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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8:18
作者: 徐大輝
柴草垛、高粱地、場院壕溝……都是窮鄉僻壤的紅燈區。尤其是高粱地的故事,更是人人皆知。許多詞彙誕生,例如罵人話,你高粱地里魯生的!野合製造出來的人稱壟溝里落落的!暗指淫蕩稱鑽高粱地。三江城裡沒高粱地,有場院和草垛,環境與高粱地相同,至少一個意思。發生在草垛里的風流韻事,前提是得有草垛,通達大車店具備這一條件,為偷情故事發生提供一個平台。
他拽著她跑入場院,姿勢全是父親同山么妹躲著眾人目光去草垛的樣子貓著腰、快步走。進了場院便安全了,平時只餵牲口的店夥計來抱草。
又不是天天來抱,馬棚子旁設有一個草欄子,儲備下鍘好的碎草——寸草鍘三刀,不加精料也上膘——和部分待鍘的草。只有在草欄子要空了的時候才到草垛抱草,草垛又不是一個,偷情者選擇最裡邊位置的一個草垛,安靜沒人打擾。
豬絮窩才是福生的樣子,往草垛里掏,很快掏出一個深洞。順著父親偷情掏過的地方,沒費什麼力氣便掏出一個大洞,然後先鑽進去,叫她:
「丫兒,進來。」
「能行嗎?」
「行,很寬綽。」
「不冷啊?」
「熱乎,不不冷。」
黃丫兒鑽進去。
妹妹小翠在未來嫂子門前等他們倆走過來,黃丫兒的頭髮上沾著一截草棍,陰乾的羊草還綠瑩瑩的。她問:「我找你們半天,你們去哪兒啦?」
黃丫兒緊張,臉一赤一紅的。福生老練,搶先回答:「玩去了。」
小翠沒往其他方面想,還沒到懂男女方面事情的年紀,父親偷情她也沒碰到過。她說:「丫兒姐頭髮上有草棍,你們一定去藏貓貓。」
「對,藏貓貓。」哥哥捋竿往上爬,嘴上念叨童謠:點點波流,流間下過;新官上任,舊官請出。
聽到熟悉的藏貓貓歌謠,小翠相信。一場危機矇混過去。次日,福生又拉黃丫兒去草垛,不過沒昨天那樣幸運,給人發現,還不是一般的人攪局,日本憲兵。
兩個抗日游擊隊員下山進城,在藥店購藥時,給安插在藥店做夥計的特務發覺,追殺時一個游擊隊員被打死,另一個帶傷逃脫。全城戒嚴、封堵,斷定沒有逃出城,藏在城內某個地方。搜查時憲兵注意到通達大車店的草垛,這裡可以藏人。
憲兵曹長帶四名憲兵偷偷進入通達大車店的場院,發現一個草垛忽扇(晃動),端著刺刀包圍過去。悄悄地接近,草垛還在動。
「騷嘎!」曹長喝道,「出來,快快地投降!」
這不是偷情給人發現,家人熟人發現不好意思而已,日本憲兵端著帶刺刀的槍,咿里哇啦地喊快快地投降,投什麼降?
曹長一揮手,幾支槍口對準草垛。接下去他們命裡邊的人出來:「快快地……」
突然的變故,嚇壞了兩個偷情的人。他們還不知道是日本人,什麼人都不能出去,衣服沒穿整齊,裹在皮大氅(皮襖)里,恐懼地緊緊擁抱在一起。
曹長冒出一個字,肯定是「上」的意思。幾個憲兵一齊用刺刀挑開草,見到兩個年輕人,黃丫兒的紅肚兜太搶眼,也太誘惑。由於是大草垛間,周圍沒有目擊者,沒有人圍觀,憲兵欲望燃燒,他們衝上去,順序是曹長先上,然後按軍銜……
「皇軍爺爺,放了我媳婦!」福生一旁磕頭如搗蒜,央求放過黃丫兒。
效果怎麼樣可想而知,都想享受一下中國花姑娘。
糟蹋進行到尾聲時被發現,有人急忙去找萬老闆。那一時刻通達大車店裡正演戲,台上唱道:
拜完了天地就把洞房入,大伯嫂小姑子嘰嘰嘎嘎把話說,都說新人你的武藝好,我們羅章也是槍發多,你們兩的武藝高低我不管,轉過年,我們等著抱上一個胖小子……
唱到這裡,萬老闆用胳膊肘碰下身邊的黃皮子,什麼也沒說,繼續看戲,不過在大車店老闆心裡戲詞兒變了,紅月娥變成黃丫兒,羅章變成福生,美滋滋地想明年抱孫子。草垛里的秘密他發現,自豪地讚揚兒子,他媽的,真是我做的。沒驚動他們,也沒對黃皮子說。
「老闆,草垛……少爺……」下人驚慌失措來稟報,說話不成句。
萬老闆四平八穩,以為是發現了草垛兒子他們干那事的秘密,說:「啥事兒呀,磕磕巴巴(口吃)的,慢慢說。」
「咋回事?」黃皮子頓然緊張,戲開演前他找女兒,想拉她來看戲,人沒找到,猜她跟少爺福生跑到哪兒去了,哦,有了消息。
「日本兵把……」
黃皮子遭到天敵(黃鼠狼的天敵是鷹)攻擊似的嗷的一聲跳起來,他跑出去萬老闆跟在後,來到場院時,日本兵只剩下一個背影,草垛前剩下兩個慘遭蹂躪的小動物。
「丫兒!」當爹的跪下身去,撕心裂肺地叫。
另個當爹的拖拽走自己的兒子,富貴哆嗦成一團,直勾勾地望著爹,嘴裡朝外淌白沫,像是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