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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8:59:31
作者: 張成功
劉振漢和王明在支隊長室里向前來詢問案件偵破情況的龐天岳匯報。
龐天岳聽了他們的介紹之後,欠了欠身子道:「現在,找到趙志剛是偵破案件的關鍵。在沒有抓住趙之前就對張峰動手顯然不妥。」
劉振漢表示同意:「是這個理。還是要找到趙志剛,他應該是全案至關重要的突破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龐天岳臉轉向王明:「賀清明那邊是什麼情況?」
王明道:「昨天晚上,我在月光酒吧見了他。」
龐天岳不由「哦」了一聲。
王明繼續道:「他約我到月光酒吧見面,說有重要東西交給我。我們剛剛坐下幾分鐘,正要進入正題,張峰竟然出現了。我能看出賀清明當時就慌了神。張峰似乎早有準備,根本沒有商量就和我們坐到了一起。」
劉振漢接上話:「可以肯定,賀清明已經產生了動搖,他極有可能是想向我們提供龍騰集團走私的材料。這對我們的破案進程太重要了。當然,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對賀清明盯得很緊。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他別出了什麼意外。」
王明道:「我現在立刻去海關,把賀清明保護起來。」
「那倒不必。從目前的情況分析,張峰還不敢幹什麼。」龐天岳沉思熟慮的樣子道:「張峰的爪牙密布天都市,如果他們連你和賀清明的約會都能預先知道,那你現在的舉動和賀清明的行蹤肯定已被監視。不過,現在的有利條件是海灘女屍案、別墅區賭場案以及前面的走私案,都指向了龍騰集團,不管是哪一個案子的線索能有進展,都會對偵破工作的全局產生積極的意義。」
劉振漢道:「我想,咱們還是抓緊時間把趙志剛的下落找出來,這是突破全案的關鍵。」
龐天岳提醒說:「請你們注意,現在只剩下七天時間了。」
正說著,傳來敲門聲,一位刑警進來對劉振漢說有人找他。他站起身,蕾蕾已緊跟著就走了進來,朝龐天岳笑了笑。
「蕾蕾呀!」龐天岳笑眯眯地,「真是成了大美女了!」
劉振漢忙向蕾蕾使了個眼色:「蕾蕾,走,咱們到外面辦公室去談。」
蕾蕾跟著他走到外間。劉振漢給她倒開水。
蕾蕾道:「振漢哥,別忙了。」她神情有些低落,「你正在開會?」
「啊……討論個案子……」劉振漢有點語塞。
「是不是我哥的案子?」蕾蕾冷冷地看著他。
劉振漢有些尷尬地笑笑:「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方便說。」
蕾蕾單刀直入:「振漢哥,你必須告訴我,你想把明宇哥怎麼樣?」
劉振漢把茶杯放在她面前:「蕾蕾,你不應該問我這個問題。」
蕾蕾以央求的口吻道:「振漢哥,如果還有迴旋的餘地,我求你放過他吧!」
劉振漢沒想到蕾蕾會如此直截了當,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他默默地思索著。蕾蕾眼巴巴地看著他,目光里滿含著懇求和期待。他終於很艱難地搖了搖頭,用乾澀的語調道:「蕾蕾,請你願諒,我不能放過他。惟一的迴旋餘地就是我不干公安了,回村里打漁去。」
蕾蕾囁嚅著說:「振漢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蕾蕾,你是個聰明姑娘,應該看得出明宇都做過些什麼事。」劉振興注視著她,「你應該了解我,對明宇的事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安,心裡像刀割。」他的目光漸漸顯得痛楚和淒哀,「不瞞你說,有幾次我都想跳進海里,如果這樣能得到解脫的話,可這樣又不能代替明宇洗刷掉罪責。你說,我又能怎麼辦?」
蕾蕾的心裡不由得一陣顫抖,輕聲道:「哥哥做的事我並不知道,可就我對他的了解而論,還不至於壞到不可救藥無法無天的程度。」
劉振漢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面:「走私、設賭場、賄賂拉攏幹部下水,甚至……」他欲言又止。
蕾蕾抬起頭,緊張地問:「甚至什麼?」
「殺人滅口!」劉振漢狠狠地把菸頭摁滅在窗台上,「你說這算不算無法無天?還能有什麼藥可救?」
「什麼?」蕾蕾臉色煞白,「殺人滅口?」
「是的,一點都不誇張,就是殺人滅口。」劉振漢凝視著窗外在風中搖曳的樹枝,「最近發生的至少兩起殺人案件後面有明宇的影子!」
蕾蕾沉默了,驚悸不安的心慢慢收縮著,身上的每一個汗毛孔都在往外冒著涼氣。
劉振漢轉過身來:「蕾蕾,明宇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你說我該不該把他繩之以法?否則對那些受害者是不是太不公平?」
蕾蕾猛地抬起臉,淚水嘩地溢出:「不,你不能抓他!越是這樣,你越不能抓他呀!」
劉振漢怔住,呆呆地看著她。
「振漢哥,我現在心亂如麻,不知道怎麼對你說。」蕾蕾的表情異常痛苦,「你、我,還有明宇哥,咱們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年。振漢哥,人的一生中有幾個二十年呀……在過去的日子裡,無論多苦多難,就是你們在戰場上迎著炮火子彈,只要有你和明宇哥在一起,我就擁有了信心。你和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可是他這件事,就像一把刀子插到了我的心窩裡。振漢哥,他是我的親哥哥呀!在父親被打成黑幫的三年多里,我們倆相依為命,揀過破爛,偷過吃的。那時我只有幾歲,每天晚上都是他摟著我、護著我,我只有躺在他的懷裡才能睡得著,只有他才能給我安全感……」說到這兒,她泣不成聲。
劉振漢滿臉哀傷地傾聽著她的訴說。
「後來,我們倆流落到海邊,是你的母親把我們收留了,從那時起我又多了一個哥哥,一個照顧我呵護我的好哥哥……」
劉振漢眼裡閃爍著亮亮的淚光,他擦了擦眼睛。
「昨天晚上,爸爸被送進了醫院。今天早晨我去看他,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雖然強撐著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我發現他一下子老多了。」蕾蕾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振漢哥,明宇哥無論如何不能進去!你其實應該很清楚,他一旦進去,就不可能活著走出監獄了。何況,他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他不是死刑,他會甘心呆在監獄裡嗎?他一定會放棄生命的!振漢哥,爸爸在天都清清白白幾十年,他和媽媽只有這一個兒子……」
「別說了,蕾蕾,你別再說了!」劉振漢緊緊握住蕾蕾的手,身子一陣戰慄。
「你讓我把話說完,我什麼都不再對你隱瞞。」蕾蕾伏在劉振漢胸前,「哥哥一旦被判了重刑,他本人的前途就此完結不說,聶家幾十年才樹起來的威望也會頃刻之間土崩瓦解。不瞞你說,我爸向我透露,省委已經對他進行了考察,準備任命他為市長。如果哥哥出事,肯定會影響到他。子不教,父之過。他無法向組織解釋。在這件事上,爸爸一直不想對你施加任何壓力,他說你是刑警支隊長,不能秉公辦案,你就不配當這個警察。我也是這麼考慮的。我和爸爸在這種夾縫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振漢哥,你能理解我和爸爸的難處嗎?你說我和爸到底該怎麼辦啊?」
劉振漢臉上的肌肉在劇烈地抽搐,胸中驟起狂風暴雨,蕾蕾把心中的塊壘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的面前,除卻他們的手足深情不說,僅就她和聶叔對聲譽的顧慮以及對聶叔提升的擔憂也不能不讓他心亂如麻。聶叔已經五十多歲,這是他在仕途上的最後一次機會了,況且,這位快要走到人生奮鬥終點的老人又曾經那樣竭盡全力地幫助過他,使他的人生之途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他怎麼能夠拋開這些不管,把聶明宇送上法律的審判台呢?
望著面前低聲抽泣、勝過親妹妹的蕾蕾,他堅定不移地信念和決心不禁產生了動搖:如果抓聶明宇,聶家勢必會和他恩斷義絕,他終生都會背上心靈的十字架,承受無休止的良心上的折磨。如果不抓聶明宇,他無法面對那些對他投以信任和期待的受害者們,他更無法面對代表著正義和法律的警徽。只要他一天穿著這身警服,就不得不忍受道義上的譴責和靈魂上的拷問,自己也就無疑地成了罪惡的幫凶和受人鄙夷的法律的蛀蟲。他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不寒而慄的滋味。
蕾蕾仰起臉來,望著緘默不語面露憂鬱的劉振漢,知道他此時正陷在矛盾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於是輕聲道:「振漢哥,你也不要太為難。不論你做出何種決定,我都不會怪你。如果你覺得還有餘地,咱就儘量往好的方面努力。」
「太晚了!」劉振漢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渾身的血如抽乾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