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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8:57:39
作者: 張成功
龐天岳和老伴正在方桌前吃飯,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龐局長的老伴張韻萍起身走過去開門:「誰呀?」
「我,劉振漢!」外面悶聲悶氣的回答。張韻萍打開門,「大劉呀,快請進!」她把劉振漢讓進屋子,「吃飯了嗎?」劉振漢只是很僵硬地點點頭,便徑直走到了龐天岳面前。
龐天岳放下筷子,笑眯眯地看著面色陰沉雙眉緊皺的劉振漢問:「又怎麼了?」劉振漢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咱們裡屋說話!」龐天岳略有些詫異,點點頭站起來,轉臉面向張韻萍,「老伴,如果我五分鐘不出來,你就打110報警,說我被刑警支隊長劫持了。」張韻萍也不由笑了。劉振漢氣呼呼地道:「他今天說不清楚,我真把他抓走。」說著,便把龐天岳拖進了裡屋。張韻萍見劉振漢沒有開玩笑的樣子,真的有些吃驚了。
龐天岳被劉振漢重重地推倒在沙發上。
「放肆!」龐天岳生氣了。「你太沒大沒小!我的年齡可以當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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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局長,今天我要您一句話!」
「說!」
「您到底是不是一個真正的警察!」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您還問我什麼意思?」劉振漢在屋子裡轉圈。「發動機內部系統出了毛病,車輛就會拋錨。尤其是主要零部件出問題,那這個車子就更只能是一堆廢品!」
「你小子懷疑我?」
「不錯!」劉振漢猛地停住腳步,直視著龐天岳。「其實,我早就懷疑你了,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龐天岳的嘴巴合不上了,「你說什麼?你憑什麼懷疑我?」
劉振漢道:「第一次抓賭的時候,在動員大會前,應該只有你我知道詳細地址,對不對?」
龐天岳不動聲色,點點頭。
「大會宣布完任務之後,所有人都上繳了通訊工具,所有參與人員都沒有機會離開會議室。」劉振漢盯著他一字一頓道:「而只有你出過會議室的門!」
「哦,我身體不好,有糖尿病,是去上廁所。」龐天岳笑著解釋。
「上廁所?」劉振漢扳著手指道:「你是在行動開始前十分鐘上的廁所,我的行動分隊開車到檀山別墅區要半個小時,對方便得到了總共四十分鐘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足夠他們把任何一個賭場從一所別墅中徹底抹去。」
龐天岳饒有興致地晃晃身子,「你繼續說。」
「那次行動,只有我帶領的行動分隊任務沒有完成。而你好像並沒有惱火的跡象,我和我的刑警們則背負了一份恥辱!」
張韻萍把泡好的茶端進來,不無擔心地看看劉振漢,又看看龐天岳。龐天岳示意她出去。
劉振漢接著道:「當時記得向你匯報時,你也曾懷疑過有內應,可你並沒有讓我査誰是內奸。這是為什麼?從前如果有一個案子破不了,你比誰都著急,天天盯著我們,恨不得我們白天黑夜連軸轉。可遇到這麼大的事,內部都出問題了,你反而不聞不問,能不讓人覺得反常嗎?」
龐天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吧,把你要說的話都說出來。」
「抓賭這件事中還有個很大的疑問。匿名信扣在你手上。明明可以突然襲擊,你卻偏偏不讓,非要統一行動……」
龐天岳眨眨眼。「記得這件事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
「那好,這個事咱暫且不論,你怎麼解釋昨天的事情!」
「昨天怎麼了?」
「昨天,全局領導中,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要去抓白曉輝。結果,又是在我們趕到的前十分鐘,讓人把他給截走了。」
「什麼?又被截走了?」龐天岳吃了一驚,臉登時沉了下來。「你怎麼到現在才匯報?」
「我不敢!」劉振漢一甩手,怒氣沖沖地大聲道:「我還敢對你這樣的有通風報信重大嫌疑的領導相信嗎?龐局,如果你覺得警察這個職業和法律不是神聖的、莊嚴的,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說教我們?為什麼還要這樣來要求我們呢?」
龐天岳沉思片刻,長嘆一口氣道:「振漢,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這證實了我的猜想。」
劉振漢不屑地哼了一聲。
龐天岳慢慢站起來。「你可以不相信我。振漢,你的那些推理我不能說是空穴來風,沒有一點根據。但是,你想沒想過,當初我為什麼會把匿名信的案子交給你?為什麼會想方設法把你調回刑警支隊偵破?」
劉振漢淡淡地道:「現在很清楚了,你想巴結聶家,為你的仕途增加些砝碼。」
「你錯了。你應該知道,我快退休了,不需要給任何人做卑躬屈膝的事。」龐天岳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燦燦的陽光:「我只想在退休之前,給咱們的天都市留下一片明朗純淨的天空!」
劉振漢臉上雖鬆緩了許多,但目光里仍充滿著狐疑。
「我不知道你怎麼看匿名信事件。但是從我接到第一封信開始,我便強烈地感覺到這裡面有文章。聶大海我了解,他是個好幹部、好領導。可他的兒子聶明宇,明顯有很大的問題。當陸伯齡書記讓我挑選人員負責這個案子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的部下中,只有你能夠真正接觸或是說接近他們父子,同時又能真正做到鐵面無私。但萬萬沒想到,你査來査去,竟把矛頭對準我這個指揮官了。」
劉振漢喝了口茶,潤潤乾燥的嘴唇和喉嚨。「事實如此。我不能不這樣猜想。我也希望今天你能說服我。」
龐天岳苦笑笑道:「你能來找我,說明你還沒有完全對我失去信任。對此,我表示欣慰。」
劉振漢愣了一下。龐天岳很嚴肅地提醒他:「振漢,你昨天出發前,最後見到的真是我一個人嗎?」
「我……」劉振漢又是一怔。他忽然想起來,在衝出局長室時,的確還碰到一個人。但這個人是無論如何不能懷疑的。記得他曾隨口問他匆匆忙忙去幹什麼。他也隨口答了一句去檀山別墅執行任務。劉振漢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搖搖頭道:「不可能,他是市委領導……」
「我是局裡領導,級別低,可能性大?什麼邏輯!」龐天岳指指家裡的擺設。「我這副家當,像個腐敗分子嗎?」
劉振漢環顧四周。的確,對於一位公安局長來說,這個家實在是太寒酸了:老式組合家具,幾張破舊的椅子,沙發布套已經起毛泛黃。一切都顯示著這家的主人是僅僅靠薪水生活度日的公職人員。他的臉上不覺柔和了許多。
「你的話,讓我更加懷疑上次行動中一位負責同志的反常舉動。」龐天岳的話驚得劉振漢猛地挺直了腰身,大睜著雙眼看著他。龐天岳接著道:「那天收繳完手機、呼機之後,我的確是出了會議室。但是你的觀察力還是不夠全面細緻。因為,我並不是惟一一個走出會議室的人。」說著,他的眼前浮現出當時的情景:會議室內,坐滿了待命的警察。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片模糊。他勉強支撐著離開會議室,步履蹣跚地朝洗手間走去。他走進洗手間之後,在玻璃鏡子前站住,從兜里摸出藥瓶子,倒出兩粒藥放進嘴裡。正在這時候,突然嘀的一聲,似乎是手機按鍵的聲音。他警覺起來,隨即一陣沖水的聲音淹沒了電話的聲音。不大一會,那位身材矮胖的負責人走了出來。在他出門的一瞬間,看見了鏡前的他,愣了愣,喊了聲老龐……龐天岳收回思緒。「當時,我並沒有往心裡去。手機的聲音我以為是頭暈出現的幻覺,就沒有多想。同時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因為他是一位我很敬重的領導。」
劉振漢若有所思地說:「洗手間什麼聲音都有,也許是你聽錯了。」
「恰恰並非如此!」龐天岳神色冷峻。「當時我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因為會場上收繳手機是在我們倆去洗手間之前,我親眼看見他把手機放到了盤子裡。那是一部愛立信藍色手機。可是在行動結束之後,我竟然看到他用另外一部黑色最新款摩托羅拉掌中寶向聶書記匯報行動情況。我很吃驚,這說明……」
劉振漢接口道:「他有兩部手機!」
「對。我一直等到他打完電話後將掌中寶放回自己的衣兜,才確信這一點。」龐天岳注視著劉振漢。「設想一下:如果是你配有兩部手機,為了行動保密的需要,上級要求你上繳手機,你會不會再留下一個?」
「當然不會!」
「可他卻故意留下了一個手機,這說明了什麼?」
劉振漢一凜,神情不由緊張起來。
龐天岳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這說明,他想在行動時使用通訊工具,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劉振漢額上開始冒汗,問道:「龐局,你知道我昨天從你辦公室出去,碰到誰了嗎?」
「你知道我說的這位領導是誰嗎?」龐天岳反問。
劉振漢剛要說,被龐天岳制止住。他走到書桌旁,拿了兩支筆,交給劉振漢一支。「咱們也當一回古人。」劉振漢點點頭。二人分別在自己的手心上寫了一個字。他們亮開手,上面都寫著一個大大的「陸」字。
龐天岳把手上的字擦掉,面色凝重地說:「行動失敗,你們沒有任何責任。問題是出在腦袋上,是中樞神經出了問題呀!」
劉振漢也不由得憂憂忡忡起來。「他可是主管領導……」
龐天岳走到沙發前,緩緩坐下。「毫無疑問,陸伯齡如果真的捲入,對於我們將是個非常可怕的障礙。」
劉振漢默然,道:「的確是這樣。我真弄不明白,以他的身份,怎麼會……」
「道理很淺顯。金錢和權力對任何人都是有誘惑力的,只不過追求的途徑不一樣罷了。對於不擇手段的人來說,結局只能是墮落。」龐天岳意味深長地說。
劉振漢細細品味著他的話。
「這座山,不好搬哪!錢濤書記去黨校學習,現在市裡的工作都是由聶大海主持。而全市的政法工作又都是由陸伯齡抓。棘手啊!」龐天岳的身體深深陷在沙發里,雙眉緊鎖。「我之所以一直沒向你透露這其中的背景,就是怕你一時衝動,成為耙子。如何用法律而不是用權力去約束、監督幹部,我們的機制還有很多的不足。沒有更高一級領導的支持,我們甚至無法對某些犯罪嫌疑人展開調査。這就是嚴峻的現實。我們前途未卜呀……」
「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收拾這些敗類了嗎?」劉振漢憤憤地說。
龐天岳緩緩抬起身子。「辦法當然有。但目前我們最需要的是勇氣和獻身精神。你劉振漢如果要幹下去,就必須準備好失去一切:名譽、家庭、友誼甚至生命。你敢嗎?」
劉振漢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局長,終於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我敢!」
龐天岳跳起身子,緊緊抓住劉振漢的雙肩:「你個臭小子,我沒有看錯你!」
張韻萍推門走進來,看著兩個人四目相對,親熱無比豪情萬丈的樣子,不由得埋怨起來:「你們倆算怎麼回事?小孩子一樣,一會兒吵架一會兒又摟到了一塊……」
龐天岳大聲道:「別囉嗦!老太婆,把我那半瓶子茅台和花生米拿出來!」
「現在都幾點了,還喝?改天吧!」張韻萍瞥了老伴一眼。
龐天岳拉著劉振漢往餐廳走。「就現在喝,我要給振漢壯行!」
小白蜷縮在地下室的牆角里。雙腿被捆著,手銬在胸前,屋頂的燈泡發出昏暗的光。
雖然他如實供述了賭場的情況,可公安並沒有踐諾放他。心裡便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他們真的是警察嗎?細想想,他不覺直冒冷汗,那兩個警察似乎有些面熟,很像張峰的手下。他越想越恐懼,心一陣陣悸動。他艱難地把身子挪向灰白色的水泥牆,舉起帶銬子的手,在牆壁上使勁刻劃著名。不一會,手指甲便磨破了,血肉模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他連忙轉過身子,背靠著牆,裝作昏昏欲睡的樣子。
「起來!起來!」又是那兩個警察,這次他們換上了便裝,那兇惡的樣子終於讓小白驗證了自己的推測——是張峰的人。
「嗨,兄弟,該上路了!」瘦子又踢了小白一腳。小白腦袋嗡嗡直響,驚恐地直愣愣看著他們,身子用力往牆角里縮。胖子笑嘻喀地說:「你態度很好,比甫志髙王連舉還主動,我們送你出去!」小白苦水往肚裡咽,後悔自己沒頂住,淚水都快出來了。瘦子不由分說,伸手抓住小白的亂發提起來,將一條寬膠布貼在他嘴上,然後用黑頭套一蒙,拖了出去。
在小白靠的牆壁上,留下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字:白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