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當晚宮中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皇后赫舍里氏臨盆，竟不能順利生產，御醫估計是難產，皇后危在旦夕！惠妃聽說後，就帶著琴兒趕到承乾宮，親自指揮產婆接產。直到次日清晨，皇后仍不能生下孩子，惠妃衣不解帶，一直在旁邊照顧。

  索額圖回宮，見皇后難產傷心欲絕，竟遷怒於惠妃，說是她不小心侍候，才釀下了如此大禍！惠妃為自己分辯，索額圖卻不予理睬。惠妃被帶走，經過御花園時碰上了巡邏的納蘭，他得知情況後，又對索額圖說：你不能這樣！皇后難產，與人無關，她有何罪？誰知索額圖突然翻臉，一把抓住納蘭不放，說你本該負責宮中的安全，昨晚卻擅離職守，還跟惠妃私通，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正想拿你是問呢！他命人也鎖了納蘭，又派人飛馬去報皇上，讓他趕回來治納蘭和惠妃的罪。

  康熙陪皇祖母到赤城去洗溫泉，仍放心不下國事，孝莊見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怕皇帝陪伴自己太久，耽擱正事，呆了沒幾天，就堅持說自己好多了，一定要起駕回宮。回程途中，突然有人打馬前來，稟報皇后赫舍里氏難產，讓皇帝趕快回宮。康熙得知後心如刀絞，一時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吩咐來人不要聲張。他走到孝莊轎前，只說皇后不能順產，可能會發生意外。孝莊忙說：皇后危在旦夕，你不必眷顧我，快回宮去看看她吧！康熙聽皇祖母如此說，這才連忙上馬，冒雨趕回宮中。

  皇后果是難產，已經三天了，還不能產下孩子。見康熙回來，她含淚說：我要死了！你可要善待我的兒子呀！康熙也難過地說不出話來。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嫁給了別人，他和皇后雖然沒有太深的感情，但也說得上是相濡以沫，渡過了一段不平靜的日子，不久前他的嫡長子因病死去，現在皇后正拼盡全力給他產子，他能不難過嗎？

  這時索額圖前來報告，說納蘭和惠妃要為此負責。康熙似信非信，他了解好朋友的品性，納蘭絕不是個險惡小人，不該做出那樣的事啊！曹寅和端敏也回來了，聽說此事都很吃驚。端敏忙說皇兄不要輕信別人，納蘭怎會做出那樣的事？曹寅見她每每為納蘭辯服，有些吃醋，就說：這可是說不好呀不好說！納蘭，你跟你表妹儘管相愛吧，怎會做出那樣傷天害理的事？康熙還沒說什麼，端敏就生氣地質問曹小子：你沒有證據，怎能隨便指責他們？再說他們這麼做，又有什麼理由？索額圖幽幽地說：這還猜不出來？人家也給皇上生了兒子，怎麼會容忍皇上的親生嫡子？惠妃還會真心去照顧皇后？我死也不信。人家正盼著皇后母子雙亡，自己好獨寵後宮呢！

  康熙想到皇后危在旦夕，嫡子能否順產？真好比萬箭穿心。他不及多想，便命人將納蘭與惠妃關進死牢，說等皇后平安渡過這一劫再來審。索額圖暗暗高興。

  這一連串事情發生時，我偏困守在明府，一點勁兒也使不上，只能幹著急。我當然不相信公子會和他表妹勾結在一起，讓皇后送命，讓自己獨寵，但我卻知道公子始終放不下他的心上人，趁皇帝不在時，兩人在宮中偷偷幽會，說幾句情意綿綿的話，也不是沒可能。也許為此，他們逃避了自己應負的責任。但在幾千年專制的社會裡，在滿口君君臣臣的宮廷中，失意的詞人和失戀的情人都必須以一生的痛苦，去證明其人品的高潔與情感的純真。因而我們的公子和他的表妹，也無法逃脫這一劫。

  

  皇后終於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皇子，但她卻耗盡了心血，只看了小皇子一眼，便大出血了！康熙連忙撲到皇后床前，她已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眼睜睜望著心愛的丈夫，滿懷遺憾離開了人間。康熙在一天之內悲喜交加，再得嫡子又痛失皇后，這幾重打擊真是大喜大慟，使他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加上鞍馬勞頓，竟然病倒了！

  孝莊回宮後，立刻去看望孫兒，說皇后去世純屬意外，也是天意，皇孫切勿悲傷過度。皇后總算如願已償，又替皇孫產下一個嫡子，這就是上天對你的報答吧！皇帝竟然哭起來，說上天對朕也太苛刻了！朕登基以來，勵精圖治，精誠所感，難道還不能上邀天恩？天心有感，也該會意，可見天道幽遠，難以上鑒，才使朕有此大難……

  這一長串半文半白的對話記在清史里，否則我可記不下來。皇帝平時說的都是官話兼屁話，只有痛心疾首時又在祖母身邊，才說了幾句人話。孝莊怕康熙傷心太過，讓他再立一個皇后，他卻說，朕再也不立皇后了！若那樣做，就對不起死去的皇后。

  孝莊也聽說了納蘭和惠妃的事，老太婆同樣不相信，說自從我統管後宮，宮中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皇孫一定要好好追查，千萬別誤傷了好人！如果沒有真憑實據，還是先把人給放了，以後可以再查處，但若人頭落地，確實造成了冤案，就找不回人命來了！康熙聽了，表示一定要遵從皇祖母的意見，決不會輕易誤判。

  明老爺也去見皇上，跪在地上為兒子求情，說納蘭向來忠於皇上，肯定不會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惠妃是奴才從小看著長大，善良賢慧，求康熙明查秋毫高抬貴手，赦免了他們。康熙早有主張，就微笑著說，請明愛卿猜猜朕的心事，如能猜中，一切都好辦。明珠機智地說，皇上肯定在猜測，皇后臨死前想說什麼？康熙但笑不語，明珠就抓住時機，說皇后肯定希望兒子今後與夫君一樣輝煌！明珠又說，皇上也想封這嫡子為太子吧？可惜上自清太祖、皇太極，都沒有皇帝在位便封儲君的先例。康熙很驚訝，說明愛卿既然猜中了朕的心事，就替朕出一個主意吧！明珠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便促使大臣們上書，請皇帝將剛出生的小皇子胤礽封為太子，機敏地解決了康熙的心頭大事。

  康熙很高興，又召來索額圖，說朕要立你的侄孫為皇太子，你該滿意了吧？索額圖忙跪下來謝恩，感激涕零地說，皇后在天之靈也會感恩不盡！接著康熙變了臉色，說納蘭在元夕夜隨你去抓楊起隆，是你的主意吧？朕了解納蘭，他肯定會忠於職守，能把他調出宮的只有你！索額圖聽了大驚，連忙承認，說皇上聖明！康熙說這是你的錯，你疏於政務，卻把過錯扣在別人身上，朕要罰你一年奉祿！皇后的事也怪不得惠妃，朕以為是天意，上天賜給朕一個兒子，又把朕的妻子收走，朕不能傷及忠良，害了無辜！因此朕要放了納蘭和惠妃，他們是無辜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索額圖不敢再言，明珠連忙跪下謝恩。康熙又說：現在三藩大亂，朝中正該精誠團結，皇后之事，正是上天對朕的考驗，讓朕經受這一番磨難！朕都能想通，你們還有什麼想不通的？以後這事誰都不要再提起了！康熙便讓人放了納蘭和惠妃，他倆被關進天牢，本來是斷無生路，沒想到峰迴路轉，也很感謝皇帝英明。康熙又讓惠妃仍居延禧宮，納蘭也仍當侍衛領班。納蘭父子倆十分感謝，索額圖卻暗中惱恨。

  我知道這些事後，也曾在心裡思量：公子和惠表姐關在天牢里，又有過什麼樣的境遇？或有過什麼樣的交心？這對才子佳人果真是絕配嗎？還是惠妹妹跟皇帝更為有緣？我想有緣的人未必琴瑟相和，有情的人也未必能成眷屬，若我是納蘭，我就不再去打擾惠妹妹，讓她和皇帝在宮中過幸福的生活吧！至於情感方面，盧妹妹自會跟你去唱和，何況他與我的「後生緣」也還在繼續，成哥哥肯定不會寂寞！

  公子可能也是這麼想的。他回來後就去看盧蕊，不知他如何對老婆孩子交待？

  當時我也在屋裡，盧蕊半躺半坐在床上，抱著那個得來不易的兒子，又驚又喜地對夫君笑道：真好，公子，你又回來了！我正擔心這孩子，今後看不見他阿瑪呢！

  納蘭沒說話，頓了頓，才正視著她：盧郎，我要向你承認，我曾經不想回來，我的心也曾經分裂成兩半……那天你在生死關頭掙扎，我一直在門前焦急地徘徊，那時我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有多重！我、我不能失去你！

  盧蕊眼睛閃亮地望著他，輕聲問：那你跟惠姐姐……

  納蘭苦笑道：無論我跟她過去怎麼樣，我現在已經明白，她不再是我的女人，她是皇上的女人，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女人！而你才是我的女人！

  盧蕊欣慰地笑了，及時地把臉埋在納蘭懷中：公子……

  由此看來，納蘭與康熙真是一對好友，公子犯了再大過錯，皇帝也不殺他，所以公子決定，次日就進宮去謝恩。誰知他從乾清宮回來，卻是垂頭喪氣。原來康熙聽說他也當了阿瑪，孩子是個帶把的，只比小阿哥大三天，就高興地賞了他很多東東，同時又宣布，他已封小阿哥為太子。湊巧這小阿哥的大名兒叫胤礽，但老祖宗給他起的小名兒卻叫保成，於是為了避太子諱，你納蘭成德今後就不能再叫納蘭成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