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案在迷霧中浮懸(一) 1
2024-10-04 11:50:47
作者: 徐大輝
一道眼淚在兩個姣好的臉上幹了,頭部彈穿的窟窿流下的血漿呈紫紅色,如一坨果凍凝得十分均勻。法醫注意彈孔、粉塵什麼的,死者淚水的細節被完全忽略,因為被殺者的眼淚不屬於痕跡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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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隊,你看這兒。」柳雪飛叫張國華,指著一扇窗戶說,「窗戶像似新開過。」
柳雪飛是市刑警支隊副隊長,張國華是支隊長,負責現場勘查的指揮。
張國華將虛開的窗戶小心翼翼地推開,探出頭向下望,見到二樓的平台頂,實際是二層裙樓的屋頂。他所在的殺人現場是三樓的一個房間。假定兇手作案可以攀上這個平台,然後再爬進三樓來,此房間在酒店的後身不臨街,又給一道很高的圍牆遮擋,即使爬上爬下,也不易被人發現。
「張隊,空調房間窗戶不該開的。」柳雪飛說。
「有道理。」張國華贊同。他吩咐勘查現場搜尋物證痕跡的刑警:「劉浩,窗口加細。」
「是,張隊。」劉浩應聲到窗戶前。
女偵察員裴菲菲在衛生間門前發現一個血鞋印,她喊:「劉浩,你看這兒!」
幾個刑警圍過去,劉浩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提取鞋印。
張國華走回到裡間,法醫進行檢查,翻動了屍體,仰面的姿勢變成側臥,眼淚的痕跡不復存在,一灘新鮮的血從金色的發間流出,一條紅綢帶一樣纏繞著,這是死者之一九花。
「完了嗎?」張國華問。
「完啦。」法醫拉上床單,蓋住光赤的死者。
「雪飛,安排辨認吧。」張國華說,「找幾位同樓層的服務員和帶班什麼的最好。」
柳雪飛去叫人。
服務員等候在一樓大廳里,她們低聲議論著,話題顯然是這場兇殺,表情不盡相同:平靜的、木然的、也有驚恐的。
「下來了。」有人說了句。
眾服務員的目光一齊投向樓梯,柳雪飛走下來,停在最後一級台階上,問:「誰是負責人?」
一個細高挑個兒,身著店服的女人走過來:「黃經理不在,我姓安,是酒店的副經理。」
柳雪飛迅速掃一眼面前的女人,說:「你跟我來。」
副經理安然,年齡稍長一些,酒店員工都親切地叫她安姐,有時黃總經理也叫,不過他叫的聲音有別於眾員工,安字拖音很長,然後是姐,和那條街上豆腐匠的叫賣聲音極其相似。
「豆——腐!」
「安——姐!」
隨刑警上樓的安姐腳步越來越沉,將要在三樓看到什麼,她早想像到了。
今晨,最早發現血案現場的服務員,尖刺的喊叫聲響徹整幢大樓,沒有一人不被驚動,大多數是給驚醒的,都知道出事了。
「殺人啦!」
「殺人啦!」
安姐宿舍也在三樓,離發生血案的房間有一段距離,畢竟是同一個樓層,聽到的喊聲格外真切。短暫的愣怔後,她撒腿朝喊叫聲方向跑去。
那時,第一位目擊血案現場的女服務員,強烈的精神刺激使她身子堅挺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後轟然在安姐面前倒下去,嚇昏的人表情特別難看,姣好的臉給恐懼揉皺成一張紙,手指扎撒著,像一個落水後掙扎的求生者。
哪個房間殺了人呢?需要做出判斷,安姐在想是顧暈倒的服務員,還是去殺人的現場?短短的猶疑後,安姐直奔敞開門的房間。啊!她看到駭人的場面,雙人床上的兩人頭髮間朝外涌血,人血流出體外的瞬間是粉紅色,如清晨綻放花朵那般鮮艷。
大片的紅顏色閃現,像張藝謀一部電影。安姐的眼裡充滿紅色,沒看清床上的人是誰,她比暈倒在走廊里的服務員理性一些,喊道:
「來人吶,快來人!」
最先到達的是保安,職業加訓練使他們在突發的事件面前,沉著而冷靜。
「怎麼啦,安經理?」
「殺人……」安姐語無倫次。
保安第一個反應是舉起手中的器械——橡皮棍,沖入房間。
報警前,安姐先撥了總經理黃毛的手機。她懷疑兩個死者之中就有黃毛。在這個房間裡過夜,除九花外,只有他。如果撥他的手機,室內有鈴聲響起,自然是他無疑。
黃毛的手機關機,屋內也沒有希望的響鈴聲。
「報警!」安姐對自己喊。
警察到來,三樓被封鎖。安姐也沒權力到三樓來,她聽從警察安排,把全體員工都集中在一樓大廳里,一個都不准外出。
「你叫什麼名字?」房間門口,張國華問。
「安然。」
「哦,張隊,她是副總經理。」柳雪飛說。
「安經理,請你認一下她們是誰。」張國華見安姐臉色蒼白,說,「不過你不要害怕,其實死人沒什麼可怕的。」
安姐稍微平靜一下,走進去。
法醫慢動作掀起床單。
「她叫九花。」安姐指認了死者,說:「她還是大堂經理。」
「另一位呢?」張國華問。
九花的頭髮是金色,自然的金色,像成熟的麥穗顏色。
小慧頭髮也是金色,小慧的頭髮是染的,比九花的發色油亮一些。安姐說:「這位是小慧。」
「確認嗎?」刑警問。
「確認。」安姐肯定說。
「安經理,過會兒我們再談,你再叫兩名服務員來。」張國華說。
「叫誰來?」安姐問。
「隨便,是你們店的員工就行。」張國華說。
辨認死者,也用不著太多的人,有三兩個人,能夠確定死者的身份就可以了。
安姐下樓去叫人。
「張隊,死者是本酒店的員工無疑。」柳雪飛說。
窗外傳來嘈雜的聲音。
「雪飛,你在這兒組織著辨認,我去應付一下記者們。」張國華把辨認死者的事交給柳雪飛,走出房間。
遇到突發事件,動作僅次於119、110的大概是媒體記者,傳媒的時代麼。
此刻,酒店外邊的秩序有點亂。多家媒體的記者蜂擁而至。
命案的現場勘查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警戒線穿越了院落,圍觀的人群被限制在警戒線以外,幾家媒體的記者見縫插針,向警察提問題。
「幾個人被殺?」記者問。
負責維護現場的警察很講原則,他們的任務是警戒,與此無關的事無權力去做。他們用了標準的詞彙:無可奉告。
「兇手使用什麼兇器?」記者問。
警察將背部給了記者們。
「我們是『城市新聞快車』頻道的記者……」電視台記者扛著攝像機,擠在人群最前面,「請問……」
張國華的出現使警戒線整體朝前悠了悠,說明大家向前擁擠。他對記者們熟悉,刑偵支隊長不只一次面對鏡頭。
「張隊!」記者們也和刑警們一樣叫張國華。
「大家好。」張國華走到警戒線前,與記者打招呼。
「什麼時候可以放我們進去啊?」有記者問,「拍攝一下現場。」
「對不起,現場勘查還在進行之中,大約一小時後你們可以進入。」張國華明確答覆。
「張隊,能向我透露一下血案的情況嗎?比如說……」記者追問。
張國華知道記者不先睹為快地得到點什麼,是不肯罷休的。他說:「法醫初步鑑定,血案大約在昨夜零時左右發生,兩名服務員在房間裡被槍殺,其中的一位是大堂的經理,人已死亡。」
「請問張隊,作案的兇手是幾人?」
「對不起,現場勘查還沒結束。」張國華說。
「警方有了犯罪線索嗎?張隊,能談一下你對此案的看法嗎?」
張國華說聲對不起,在記者們追問聲中轉身進樓,身後悶熱的空氣里一片張隊、張隊的呼喊聲。
走進大廳,柳雪飛已被紅顏色包圍,員工在向他提問,或是,他在問員工。見張國華進來,聲音才翅膀一樣飛走。
「張隊,確定了,是他們的員工。一個名叫九花,一個叫小慧。」柳雪飛說著識別屍體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