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2024-10-04 08:37:29
作者: 張成功
這是個位於巷子邊的小飯店,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店堂里只擺著五六個半大不小的餐檯。強民坐在屋角桌子旁,把玩著打火機,眼睛看著門外。
一個中年男子匆匆走進,強民向他招手。
中年人身著起皺的劣質西服,襯衣領子已捲起了毛邊,但領帶卻是價格昂貴的名牌。他叫周利,一個生意人,強民曾救過他。
夜幕罩住了海州大廈。
汪靜飛沿著昏暗的走廊走向住處。她打開門,進入房間,將房卡插入電源開關,頓時一片光明。她似乎感覺到什麼,環視四周,見臥室的門關著。在她的印象中,剛才出去時好像並沒關臥室門。
她警惕起來,猛地推開進入。
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搭在了汪靜飛肩膀上,汪靜飛條件反射地反身擒拿,雙手已被緊緊握住,對方呼吸聲可聞。她定睛一看,不由得驚呼:「新建!」
李新建一個熱吻壓了過去。汪靜飛躲避了一下,僅僅是一下,之後就變成互相的狂吻。
汪靜飛似乎意識到什麼,旋即推開李新建,故作冷淡地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甚覺突然的李新建,稍許冷靜後指指房頂低聲道:「我已經讓那些東西突然死亡了。」
汪靜飛捋捋弄亂的頭髮後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李新建不答反問:「你改名了?」
汪靜飛顯然是故意想把距離拉大,淡淡地說:「改名是我的自由。」
李新建這才察覺汪靜飛態度的變化,於是激動起來問:「五年前你為什麼突然離開刑警學院,而且連個招呼也不打?」
汪靜飛把頭偏了偏說:「我討厭警察這個職業,瞞著你向學校遞交了退學申請。不打招呼是怕傷害你,告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馬上離開!」
李新建瞪大眼睛,驚愕地審視著她,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猛地扳住她的肩膀說:「曉飛,你在騙我!我從你的眼睛裡能看出來!」
汪靜飛閉上雙眼問:「你能閱讀我的眼神?」
李新建充滿深情地緩緩說道:「你在我懷抱里說話的時候,我從來都是看著你的眼睛的。你睡覺的時候,我也能通過你的眼睛,看到你的夢!」
汪靜飛用力擺脫李新建,轉過臉去說:「那都是少年時期情感衝動的荒唐舉動,現在還提它幹什麼?」
李新建惱了:「荒唐?我看你現在才叫荒唐呢!」
汪靜飛的嘴唇哆嗉了一下。
這個細微的動作立刻被李新建捕捉到,他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他從夾克口袋裡取出錢包,然後又從錢包中取出一張塑封的照片:「曉飛,這是咱們的合影。五年來,它從沒離開我一步。前年,一夥歹徒綁架了一群孩子,用炸藥相威脅。我一人上車去談判,也把它放進了防彈衣……」
汪靜飛控制住面部表情。
「這後面還有你寫的字,你應該記得!你那兒也有這樣一張,後面的字是我寫的……」
汪靜飛用冰冷的語調打斷李新建:「時過境遷,提它一點意義也沒有了。我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請你不要再干擾我!」
因為憤怒,李新建已經失去了分析能力,聲音顫抖著道:「看起來,我真是自作多情了!」他把照片揉成一團,「現在人可以為錢不擇手段,但看在相愛一場的分上,我還是想送你一句話,別為了錢把什麼都搭上!」說著,他狠狠地掄起胳膊,把照片摔在地上,「你可以忘了我,也可以忘了咱們的愛,但是你要是忘了你爹,那個為了崇高事業犧牲的老警察,你就不能算個人了!」
李新建大步跨出門去,門哐當一聲巨響……
強民看起來與周利關係挺鐵,說話一點彎子不繞:「我想在化工方面掙點錢,打日工,你是這方面的大拿,還望指條路。」
周利邊給強民斟酒邊問:「化工的分類比較細,不知道你想打入哪一類?」
強民答:「腐蝕性比較強的那一類。」
「沒問題!」周利拿出手機就撥號,「范明嗎?我是老周。請你到西二道巷順來小酒館一趟。馬上!」他放下手機,對強民道,「范老二手下有一幫廣西、貴州的民工,多危險的活也敢接。」
不一會兒,范明走了進來。他穿著領子豎起的風衣,於痩乾瘦的骨架就像衣裳撐子。
周利招呼他坐下,然後將強民介紹給他:「我的一個親戚,想找份活干。」
范明頗有些江湖氣,上下打量一番強民,就像牲口販子在檢驗一匹馬:「那你就到盧輝那兒干去吧。但那活可有些危險。」
強民壓抑住興奮說:「咱們不怕危險,只要有錢賺!」
汪靜飛把揉成一團的照片展開,撫平。翻看背面,上面是她娟秀的字「生死相依」。她又取出自己的那張,後面是李新建粗放的大字「愛到永遠」。
汪靜飛大滴的淚水滴在照片上。
她用火柴把照片點燃。
她的手劇烈顫抖。
跳動的火苗漸漸燃出一片片紅紅的朝霞……
清涼的晨風裡,她和他並肩跑在刑警學院背後的小山石徑上。他們氣喘吁吁地在山坡上停住了腳步,尋一片青青的草地坐下,看一顆顆晶瑩的露珠從草尖墜落。嘰嘰喳喳的小鳥在樹枝上蹦跳,靈巧的雙爪撥弄著羽毛。她哼唱著抒情的校園歌曲,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嘴角漾著笑,如同一位英武的護花使者。太陽升起來了,柔和的光鍍亮了山坡上或紅或黃或藍的野花,他們的心胸陡然之間開闊起來。她說:「我們是光明的使者。」他說:「更是驅逐黑暗的勇士。」她又說:「生命因創造和奉獻而有價值。」他點點頭:「就像這輝煌無私的陽光……」
縷縷青煙牽出一個個月光下的夜晚。她依偎在他壯實的胸前,傾聽著蛙鳴和微風與樹葉的絮語。她仰起臉問:「你有一天會離開我嗎?」他附在她的耳邊說:「我的生命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你,一部分是這身警服。」她故意為難他:「如果這二者你必須作出一種選擇呢?」他狡猾地反問:「那你呢?」她笑了:「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
照片已經燒盡,殘火灼痛了汪靜飛的手指。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著滿城璀燦的燈火和夜空閃爍的繁星,口中喃喃道:「新建,我只能讓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