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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9:36
作者: 徐大輝
大雕包房是紅罌粟酒店最高級的包間,碩大的包房裡只海建設和陳慧敏兩人。
「他來嗎?」她第五次轉身望門。
「馬上就到。」海建設說。
陳慧敏從心裡往外緊張,以前不止一次見劉寶庫,這次意義截然不同,是失散多年的親人相見,是一個姐姐相認弟弟。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外地,父母都不在世,她是陳家的老大,大姐啊!
「你很堅強。」他說。
「當然,我不會哭啼啼的。」她說。
陳慧敏在女人堆里算得上是剛強者,能控制住自己這一點他不懷疑。事先吹吹風,怕把氣氛搞得太讓人傷心。
「你開個先河,慧敏。」
「什麼先河?」
「親人見面沒有不掉眼淚的。」海建設說他見到失散的人團聚除了哭還是哭,悲喜交加就是哭。
「我不會。」陳慧敏說。
全是預演,真正見了面她將怎麼樣,無法事先設計好,也沒必要事先設計好,哭也自然,不哭亦自然。
劉寶庫進來,見陳慧敏在場一愣,心裡說:「他們是一家?」
「寶庫,」海建設一改過去的稱呼,劉礦長變成了直呼其名,他說,「我來介紹,這是我夫人。」
「喔,認識,」劉寶庫說的認識指他給她算過卦,說,「我們認識。」
陳慧敏直眉直眼地凝視劉寶庫。
「哦,以前我收過你的錢,對不起。」劉寶庫心眼活泛,給陳慧敏賠起不是,「夫人大人有大量,饒恕小弟過失。」
「怎麼?」海建設如墜霧中。
「我給夫人算過卦……」劉寶庫自責,說,「一片胡言,一片胡言。」
海建設總算聽明白,借題發揮道:「我看你算的不准。」
「那是,那是。」劉寶庫點頭稱是。
「比如,你算不出來。」海建設指著陳慧敏,問劉寶庫,「她是誰?」
「您的夫人啊!」
「你好好看看。」海建設說。
劉寶庫心裡畫魂兒(犯疑),明明是局長的夫人,再仔細看還能看出別人嗎?今晚海建設找自己來幹什麼,在場沒外人,不像公事。是私事,又是什麼事情?
「你看不出?」海建設問。
劉寶庫說沒看出。
「寶庫,」陳慧敏開口了,也叫的很親切,她說,「你對你小時候的事,有什麼特別的記憶嗎?」
劉寶庫一愣,局長夫人突然問起這個?
「你父母沒向你交代什麼嗎?」陳慧敏又問。
要說父母交代,還真有。父親心肌梗死,沒說一句話,倒是母親臨終前對他斷續說了幾句,你不姓劉。他問母親,那我姓什麼,母親卻唱起小白菜黃又黃,那時她一陣清醒一陣糊塗。
母親過世後,他沒再去想自己不姓劉,權當病人的譫語。母親說了無數不著邊際的話,這話也不例外。局長的夫人突然間問起這個,不是平白無故吧?
「說過一句,說我不姓劉。」劉寶庫說完,急忙補上一句,說,「我母親病得很重,說胡話。」
「你真不姓劉。」陳慧敏說。
驚訝,劉寶庫大為驚訝。
「你的左腮有三顆痣,呈三星狀排列。」她說。
「是,對。」劉寶庫摸腮。
「你是一九五八年,舊曆三月初三生日。」陳慧敏說,「你屬狗的。」
「對呀。」劉寶庫大惑,「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你姐!」陳慧敏嘴唇發抖,眼裡淚水閃閃發光。
「姐?你是我姐?」劉寶庫更為驚訝。
「是,她是你親大姐。」海建設說。
陳慧敏講了一段家史,反覆提到一個詞彙:奶布子。劉寶庫的送人與這個詞彙有關。沒有奶水,陳慧敏的母親把小米飯包在布里用嘴嚼,飯嚼爛了擠出的汁兒餵嬰兒,這包飯的布子叫奶布子。
孩子瘦得皮包骨。
「老吃這些東西,他能活嗎?」父親憂傷地說。
「看老天啦。」母親無奈地說。
稍稍大一點,吃米汁不行,陳慧敏的母親用奶布子擠出細米渣給他吃,人太小嗓子眼兒細咽,時常嗆住。
「為他活命,送人吧。」父親說。
「送吧。」母親說……「大姐。」劉寶庫迸出淚水。
「小五!」陳慧敏喊著排行。
然後,姐弟相認了。
之所以這樣簡單描寫離別幾十年的姐弟相見,目的是場面讓讀者朋友自己去先想像。
「其實三年前你大姐就認了你。」海建設說。
劉寶庫往三年前回想,只是在街上擺攤算卦結識陳慧敏,他是算卦的,她來問卦,就這麼簡單。甚至他把她全忘了,問卦的人太多太多,對陳慧敏沒特別印象。
「你怎麼當上的礦長?」海建設問。
是啊,怎麼當上的礦長至今是個謎。劉寶庫探尋的目光望海建設,又望望陳慧敏,希望在他們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寶庫,是你姐夫叫你當的礦長。」陳慧敏說出謎底。
劉寶庫驚奇地望著海建設,問:「那張揚說的老闆,是誰?」
「我。」海建設承認得乾脆。
「啊,老闆。」劉寶庫急忙站起身,「老闆。」
「坐下,叫姐夫,叫什麼老闆?」陳慧敏說。
「你姐說得對。」海建設說。
劉寶庫這才慢動作坐下。
「這幾年辛苦你了,寶庫。」海建設說,「那麼大的礦推給你一個人,真是讓你受累,我一定加倍補償你。」
「老……不,姐夫。」劉寶庫神經一半浸在親情里,一半在老闆的陰影下,身上爬滿蟲子那樣不自在,他說,「感謝姐夫對我的信任。」
「要感謝的是你不是我,咱們家開礦,我的身份不便公開出面經營,你姐提出讓你來干……」海建設接下去的語調發沉,「寶庫啊,礦上發生的事你清楚,越來越不好辦。」
劉寶庫立刻想到透水,想到郭德學,想到李作明。他說:「警察明天進駐礦上。」
「我們得拿出對策。」海建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