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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26:30
作者: 徐大輝
「走,出去吃點東西。」馬爽說,她急得要哭了,「浩哥,說話呀!」
昨夜他同邱老六去曼斯菲爾德瀟灑歸來,情緒一落千丈,一句話也不說,坐在床上發呆。一整天都沒出屋。馬爽剛從川椒豆花村回來,今天李惠蘭被放出來,她才脫身早點回亮眼睛,她惦記他。本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見他仍是她早晨離開時的樣子,連坐的姿勢都沒改變。她撼動他的胳膊,央求道,「浩哥,走呀。」
他們一起出去。皇冠轎車沒在任何飯館停留直接駛出城外,荒道伸向座蔥翠的小山。車停在山腳下,沿著彎彎山道步行上山。起初,杜大浩走在前面,馬爽後面跟著。後來,他倆手挽手走完一段山路,肩靠肩地坐在山頂,俯視夕陽塗抹的城市。螞蟻一樣車流,在筋脈似的街道上爬行。
「爽,一個人什麼時候最痛苦?」他的手蓋在她搭在他肩頭的手上,問。
「愛他的人不再愛他。」她說。
「不,該恨他的人不恨他。」杜大浩說。他的臉貼在她的頭上,嗅著幽幽的發香。他說,「爽,有一天,我忽然拋棄你,你恨我不?」
她眨蒙大眼睛,說:「我不恨,因為我愛過,也被愛過。一生有那麼一段美好時光值得回憶足矣。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時光。」
「坦率地說,開始我並不愛你。」
「這我知道。」馬爽說,「那時還有一個女孩愛你,是……是她吧?」她說起紅蜘蛛夜總會相思豆包廂,程影突然闖進來。她說,「她給你系扣子,從那一刻起,我覺得不愛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
「她的確很特別。」杜大浩陳情道,「有一次她和我就像現在我倆這樣坐著,望著下面的城市。那夜,月光很明亮,她說我給你唱首歌吧。」他手指下頭頂上那棵粗壯大樹:「她的歌聲同樹影一起走來,慢慢覆蓋住我們。」
「她還再唱嗎?」她想著一件郊外夜晚必然發生的事,換自己也要那樣做。說,「血在月光下耀眼吧。」
「亮晶晶。」他回想那血滴的光亮,他說,「大學和她上下鋪的邊疆女孩,教她一首情歌《啊拉表》。她向女同學許諾,在唱這首歌時將貞操獻給戀人。爽,你會唱嗎?」
「會幾句。」馬爽哼唱道,「你要來呢嘎……」
月亮蹣跚朝前走,樹影幕布似地將他們遮蓋起來,喁喁細語中有這樣一句話:「唉,我沒獻給我所愛的人,他舌尖蒼蠅似地舔了我身下的血,真太噁心。」
他聽出她是在極不情願情形下告別處女的,那個奪走女兒身的人,並非她愛的男人,她現在還恨他。其實,這個人就是杜大浩捨去一切尋找的人的其中一個。馬爽知道這個人的底細,也正是杜大浩要知道的。馬爽最終要告訴杜大浩,但不是現在。因此,杜大浩心裡只一片疑雲停留。
躺在亮眼睛床上的馬爽貓咪一樣嬌慵,仍陶醉在歡樂時刻里。拂開臉龐邊一綹頭髮,說:「李惠蘭放回來了。」
「是麼。」杜大浩伸展下肢說,儘量使自己的意圖不暴露出來,「一公斤罌粟殼本來構不成什麼罪。只是不追究罌粟殼來源,就沒什麼大事。」
「怎麼會追究呢!」她大體知道罌粟殼來源邱老六,杜大浩又在他手下做事。她把杜大浩看成知曉罌粟殼內幕的人,用一種戳破什麼的口氣說,「你什麼都知道的。」
杜大浩不可置否,他想了解她對另一件事知道多少。他問:「靜女孩還沒消息?」
「聽說警察帶走了她,」馬爽微皺的眉頭使完美容顏受到破壞。迷惑地說,「莫明其妙。」
他通過她的口氣判斷,她不清楚靜女孩的事,或者知道不說。
此刻,她馳心旁鶩,望著牆壁逗留的一片紅光,那是床頭燈投上去的,她說,「昨晚有隻褐色小蟲……」
走廊里有腳步聲,輕重交織是兩個人的。邱老六的密室在隔壁,夜半他帶進這間屋子的多是女性。本來二樓有他的臥室,眉凝夜夜睡在那裡。邱老六走路先邁右腳,左腳跟上來,右腳總是先邁出。這樣姿勢大都發生在人們上下台階,或一條腿有殘疾。他健康兩條腿履平地且這種姿勢。落地腳步聲音便斷續,總像一條腿在走路。
杜大浩沒判斷錯,是邱老六。腳步聲在杜大浩的門前停頓,他猜想邱老六將自己的密室門指給另個人看,或許還說了句:「他和女孩在床上。」或許沒說,另個人明白室內的秘密。
「呃!」 一個尖細的聲音飄蕩一下,腳步聲移走。
「宋佳音,他帶宋佳音回來。」馬爽說。
「小雨點文化工作室那個女孩?」杜大浩無法掩飾他的驚訝。
「文文靜靜的。」馬爽說,目光盯著牆壁要穿透似的,邱老六密室的內間,床挨牆放著。她說,「眉凝近幾天正慪氣。」
「因為那個宋佳音?」
「眉凝對我說,六哥搞多少女人我不管,只是不能弄到我的床上來,枕我的枕頭,蓋我的被子。六哥和宋佳音在床上眉凝給撞見啦。」馬爽眼睛仍盯著牆壁,耳朵豎起像只瞭望的黃鼠捕捉天敵的聲音。不過,她與黃鼠所懷心情不一樣。至於厚厚的牆壁能否傳過邱老六和宋佳音製造的聲音來,另當別論。馬爽在那個夜晚迷於一種聲音,杜大浩沒有聽見那種聲音。
「宋佳音。」杜大浩在追蹤一件與女孩宋佳音有關的事。邱老六陰謀要做的那件大事臨近,他說走大浩老弟,我倆看下路線。火車站廣場到亮眼睛,火車站到西山,小雨點文化工作室是三條小巷交匯口,必須記住這個標記。宋佳音美麗在兩雙另有目的眼睛裡,這是她自己演出的悲劇。邱老六驚嘆她完美無瑕:「夠味兒。」
尚有一段路未勘定,邱老六說明天再看。反正離那件要做的大事還有一周時間,來得及。
晚上他讓杜大浩開車送他到三巷交口,停在隱蔽處等他。
小雨點亮著燈,女孩嬌好身影在花窗簾上綽約,無數花朵擁簇著倩影煙一樣縹緲。車上窺視的邱老六說:「今晚我把她拿下。」
「拿下」是刑警經常使用的術語,竟讓他用到這上了。杜大浩想。
女孩虛影驀然消失,近處一盞街燈被巨大GG牌遮擋,小雨點淹沒陰影里。這給邱老六創造了肆無忌憚的環境。
街上行人寥寥,邱老六撲進陰暗不久,一聲玻璃摔碎的脆響。
冷清的街道出現一騎自行車的人,從皇冠車邊騎過還朝車裡瞟一眼,杜大浩看清他是警察。
警察聽見黑暗處可疑的聲音,自行車支在路燈灰色的光線里,捕捉的姿勢悄悄靠上去。
邱老六抱住滾圓的肉體,她在奮力掙脫,想呼喊,嘴被一隻有力的、墊著濕毛巾的手捂住,微弱的呼救聲音通過時像透過棉花包的蚊子的尖叫,室外很難聽得到。後來她連蚊子的聲音也難發出,某種可以使人瞬間致幻的藥物正滲透她的全身,一種渴望裊裊升騰,她不再掙扎,羊兒似的乖順,任憑擺布……黑暗中邱老六毫無察覺到危險,警察悄悄靠過來。
注視這邊情況的杜大浩,第一個反映是阻止警察,至少邱老六不能叫警察逮去。加之,取得邱老六信任的機會就這麼的來了。杜大浩快捷過去,警察沒想到有人從後面襲擊他,某個部分遭到足可以使他昏厥十分八分鐘的一拳。
「六哥,快走!」 他朝室內喊。
邱老六一邊胡亂朝身上纏裹衣物,箭射出來,差點踩著昏迷的警察身上,恨如火中燒,手向腰間摸去……杜大浩猜到邱老六要幹什麼,他急中生智,拉起他:「快走!六哥。」
「媽的!」邱老六罵警察一句,被杜大浩拽上車。
皇冠急急駛出小街。
邱老六遺憾地說:「沒盡興呢!給攪了,警察晚來他媽的幾分鐘……她就是第六十九個女孩!」
「六哥,有屁股不愁打嘛!」 杜大浩解勸道。
車在等紅燈,直行便可回到亮眼睛。邱老六說:「去碧雲天歌廳,我們好好玩玩。」
「今晚六哥不是要回西山嗎?表舅等你……」 杜大浩試探地問,也算是提醒,邱老六原打算今晚去西山同表舅——駝子就即將進行的販毒某些細節做修改,並讓杜大浩陪他一起去。
「不管他啦。」 邱老六突然改了主意,他感激的目光望著他,說,「你這位朋友我是交定啦!今天多虧你,不然非掉鏈子呀,讓警察逮住可不好玩喲。」
「為六哥我願兩肋插刀……」 杜大浩表示出忠心耿耿,他見邱老六對自己今天的表現特滿意,趁熱打鐵說,「小弟很想在道上混出個人樣來,只是……唉,沒人拽拔,六哥如不嫌小弟?」
「信得過我,我決不虧待你,」 邱老六拍著胸脯說。
當夜他們在碧雲天歌廳玩得很晚才回到亮眼睛,邱老六對杜大浩說:「不睡上小雨點那個女孩我邱老六幾個字倒著寫!」
現在,邱老六的第六十九個女孩就在隔壁,如果馬爽沒有說錯的話。此時此刻杜大浩所不解的是:邱老六當時以強暴的手段去小雨點的,現在被強暴者跟他到亮眼睛來真是不可思議。
黑暗中,馬爽起身擺弄枕頭,前前後後擺弄幾次。有一次杜大浩猜得很精確:她拎枕頭將裡面的東西控向一頭,空蕩部分疊紙似地掖過來,壓成坑的部位隆高,重新躺下,頭不是枕上去,而夯砸上去,看樣子她很生枕頭的氣。她不停地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