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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28:40 作者: 徐大輝

  是夜,棗樹街專案組沸騰了。尚俐莉投案自首,揭開冉江被殺的內幕。

  她和向專案組敘述兩個多小時,最後說:

  「我實在困啦,我想睡一覺。」

  「給她準備最好的房間。」田豐吩咐趙春玲說,「生活上儘量滿足她的要求。」

  尚俐莉像卸掉背負良久的重物,忽然輕鬆起來,她說:「有熱水麼,我想洗個澡。」

  「跟我走吧!」趙春玲帶走她。

  在走廊上尚俐莉問:「杜大浩到底是不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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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春玲注意到尚俐莉兩次提到是杜大浩勸她自首。她沒回答這個自己想了許久的問題,尚俐莉的疑問驗證了她猜想的正確,紀律,嚴明的紀律不允許探尋這個秘密。

  ……冉江被殺那個夜晚,一天的大霧始終沒散去,從早晨到傍晚三江埋沒在霧氣里。冉江的心情也因大霧纏繞,變得烏濛、沉悶。晚飯後,他被一個電話叫到一幢私宅,柴副市長在等他。柴副市長挺拔在真皮沙發上,想著一件事情,今晚的話題圍繞這件事展開。先後幾個人勸冉江,放棄一項決議:在全省範圍內三江率先開展打黑、收繳槍枝代號為「雷霆」的行動。冉江固執堅持:決不能手軟。「雷霆」行動即將開始。更令柴副市長惱火和惴惴不安的是,冉江上報市委的行動方案中,竟有一條「打擊黑惡勢力干擾三江經濟軼序」。他認為這條是衝著自己來的,在三江市政府分管經濟多年,剛剛分工去管政法。冉江要算老帳,揭瘡疤目的是搞跨搞掉自己,他好當副市長。省內大部分地市都是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冉江一定窺視副市長這個位置。他按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柴副市長準備親自找他談談。

  「柴市長。」敲門後,冉江走了進來。

  「坐,坐吧!」柴副市長將果盤推到冉江面前,「吃什麼,隨便。」

  冉江也沒客氣,揪粒葡萄放入口中,咀嚼,覺著很酸澀。

  談話青葡萄味道似的,始終很澀。柴副市長沒能說服冉江,他像一塊石頭一樣堅硬。

  臨出門,柴副市長撿幾枚火龍果裝進紙口袋裡,「拿著,給孩子吃。」

  盛情難卻,帶著這袋稀罕物——火龍果,冉江離開別墅,駕車回公安大廈,他去取些東西。

  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鐵卷櫃,一個鼓囊囊袋子滾落下來,他拾起,在手裡沉甸些許時候。

  昨天邱老六把它送到辦公室來,說:「冉局,手下留情。」放下裝有三十萬元現金的黑塑膠袋就走了。他當下就召開了局黨委會,舉著黑色塑膠袋道,「黑惡團伙如此猖厥,公然賄賂到公安局長的頭上!『雷霆』行動邱老六手下幾個人的槍必須繳,問題要徹底查清。」

  冉江把塑膠袋扔進鐵卷櫃,下樓回家,他準備明天將錢交到市委。

  夜空十分高遠,這是他走到生命盡頭前的最後眺望,今夜三江的天空安寧平和。他下了計程車提著那袋火龍果上樓,他想妻子和女兒都睡了。子夜歸來是經常的事,為不打擾她們母女睡眠,開開防盜門後他沒開燈,哈腰摸黑脫鞋的時候,給隱藏室內的殺手一個機會,他的嘴被蘸著藥液的毛巾堵住,尼龍繩勒住他的脖子……屍體放在室內已被勒死的妻子、女兒身邊,殺手打開煤氣閥門和自來水龍頭,逃離現場……

  出乎專案組的意料,尚俐莉曉知暗殺冉江內幕,並全交代出來:三江不只是柴副市長一人要殺他,胡克艱也要殺他。他從刑警支隊長提拔做副局長時才三十多歲,冉江在前面擋著,一擋就是十二年,現在自己已近五十歲。他認為官場上二把手想弄走一把手讓其倒位置,一是捧,二是壞。這兩條他都試過了,沒效果。他最後來狠的,殺掉他,騰出局長位置自己去坐。對殺冉江他沒決定權,他只在確定殺冉江時,設計了縝密的殺人計劃。「藍雀」——張經綸指揮殺冉江,原因更複雜了些。他的手下八大金剛,胡克艱排在第一位,陽光集團在三江細菌一樣成長並且閃閃發亮,胡克艱功不可沒,細菌生長需要溫床,全靠他。胡克艱請求除掉冉江,應助他一臂之力。就在這時,冉江的「雷霆」行動出籠,他疑心冉江可能要毀掉自己的勢力。除此,張經綸耳鼓灌滿對冉江的怨恨聲,有來自尚俐莉的,也有張克非的,最重要有老爺子的。所以張經綸發出除掉冉江的指令。

  小九的口供也於當晚拿下。

  他交待了搶劫並強暴計程車女司機高露雨、販毒……和他參於暗殺李婷、黃寧和王娜的全部過程。他說:「胡克艱把我和表舅(駝子)、五哥(沈放)叫到保齡球館,安排我們去東大橋……五哥對女刑警頭部開槍,表舅對男刑警……」

  兩起命案就此真相大白。

  倪廳長主持會議,研究部署逮捕犯罪嫌疑人。名單是張經綸、胡克艱、駝子、沈放……一大串。他鏗鏘聲音令全體參戰幹警精神振奮:「『獵鳥』行動收網!」

  一個沒有月亮也沒有風的夜晚,藍狐養殖場小紅樓的二樓一房間內,一場被稱為血誓的儀式剛剛開始。沒有開電燈,昏暗的蠟燭燈光氣氛了整個房間。桌子上擺放四個玻璃酒杯,酒已斟滿,張經綸首先拿起那把鋒利的尖刀刺破左手中指,鮮血滴進酒杯使酒鮮艷奪目。

  駝子也抓起那把刀,扎入自己中指時臉浮現一絲笑意,他的血顏色發黑,在酒杯中煙霧一樣散開。

  胡克艱的動作與前兩位不同,他伸出中指,挺向桌子上尖刀的刃口,血滴向杯子前有兩滴落在桌面,兩朵小紅花綻開。

  沈放表現出狼的秉性,他沒有使用那把尖刀,用牙齒咬破中指,血刷刷滴進杯子,杯子液體頓然呈紫紅色。

  張經綸舉杯,另三隻杯子隨之舉起,他們沒有誓言,將血酒一飲而盡。整個過程紅色和陰沉在運動著。

  此刻,藍狐的叫聲訪問了他們的耳朵,像是某人臨死前悽愴的呻吟。喝完血酒後,三個殺手分頭去尋找自己的預定目標。

  殺手尋找目標的同一時間裡,警方也在尋找他們,火車站、長途汽車站、機場布滿警察。

  杜大浩尋找一個人,兩天前他就在尋找了。送尚俐莉去機場,半路勸尚俐莉到專案組去自首,先後不到半個小時,待他返回紅蜘蛛時,馬爽已不在那裡。

  保安員小安說就在幾分鐘前,她匆匆忙忙離開了,上了一輛等候在紅蜘蛛樓前的轎車,一直沒回來。

  「不好,馬爽可能被綁架。」杜大浩覺得不對勁兒,他們有約在先,不管誰離開紅蜘蛛,必須相告一聲,他想:一定是沈放或者駝子架綁了她……綁匪肯定要與我聯繫,他們要除掉的是我。

  杜大浩的分析很對。「藍雀」團伙已確定杜大浩是警察,臥底警察!綁架馬爽蓄謀已久,趁杜大浩送尚俐莉去機場的空檔,冒險去紅蜘蛛綁架馬爽,其目的杜大浩已猜到——用她釣自己上鉤。

  「沈總!」馬爽接到沈放的電話十分驚詫,她依然使用舊稱呼。

  「突然吧?」沈放乾笑兩聲,說,「因上次香湘樓失約,你生我的氣啦,好好,給我個機會吧,我們一起宵夜。」

  「我們?」馬爽疑問。

  「噢,我的一個朋友,外形困難了些……」

  馬爽心裡一驚,已尋找駝子數日,當得知殺害黃寧的兇手是駝子,復仇的計劃即時形成,一定親手殺了他。她說:

  「是個駝子!」

  「你很會猜。」沈放說,「車已在你樓下等你。」

  她走出紅蜘蛛,沈放從停在路邊的一輛轎車探出頭,叫她:

  「上車,爽!」

  馬爽覺得應該讓杜大浩知道自己的行蹤,她想向目送她出來的小安說:「我和沈總去宵夜。」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開車的是位她從未見過面的年輕人,一雙死魚眼睛空洞地看她。她心裡有些動搖,但是轎車已駛入大街。坐在身旁的沈放警惕的目光,讓她心裡直打鼓。車朝城外駛去,她聲音發顫地問:

  「我們去哪兒?」

  沈放凶相畢露,可怕的聲音驟然降落下來道:「老實坐著,不准出聲!」

  馬爽覺出硬冷的東西頂著,左肋處隱隱作痛。突然出現的變故,使她驚慌失措。

  車在一個廢棄的水泥廠停下,周圍死一般的寂靜。黑乎乎的龐大牆體骷髏一樣聳立著。她感到這裡漾著可怕的東西。

  「上去!」剛才開車的學軍態度生硬,朝上推她。

  鐵樓梯橫在面前,很窄很陡。她踏上去發出哐啷的聲音,樓梯微微搖晃,說不定會訇然倒塌。到了像似曾經做過車間的屋子,學軍打開電筒,灰塵如無數小蟲在光柱中飛舞。

  她被捆綁在一根粗鐵管子上,再用膠帶堵她的嘴之前,她問:「沈放呢?」

  「今晚哥們兒陪你啦!」他用膠帶把她要說的話封在嘴裡,她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黑暗淹沒她的同時,也淹沒了他。風走過近處的金屬巨物,實實地蹬踹一腳,咯噔聲很響,聲音令她驚駭萬分。空洞中就剩自己在這裡嗎?

  一個紅火亮一明一暗地閃著,那個她嫌憎的人在抽菸。她希望他一直抽下去,捆綁得很緊,動一動都困難。霍然一道強烈的電筒光射來,她眯著眼睛躲避著。她仿佛聽到白晃晃的光柱順著下頦滑落的聲音,停留的地方產生一絲痒痒的感覺。光柱這一夜射來多次,每次都在她的胸前停留些許。她現在已不痒痒,倒像股微風吹到上面。她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早晨太陽蟲子似的在臉上爬,驚醒了她。昨夜發癢的地方紐扣被解開。她猜想一隻手在電筒照耀下勞作。她沒憤怒就為了接近他。她平靜地說:「請你把它繫上。」

  學軍系扣子的手很笨拙,大概他解鈕扣時也這麼笨拙?她在他的臉上找到一絲善良。她問:

  「綁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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