子同學了。
「讀書時她們親如姐妹,一個飯盒吃飯。」馬市長說出幾個一,譬如騎一輛自行車,睡一張床……管雙方的父母互稱爸媽。這樣說表明夫人們關係特殊。
「那不正好去問他。」她目光閃耀著希望的光芒,說。
馬市長說:「我是得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