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2024-10-04 11:27:32 作者: 徐大輝

  聽見極輕的腳步聲移近,馬爽轉過身,沈放出現在紅蜘蛛三樓大廳,走進午後四點的陽光里。

  「我來看看你。」沈放朝窗簾製造的柔和光處站了站,躲避她掀扯窗簾洶湧而入的強烈的光線,他說,「順便找你有點事兒。」

  她覺得他的目光像戶外透進的陽光刺痛身體某個部分,轟趕它的辦法就是回望過去,他的目光如驚弓之鳥似的逃走。

  「把你住宅的鑰匙給我。」他用一種不容違拗的聲音說。

  「我們有過協議,你不再來找我。」馬爽將目光移開,放棄手中窗簾。他的聲音又響起來,「其實你誤會了,我來取鑰匙,你清楚我的目的。」

  馬爽像推開的一扇窗子猛然驚醒過來,他的目光射向自己入骨三分,掩飾的東西像似羽毛給剪子剪掉一樣被揭穿,他說:「其實,我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誰?你說的是誰?」她想做最後遮掩,撒謊製造出她的另一張臉。

  他覺得可笑,於是笑笑說:「我注意你幾天啦,買菜送去給什麼人,西蘭花,你對我說過靜女孩吃不夠西蘭花,每頓一大盤。由此我判斷靜女孩在你家裡。」

  她感到自己站在一望無際的田墅上正被人看清。她在想鑰匙交給他後怎樣幫助靜女孩逃走。

  「方便的話我們一起吃晚飯。」沈放拿到她住宅的鑰匙,他不能讓知道自己行動的人在行動前離開他。並非不相信她,而是規矩。

  

  「我恐怕脫不開身,晚些時候可以。」馬爽盤算先穩住他,然後尋找機會,總之阻止他見到靜女孩。

  「紅蜘蛛的涼拼挺有特色。」沈放將鑰匙圈套進左手食指,風齒輪似地搖著,他說,「你好像愛吃鄉吧佬皮蛋。」

  「雞翅。」她糾正道。

  睡她的第二天早晨的情形在沈放內心浮現出來。他問:「想吃點什麼?」

  「鄉吧佬雞翅。」她疲憊的聲音像似從捂著的幾層棉被裡發出的。

  二樓一個餐間,沈放和馬爽用餐,準確說就涼盤喝飲料。她婷婷玉立在壁燈光暈之中,容顏十分艷麗。

  「看得出來你很快樂。」沈放說,「當時叫你接近杜大浩,還很恨我,嚷著我把你當成只足球,踢來踢去。」

  她平靜地望著他,微笑著。內心卻想著靜女孩的事。唯一能幫助她的人只有杜大浩,可怎樣去告訴他又不能引起沈放的懷疑呢?

  「我不是向你要人情,」沈放說,「為你考慮,杜大浩回到紅蜘蛛,是我促成的。你們可以離得更近一些,對你我負疚良深。」

  馬爽和沈放床上一周記憶很微薄,深刻的片斷是告別處女,後來在記憶里變成不落的星辰,灰暗地懸掛著。

  一個服務生神色慌張地跑進餐間找她說:「馬經理,樓下有人喝大了,正砸桌子。」

  她站起身沒立即走,眼望沈放,他說:「你去吧!」

  真感謝喝大了酒的朋友,他給自己充分了接觸杜大浩的理由,她跑進保衛科的辦公室,急切地說:「你快去通知靜女孩,沈放發現了她,向我要走了鑰匙,我在樓上陪他喝酒,快去!」

  杜大浩思忖片刻,離開紅蜘蛛。

  馬爽回到沈放身邊。她說:「包廂的小姐得調換了,同常客混熟了,隨便起來,竟拿客人開玩笑。」她學說事情經過:小姐給客人啟啤酒,噗!客人後來每讓小姐啟酒就噗!小姐根據客人噗幾聲啟幾瓶。一個什麼公司辦公室主任,突然很響地一聲「噗」,坐他懷裡的小姐聽出這是從另個出口發出的聲音,她竟去啟啤酒……在場的兩位女客人竊笑,辦公室主任覺得沒面子。

  「真沒規矩!」沈放差點笑出聲來,他笑的聲音恰恰是「噗、噗」,所以他忍住笑。

  飲料改變了他們兩人臉的顏色,尤其沈放紅色中出現紙鈔水印似的白色圖案。他看下表,起身說:「我得走啦。」

  馬爽隨他下樓,倒背著手在大廳巡視的杜大浩同沈放打招呼:「沈總你好!」

  沈放和他寒暄。

  馬爽目光瞟向杜大浩,見他神色鎮定,知道辦好了那件事。她一直送沈放到樓外。

  紅蜘蛛停止營業,徹底清靜下來已是夜半時分,馬爽敲杜大浩辦公室兼臥室的門。她手拎著紙袋,裡邊裝著準備在外過夜的東西。她問:「在這兒,還是?」

  「這是一樓,又臨街。」杜大浩明確她的來意後,環顧辦公室,他說,「去我家吧!」

  杜大浩的家很久沒人住似的,到處積滿灰塵。他們兩人進行一番打掃,杜大浩使用吸塵器打掃客廳、臥室;馬爽擦廚房、衛生間瓷磚。兩人忙活完,馬爽還沒睡覺的意思,坐在沙發上,他挨她坐下來。

  她望他,目光怪怪的。

  「怎麼啦,爽。」

  「靜的事證明了我判斷的正確。」她故意將身子挪遠一點,她問,「我為什麼叫你救靜?」

  「正想問你呢!」

  「你是警察!」她很激動說出這句話。

  杜大浩錯愕。他無法掩飾內心的驚慌,她怎麼知道的?

  「別怕,只有我知道。」馬爽說,她去撫摸他的胳膊,溫柔地撫摸,目的使他平靜下來。她說,「在一開始我就發覺了。這也是我沒離開你的原因。」

  「搞錯啦,我不是警察。」他不能承認。

  「大浩,」她拉過他的胳膊,乳房隔著衣物沉重地落在上面,她說,「是我幫助你進入的,『藍雀』團伙組織相當嚴密。其實,我們兩人共同做一件事,臥底!」

  「臥底?你臥底?」杜大浩詫異的目光望著她。

  「犧牲的刑警黃寧是我的未婚夫。」馬爽哽咽了,「我們都要快結婚了,可是……」她講道:我和黃寧戀愛,他說他職業是特危險的緝毒警察,為了我的安全,因此我們相戀始終非常秘密地進行著。去年我們準備在「五·一」勞動節結婚。可是他突然被殺害,同他一起倒下的還有你妻子李婷。我原以為刑警被殺,公安肯定能破此案,事實令我失望。我受一篇報導啟發,一位母親為因吸毒而死的兒子報仇,冒生命危險臥底,幫助警方抓毒梟。為我所愛的人黃寧,我臥底查兇手……她說,「你的戀人程醫生或許對你說過,我曾在一次術前準備中吻患者……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干那丟盡人的傻事了吧!」

  杜大浩抽回胳膊,馬爽形象在他面前異常地高大起來。他現在不是驚訝,而是震驚、敬佩。同時,他在內心深處由衷地感謝自己能在黑惡團伙中自由地游弋,馬爽為他付出了多少代價啊!他對她刮目相看了。

  「我的行為褻瀆了醫護天使形象,被醫院開除,到紅蜘蛛當小姐。我想那些毒販一定到紅蜘蛛這種齷齪的地方……」她解釋和沈放的事,完全出於想在紅蜘蛛做又不賣身,夜總會副總經理的情人有百個理由不出台。

  「你找到兇手了嗎?」杜大浩問。

  「沈放炫耀說他殺掉過女刑警,我斷定他殺了李婷,他說馱子殺了黃寧,我至今沒查清。」馬爽切齒憤盈道,「我一定查到兇手。」

  「停下來吧,爽,你應該相信公安,絕對地相信他們,他們,他們——」杜大浩不能再往深處說下去了,他一點都沒猶豫把她攬進懷裡,嘴唇輕輕吻她的嘴唇,勸道,「這不是你做的事,撤出吧,越早越好。」

  「不,」她接納他的嘴唇後身體由於激動而微微顫抖著,「為了你,我寧死不撤出……」

  「請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殺害黃寧、李婷的兇手,我發誓。」杜大浩想以此動搖她不撤出的決心。這樣做顯然是毫無意義的。

  後來他們在床上,她問起靜女孩的事。

  「你告訴我後,我立刻去找靜。」他講述——

  哐!哐!敲門。屋內出現腳步聲。他猜想她站在貓眼前望來者,於是他儘量將臉部對著貓眼。

  杜大浩進屋後,靜女孩飛速想到一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好像許久沒有男人捏動全身各部位,她好想好想,整個身軀渴望著。

  「收拾一下東西,一會有車來接你。」他站得離開她遠些,說,「準備吧。」

  「去哪兒?」她茫然不解,目光正瞧客廳沒有窗簾的窗戶,想引他到臥室去,被子沒疊窗簾終日遮擋著。

  「什麼也不要問。」杜大浩開始動手整理房間,待她穿戴好,他說,「坐下來寫留條,我說你寫……」

  一切在十幾分鐘內完成。他湊近窗戶,見輛藍色寶萊停在樓下,戴墨鏡的呂淼環顧四周。

  「走!」杜大浩半拖半拽,將靜女孩塞上車,對她說:「他們會給你解釋的。」

  杜大浩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紅蜘蛛,在大廳里巡視時遇見馬爽送沈放下樓。

  「靜安全就好。沈放是職業殺手。」馬爽嘴角終於掛著一絲欣慰的微笑。

  「明天我們早點回紅蜘蛛。」他說。

  她望眼變了顏色的窗簾,說:「現在已是早晨!」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