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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5:50
作者: 徐大輝
杏仁眼難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帶狼孩回到領地去。
在樹洞裡睡了一夜,準備早晨起來去找白狼的族群,杏仁眼睜開眼睛,它發覺自己的兩條後腿不聽使喚,嚴酷的事實擺在面前:癱瘓了。
也不知道狼患不患腦血栓病,杏仁眼再也站不起來了。
狼孩還不知道狼母親怎麼啦,叼著它的尾巴試圖幫助杏仁眼站起來。幾次努力都失敗了,杏仁眼失去信心,它趴臥下去,不再起來。
狼孩出去了,他要去捕殺鮮活的動物給杏仁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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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仁眼獨自在樹洞裡,眼裡噙滿哀愴的淚水,動物沒有死亡的概念,但是作為狼,它們在自己身體不行時,願意成為同伴的食物。其實,也不是願意不願意的問題,每隻狼的命運結局都一樣,不成為天敵的獵物,就成為同伴的腹中物。
所幸的是杏仁眼有機會選擇做同伴的食物,於是它噑叫。
嗷嗚——嗚——!嗷嗚——嗚——!
韓把頭聽到狼的噑叫,正面對一堆白骨。他不知是何人的白骨,狼把一個人啃得沒留一絲肉。
白骨旁有一隻睡袋被撕毀,潔白的羽毛雪花一樣鋪滿地。
「是什麼人?」韓把頭猜想。
他絕對不會把白骨和自己的朋友聯想在一起,就更沒往小松原身上想。
按山裡的規矩,韓把頭埋葬了白骨,然後在墳旁的樹上刻個記號,以便白骨的家人來找。
嗷嗚——嗚——!
「狼怎麼啦?」韓把頭從來沒在白天聽到狼這麼淒涼的嗥叫,假若在夜晚聽到狼叫就不奇怪了。
多年與狼打交道,他能準確辨別出狼叫聲的意義。呼喚同伴的坦然,祭月的悲愴,懷念的哀傷……此時聽到是怎樣的一種叫聲啊!
嗷嗚——嗚——!
韓把頭百思不得其解,嘟囔一句:「聽來叫人心酸。」
嗷嗚——嗚——!
在白狼群的領地,狼王蹓蹄公狼豎起耳朵,它聽見杏仁眼的叫聲,呼喚它,有些躁動不安。
今年才當上王后的長毛狼,用一種自私的眼光凝望蹓蹄公狼,狼王很愛它嬌媚的小新娘,似乎懂了它的意思,重新趴臥下來。
韓把頭覓狼叫聲而去,攀登上崖頂,遠遠地看見那個特大的樹洞。
杏仁眼的耳朵尚未完全失聰,聽見漸近的腳步,暫停噑叫,縮回樹洞,隱藏起來。
韓把頭走近樹洞之前,打開獵槍的保險栓,做好對付猛獸的準備。這種樹洞多是熊的住所,雖然沒到蹲倉季節,熊提前到樹洞裡也說不定。走近可能有熊的樹洞需要膽量,誰也無法預測將要發生什麼。
韓把頭端著槍瞄準樹洞,只要野獸一露頭,立即擊發。他的心還是忐忑不安,終是沒大底。
樹洞一步步地近了,還差兩丈遠,假定樹洞裡有熊這是安全的極限了,不能再向前走半步。站在此位置一旦熊撲過來,還有逃生的空間。
突然,一團白絨絨的東西進入射擊範圍,韓把頭看出不是一隻熊,是一隻狼,他貼近扳機的手指鬆弛開,他沒立即射擊。
杏仁眼爬出樹洞。
韓把頭看見一隻後腿癱瘓的老狼。
杏仁眼面對槍口現出異常平靜,一點都不迴避獵人的目光。
人與狼對視些許時候。
「先前是它在嗥叫?」韓把頭揣測著,問杏仁眼:「你為什麼這樣?」
主動爬到獵人的槍口前,韓把頭茫然的目光望著它,猜不出它要幹什麼,就等待它往下做什麼。
杏仁眼剛爬出樹洞,前腿呈站立姿勢,現在跪下去,然後求助的眼光望著韓把頭。
「你要幹什麼老夥計?」韓把頭使用了親切的字眼。
奇異的人和狼的對話開始,韓把頭用語言,杏仁眼用眼神。
「讓我放過你?」
杏仁眼沒反應。
「喔,我幫你治腿?」
杏仁眼還是沒反應。
「那你要做什麼?」
這時,杏仁眼吃力地轉回頭,望向樹洞。
韓把頭這一望,驚愕。
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一閃,躲入樹洞深處。
杏仁眼再次望韓把頭,眼睛眨了眨。
「喔,喔。」韓把頭慢慢放下槍,眼睛直愣愣地望著樹洞。腦海迅即閃過:「喔,根兒。」
狼孩從來沒見過槍,對這個冰涼的鐵器他也有些恐懼,顯而易見是與生俱來的。構成生命是性愛、食物、疾病、苦難、恐懼、死亡……狼孩對突然出現的韓把頭,充滿恐懼感。
杏仁眼爬出樹洞,他想跟出去,杏仁眼用尚還靈活的尾巴有力地抽打狼孩一下,這種肢體語言完全被狼孩領會,尾巴告訴他:
「你不能出去,危險!」
杏仁眼和韓把頭對望時,狼孩一邊偷看。狼不會照鏡子,或者說沒鏡子可照,那它們如何知道自己長的什麼模樣?是河水吧?飲水時借著河水看自己的容貌。狼孩比狼多一個功能,會對象化,不久前他在玻璃山林間邂逅索菲婭,發現與自己長得一樣的動物,眼前又出現一個。
狼孩的目光與韓把頭不期而遇。
「啊,狼孩!」韓把頭大腦那片空白轉瞬即逝,他迅速回到現實中來,狼、樹洞、狼孩……他清楚面對的是什麼。見到狼孩的剎那間,他的大腦被突如其來的事物海嘯一樣淹沒,現在海水完全退去。他自言自語地:「告訴索菲婭!」
韓把頭跑著離開山崖頂,像一隻撒歡的小鹿。幾十年來他都不用蹦跳的姿式走路了,尤其是到不該用蹦跳走路的年齡,蹦跳著下山。
「找到根兒啦!」
韓把頭就想喊,他吶喊。
大山迴蕩著聲音:「找——到——根——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