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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2:39 作者: 徐大輝

  小松原在燈火通明的韓把頭房間等著,坐在柔軟的旱獺皮面的椅子上,想著一件事。

  「朴美玉他們父女走了沒有?」

  朴成先和朴美玉離沒離開亮子裡鎮,是小松原最最關心的。守備隊裡認識朴美玉有幾個人,弄到狼眼珠,她仍然五官完好無損,這個消息傳到在奉天滿鐵醫院的林田數馬隊長那裡,自己還有好果子吃嗎?

  離不離開亮子裡鎮,朴成先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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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來得太突然,怎麼也得容他想一想。

  「眼珠,要美玉眼珠做什麼呀?」

  朴成先百思不得其解,是誰要女兒的一隻眼睛?仇人嗎?他開始反省自己,往日的怨,近日的仇,即便有那麼點磕磕碰碰的事,也不至於達到人家來摘女兒眼球的程度。

  「爸,那個日本兵呢?」朴美玉抱著野花回來,南閘樓里只父親一個人在那兒發呆呢。

  朴成先凝望女兒的眼睛。

  朴美玉以為眼睛上掛上什麼東西,用手劃拉一遍,見父親還定神地望,問:「怎麼啦,爸?」

  「喔,沒什麼。」朴成先急忙說。

  「那個日本兵呢?」朴美玉又問一遍,她沒去多想父親為什麼發呆,又看著自己的眼睛。「他要的花我采來了。」

  「美玉,你回家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去青河灣你二姑家。」朴成先在看一眼女兒的眼睛後,決定聽小松原的,離開亮子裡鎮。

  「去二姑那兒……你早也沒說呀。突然就走為什麼?」

  「別刨根問底啦,快去吧!今晚有一趟南去的火車,我們乘坐它到開原,然而再坐馬車去青河灣。」

  朴美玉說:「我還沒把花給日本兵。」

  「中啦,中啦,放在這吧,也許他會來取的。」朴成先說。

  朴美玉將花放進一隻鐵水桶里,然後倒進一些冷水,擱置在陰涼處,這樣野花能鮮艷幾天。

  朴美玉和父親乘上火車當晚就離開了亮子裡鎮,小松原並不知道,所以他還為他們擔著心。

  「太君,讓你久等啦。」韓把頭進屋來。

  小松原苦著一張臉,要起身客氣。

  「坐,太君坐。」韓把頭掃一眼四仙桌子,說,「沒喝茶?怎麼沒給你沏茶。」

  「是我不讓他們沏的。」小松原說,「來得匆忙,只給老把頭帶一壇大高粱。」

  面對日本兵送的這壇有名的大高粱酒,韓把頭受寵若驚,心裡油然而生貓給老鼠拜年的感覺,讓人恭敬的不舒服。

  「老把頭,我請你幫我做一件事。」小松原說。

  「哎,哎!」韓把頭的頭成了搗蒜的錘兒。

  「給我弄一隻狼眼珠子。」

  狼眼珠子?韓把頭把自己眼睛睜成狼眼,爍爍閃光。

  「你一定問我要一隻狼眼珠子幹什麼用?是這樣……」小松原講了事情的原委。

  「我一定給你搞到。」韓把頭表態,讚佩的目光看著小松原,從兩人的交情應該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又是冒險救素昧平生的朴美玉,這就更該幫助他。

  「謝謝你。」小松原感激地說。

  「太君客氣,上次幫我弄回大青騾子,我還沒好好謝你呢,這次給一次機會。」韓把頭誠摯地說。

  小松原對韓把頭做了細緻交代:挖下狼眼珠子放入液氮罐子裡,然後立馬送給他。

  還讓小松原放心的是:韓把頭當過獸醫,劁豬騸馬閹羊的事他沒少幹過,有了這些技術,摘狼眼球效果更好一些。

  「你要親自交到我手裡。」小松原特別叮囑。

  韓把頭一一記下小松原的話。

  小松原將一些器材交給韓把頭,醫用膠手套、消毒藥水等等。他說:「我回去啦。」

  「明早走吧。」韓把頭真心挽留,「我們喝頓酒。」

  「我必須連夜趕回去……」小松原說。他講明如果一夜不歸,容易引起他人懷疑。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擱太君的正事啦。」韓把頭說,「我送你到城邊上。」

  韓把頭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一隻醃狍子腿和鹵狼肝送給小松原。

  小松原沒拒絕。

  兩匹騾子走下玻璃山。

  「一定要保密。」小松原說。

  「我明白。」

  接近亮子裡鎮邊,小松原說:「到此吧,請回。」

  韓把頭回到住處,狩獵隊頭頭的房間掛滿戰利品,各種動物的皮張裝飾著整個臥室,牆壁鑲嵌著馬鹿漂亮的大角。他睡在狼皮上,坐在狼皮上,腰間的煙口袋,是公狼身上最特徵的東西——卵子皮做的。

  關東煙是獨特的交際物,到誰家都會讓你抽上一袋,兩人見面先捻上一鍋。

  一首謠諺曰:

  關東山三大怪,

  窗戶紙糊在外,

  養活孩子吊起來,

  十七八姑娘叼個大菸袋。

  抽地產旱菸用菸袋,煙荷包——煙口袋吸菸者必隨身帶之物,往往煙口袋代表主人的身份,懸掛在腰間或身後,與現在的手機套差不多。皮質的、棉布的……行業不同所選的材料也不同,就皮子而然,虎皮狼皮鹿皮,貓皮狗皮豬皮牛皮,據說還有老鼠皮的。煙荷包還是定情物,由姑娘來親手做。

  韓把頭靠在狼皮椅子上,將菸袋探進煙口袋裡,舀了舀。滿滿一鍋旱菸,同時舀上來的一件往事:

  韓把頭的狼卵皮的煙口袋,就是索菲婭親手縫製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她做的只是煙口袋,不是煙荷包。

  當時,韓把頭是帶著剛獵獲的一隻大公狼上山的,狼皮給了大櫃鐵雷,狼肉給綹子的弟兄吃了,韓把頭相中了那隻狼卵,拙手笨腳地縫製,粗針大線的,還扎了手。

  「你們這些男人打槍行,拿繡花針你們……我給你縫吧。」索菲婭說。

  韓把頭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大毛子女人的名字——索菲婭。

  狼卵煙口袋他一直使用到今天。

  用動物卵子皮做煙口袋煙笸籮,關東人家到處可見,然而狼卵皮的煙口袋就不多見,掛在狩獵隊的把頭身上,又多了一層意思:他是了不起的把頭。

  愛音格爾荒原最兇猛的動物莫過於狼,他使用狼卵皮煙口袋,向外人炫耀了自己能耐。

  「狼眼睛,要一隻活狼的眼睛。」韓把頭用他所掌握的有限的獸醫知識,想像人置換狼眼會是什麼效果。一隻狼眼一隻人眼,視物是否一樣?馬看物體要比實際物體大幾倍,這也是它怕人的原因吧?狼看人是大是小,是圓是扁,還是原大?他想不明白。獸醫對動物的了解,僅限於家畜的範疇。

  越來越不把中國人當一回事的時下,難得有小松原這樣的日本人,為一個平民女孩,甘願冒遭上司處置的風險,尋狼眼代替女孩的眼睛,讓人佩服。

  「一定給他弄到一隻狼眼珠。」韓把頭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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