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2024-10-04 08:53:50
作者: 張成功
東方一抹黛色的地平線上,藍天澄明,幾片朝霞如初燃的火炬。市公安局局長室里,龐天岳戴著老花鏡,正翻看著一份文件。
聽見敲門聲,龐天岳並沒有抬頭,只是沉沉地說了聲:「進來。」
劉振漢低眉順眼地走進來,說:「勞動法規定八小時工作時間,一大早就電話不斷,催命似的,還讓不讓人休息?您不能老動不動就把人揪過來。我還有老婆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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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喝,長脾氣了你!」龐天岳走過去親熱地勺了劉振漢一巴掌。
劉振漢沒好臉色地閃身躲開。「我馬上還要去掃馬路,有事請領導儘快發話。」
龐天岳指指辦公桌前的沙發。「坐坐,就在這兒休息,我給你泡茶,夠意思了吧?」他邊笑著說邊給劉振漢沏茶。
劉振漢坐下。「你可別這樣,我更怕,非有大事不可!」
「還真叫你說中了!」龐天岳把一封信丟到劉振漢面前的茶几上。「你先看看。」
劉振漢拿起信瀏覽了一遍。「匿名信?就是您說的那封信?」
「嗯。」龐天岳把茶水放到劉振漢面前。
「您換人吧,我不想干。」劉振漢把信遞還給龐天岳。「您昨天晚上打過招呼後,我幾乎一夜沒合眼。我跟聶明宇是髮小,打『文革』聶書記下放到我們老家,我們就在一起了。後來又一塊當兵,一起上了戰場,那才真叫相濡以沫呢!」他抿了一口茶,「您知道的,我從部隊復員後,上警校、進城、戶口都是他父親幫的忙。要不是聶叔,我現在還在海邊打魚撈蝦呢。所以,根本就輪不到我來査這事。真的。您最清楚我跟聶家的關係,您說這活我幹得了嗎?」
「我當然知道,那時候我是警校校長嘛!」龐天岳在辦公桌後坐下。「你當年進警校,就是聶大海寫的條子,要不,我還真不能收你。」他說著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你那兩筆蛤蟆字,能當警察?」
說起往事,劉振漢不由得笑了。「老校長,咱字是差了點,可別的成績優異,也是過了錄取分數線的。」
「優異個屁。除了語文、政治和專業成績還湊合,英語、數學一塌糊塗!」龐天岳白了劉振漢一眼。然後雙手交叉支住下巴。「我知道你還有牴觸情緒。對不對?」
劉振漢苦笑一聲,道:「龐局,說實話,剛把我調去干巡警時,我是想不通。可是現在我全通了。巡警工作並不比刑警輕鬆,管理好面上的社會治安,也十分重要。再說,我這十來年干刑警,欠媳婦孩子的也太多了。所以,退下來多陪陪他們,挺高興的。依我看,調査個案子什麼的,您還是讓王明這些小伙子多扛扛大樑,多給他們些鍛鍊的機會,他們能行。」
龐天岳默默地盯著他:「衝著我,你也不願意干是吧?」
劉振漢態度很堅決。「衝著誰,我都不能幹!」
「我看,還是為到巡警支隊記仇了。」龐天岳試圖再次激激他,逼他就範。
劉振漢偏不上他的套。「您誤會了,我打心眼裡就不想干。聶明宇是我的生死之交。以前我沒跟您講過,在戰場上他為了救我,到現在身上還有倆彈頭沒拿出來。每次上飛機,安檢都恨不得把他摳出來。一個能為別人付出生命的人,還能幹什麼壞事?這個案子,您愛找誰査就找誰査,我反正不管。」
龐天岳晃著身子。「是喲,情在法面前是老大哩!」
劉振漢站起身就要走。
「站住!你這個混蛋!」龐天岳火了,大吼一聲。他臉上看不出是真怒還是假怒。
劉振漢垂頭不語。
龐天岳霍地站起。「我現在不是在和你商量回不回刑警支隊,也不是看你的臉色再決定査不査。我一大早把你叫來是宣布一項市委常委會議的決定!」他氣呼呼地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紙,戴上老花鏡,念道:「撤銷劉振漢同志的處分,恢復刑警支隊支隊長職務。責令其組織警力在一個月內徹底查清匿名信中有關問題,並由市公安局向市委作出書面報告。」
劉振漢蔫了,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龐天岳嚴肅地問:「聽明白了沒有?」
劉振漢機械地點點頭。
「表個態吧。」龐天岳注視著他。
劉振漢還是不說話。
「現在告訴我,干還是不干!」龐天岳重又坐下,提高音調問。
木已成舟,劉振漢明白很難解脫掉了。他慢慢地坐回到沙發上,一臉壞笑地抬起頭道:「回來當支隊長我同意,査聶明宇的事還要容我再考慮考慮。」
「你難做是吧?」龐天岳看得出是真生氣了。「我原以為你劉振漢是狗改不了吃屎,只要讓你當刑警,什麼都會幹。看來,還是我認錯了人。」
「不,不,局長。明宇這個案子,我實在不想査。要不,您先告訴我,您相信他真會犯這匿名信上寫的事嗎?」劉振漢仍然彆扭著。
龐天岳站起身,走到劉振漢對面坐下。「你真是個豬腦子。我費了這麼大心血把你弄回來容易嗎?你先答應下來,査就査麼,沒有的事總不能硬往人家身上安。最後不還得靠事實和證據講話嗎?你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他說著用報紙在劉振漢腦袋上亂敲。
「嗯,是這個理。」劉振漢似有所悟,接著又不無顧慮地說:「我們可是兄弟相稱,您不怕傳出去有不避嫌的指責?」
龐天岳笑笑,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劉振漢從局長的笑里,似乎察覺出某種不便言明的東西,心裡又不免忐忑起來……
海關緝私處處長賀清明正在整理著桌子上的文件,然後拿起公文包,準備離開。正在這時,電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連忙拿起話筒:「喂,丹丹呀……」
話筒里傳出女兒的聲音,問他什麼時候回家,要不要先煮點麵條。賀清明忙道:「不用,我馬上就回去,你等著,我來做飯。」
「好的,我等著您。爸爸,你幫我聯繫學校了嗎?」賀丹丹的聲音裡帶著期待。
賀清明頓時痛苦起來,愁眉緊鎖。他的女兒自小得了小兒麻痹症,沒有生活自理能力。妻子在她三歲時,遇車禍身亡。女兒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也正因為這,他至今未再結婚。女兒已上初中,從北京隨他過來天都後一直未能找到願意接收的學校。他無法責怪校方,因為女兒確實沒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他這時只好含糊其辭地對女兒說:「丹丹,對不起。爸爸剛上班,特別忙。等等好嗎?爸爸一定儘快幫你聯繫。」
話筒里傳來丹丹的啜泣聲,接著是電話掛斷的聲音。賀清明發了會呆,準備拿帽子。副關長劉建義這時走了進來,說道:「清明,準備下班了?」
賀清明點點頭道:「劉關長,我正有事情要向您匯報,上午一直沒找到您。昨天下午在天都港碼頭査獲了三十六輛走私奔馳車。我把情況寫了一份材料。」他說著從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紙,遞給劉建義。「就是這些,您看看?」
劉建義接過翻了翻。「好,我回去再細看。走,中午一個朋友請客,正好一塊去吃吧。」
賀清明推辭說:「劉關長,我不……不太喜歡這種場合。而且,我女兒還在家等我回去做飯呢。」
劉建義道:「我讓司機過去,把你女兒也接過來一塊吃。」
賀清明忙搖頭說:「不了,不了,她還小。」
劉建義摟著賀清明的肩膀。「清明,吃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認識一些朋友。像你這樣從機關下來剛到天都工作,建立一些關係是非常必要的,這也是工作。」
賀清明還保持著文人的書卷氣。「咱們海關是垂直管理,關係不關係的似乎並沒什麼重要。」
劉建義被噎了一下,心中很不滿。但他還是很快調整過來,笑吟吟地說道:「說你是書生吧?走走!做領導幹部的,應該什麼場合都要適應!」說著,連拉帶拽地把賀清明扯出了辦公室。
賀清明初來乍到,不好再駁頂頭上司的面子。他苦笑著說:「那我給女兒打個電話,讓她自己隨便吃點。」
劉建義高興地拍了他一下。「這就對了,革命就是請客吃飯嘛!老像個娘們兒似的婆婆媽媽還能幹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