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4 11:30:45
作者: 徐大輝
法院的判決也近人情,收房子前為他們租了馬車房區的兩間平房,錢是從執行費中救濟的。總之住處解決了。
收拾完租屋,老伴兒說:「今晚弄頓酒菜,好好吃一頓。」
「幹什麼?」尹占海驚異老伴兒的舉動。
「燎鍋底兒啊!別忘了祖宗的規矩。」
三江人喬遷之喜吃頓酒菜,俗稱燎鍋底兒。大前提是喜慶,從一百多米的躍層商品房搬到百年的老屋,喜從何來?窩囊還窩囊不過來呢,酒菜從哪兒下咽。他說:「別鬧啦,窩囊……」
「誰說窩囊?住平房好啊,離地近,接地氣,人健康不得病……」她再次風涼,「住樓有啥意思,屋吃屋拉的,燒天然氣哪有煤爐子火旺,炒菜還是笨火香。」
他給風涼出淚來,眼睛掉到水裡似的。但願老伴兒是風涼話,而不是譫語,丟掉錢財跟失去老伴兒不一樣。
「什麼時候買電腦呀?」她問。
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有閒錢買電腦?
「耽誤了天才……」
事實是童桐連幼兒園都送不起,學電腦的事不再提起。愧疚產生有時很奇妙,尹占海總覺得沒給孩子買電腦對不起他,扼殺天才什麼的他沒那麼想。感到愧疚千方百計地補償,今天一元,明天兩元塞給孩子,說:「去玩電腦吧!」
馬車房區有兩家網吧,老船長和夢幻島,多數人往夢幻島跑,上網便宜,掛著未成年人不得進入告示,通融後童桐還是可以如願以償地上網。
到此,刑警朱大兵和小韓清楚了失蹤男孩童桐的來歷,再問:「童志林始終沒出現?」
「沒有,有幾年啦。」尹占海說。
「七年整。」尹占海老伴兒插嘴道。
一個父親把兒子撇下七年未露面,於情於理說不通。更說不通的是尹占海為童志林貸款一百萬,童志林一分錢也沒還,尹占海搭進全部財產為他還帳,還為他撫養著孩子。
「你們找過童志林?」警察問。
尹占海老伴兒望眼丈夫,說:「敲鑼打鼓地找!」
可見聲勢很大地找,所以才說成敲鑼打鼓。這個民間通用的詞彙,是大張旗鼓的變種。警察問:「找人怎麼敲鑼打鼓?」
「你問他。」尹占海老伴兒再次望丈夫,說。
尹占海解釋道:「我在市電視台打了尋人GG,還有三江的報紙……」
「就這些呀?」尹占海老伴兒不滿意他說的,實際情況遠不止這些,「三江差點叫你給鬧騰黃天。」
歷史上旋風、大水襲擊過三江,那時三江還是個縣城,經不起鬧騰。如今三江已經是幾百萬人口的城市,一個薄鐵匠能鬧黃天?他不可能比自然災害厲害,童志林不是名人,找他不會引起社會影響。老伴兒的怨恨,誇張了他的行為。除了媒體上尋人外,他印了萬份尋人啟事,滿大街去張貼,牆壁、電線桿子什麼的。城管人制止,一把年紀的尹占海站在街頭像散發小GG,最後是什麼結果,沒有找到。
「你們找他七年?」警察問。
「沒斷流地找,只是沒前幾年心盛。」尹占海說。
百尋不見尋找者有些失去信心,但沒最終喪失。刑警問:「你們沒報過警?」
「沒有。」
尹占海老伴兒說:「我主張報警,他死活不干。」
「報什麼報,家裡的事情。」尹占海自始至終認為他和童志林是家庭私事,用不著驚官動府,最重要的他深信童志林沒出什麼意外人活著,總有一天會回來。
「你們始終撫養這個孩子?」警察問。
「嗯,他是我們的孫子啦!」尹占海說,這樣說意義不一般了,他們不是把男孩當做輩份上的孫子,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孫子,一個被親生父親扔下——說遺棄也成——七年的孩子,開始當做孫子養和待,現在如他所說,我們的孫子。
「童志林能否偷偷領走他?」警察不得不這樣推測。
「領不走,童桐不是小貓小狗。」尹占海老伴兒說,她的邏輯是男孩有一定的思想,有主見,能夠判別是非,大一點的貓狗輕易都領不走,「他對她爸爸已沒有好感,甚至還恨他。」
警察聽出她沒有說出的下半句話,童桐對他們非血緣關係的祖父、祖母的感情超過不負責任的父親,負責任的父親會七年不來見兒子一面?
「七年沒朝面,人在哪裡不好說。」尹占海老伴兒說。
她的估計也客觀,討債之路艱辛之外是危險,賴帳者可能殺人,此類案件時有發生。家庭婦女如此想沒錯,警察也這麼想,男孩蹊蹺失蹤,引出一個討債者失蹤案子?出現可疑點,警察不能不管,朱大兵問:「什麼人欠童志林的錢?欠債人是誰?」
「我們不清楚,他從來沒說過。」尹占海幫助分析道,「養了幾年林蛙,主要賣給酒店和製藥企業。」
範圍太大,具體哪家酒店和製藥企業呢?在本地還是外地?警察也不是沒有辦法查找,並非所有酒店和製藥企業都用林蛙,用它們做原料、材料的則是重點,可以逐一排查。
「您二老幫我們分析分析,孩子除了被他父親帶走,還會去哪裡?」警察說。
「有我們在,童桐哪兒也不會去。」尹占海老伴兒語氣堅定,十分自信地說。
「童桐在哪個學校讀書?」刑警小韓問。
「馬車房小學。」
「幾年級?」
「六年級。」
刑警問清孩子讀書的學校,過後準備去調查。
「我覺得童桐八成遭綁架。」尹占海說。
「誰綁你呀?」未等警察做出表態,尹占海老伴兒先否定道,「綁也綁有錢的,綁你個窮光蛋幹啥?過去鬍子綁票……」
尹占海認為童桐被綁架的想法剛一說出,立即遭到老伴兒反對,她說從來沒聽說綁窮人的票。他反問:「要是有仇呢?」
「誰跟你有仇?跟誰有仇也不是你這樣的人。」老伴兒的話里含著嘲諷,說他連跟人結仇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