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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7:29:54
作者: 徐萌
嚴如意在吃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吃著,突然有些委屈,扔下筷子。她眼前閃現丁祖望責怪的眼神,落淚了。她扔下吃了一半的飯,披上外套走出辦公室,到院子裡走了一圈,心裡還是平靜不下來,就往外科大樓走來,她要去找鍾立行。鍾立行看到嚴如意突然來訪,心裡有些不安,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坐下來說話,他知道嚴如意一定會找他的,但是今天這個時候來找他,不知道該不該對她說丁祖望的病情。他怔了一下:「啊,嚴老師,有事嗎?」
嚴如意情緒低落:「沒事兒,在你這兒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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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立行急忙拉了椅子給嚴如意坐:「您吃飯了嗎?」
嚴如意在椅子上坐下:「吃過了,你吃了沒有?今天手術做得怎麼樣?」
鍾立行一笑:「還沒吃,晚一會兒再說吧,今天手術做得很成功,我正整理呢。」回身去燒咖啡,「嚴老師,我這兒有上好的牙買加咖啡,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我給你燒一點。」
嚴如意嘆了口氣:「哎呀,還牙買加咖啡呀,還是我們立行知道疼人!」
鍾立行接好水,從柜子里拿出咖啡,倒進咖啡壺裡,按動開關,在嚴如意面前坐下。
嚴如意笑著看著他:「一看見你,一身的疲憊就都沒了,尤其是你那一笑,立行,你怎麼老是能笑得出來?」
鍾立行又是一笑:「心靜自然涼,嚴老師,你以前不是老這麼跟我們說嗎!」
嚴如意咯咯笑起來:「喲,你什麼都記著啊?你可真是有心人!」
鍾立行靦腆一笑:「嚴老師,你就是心太重了,操心的事太多,什麼事別想那麼多。」
嚴如意看著鍾立行,嘆了口氣:「是啊,我知道我的毛病,我要是不操心,也不會受這麼多累,也不會把自己弄得孤家寡人似的。」
鍾立行依然笑著:「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尊敬您,嚴老師,您在我們心裡一直是最好的!」
嚴如意看看鐘立行,有些心酸:「尊敬?尊敬有什麼用?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一回頭,兩手空空……」鍾立行看到她傷心,遞過紙巾,微微一笑。嚴如意有些難為情,接過紙巾擦了一下眼淚,難為情地笑著。
咖啡燒好了,鍾立行從柜子里取出一隻精緻的咖啡杯,為嚴如意倒上,放在小盤子裡,把勺子、方糖放在盤子邊上,又從冰箱裡取出蛋糕,放在另一個盤子裡,端到嚴如意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
嚴如意看著鍾立行從容地做著這一切:「你哪兒來的這麼多玩意兒?哪兒來的蛋糕?」
鍾立行笑笑:「醫院門口有家西點鋪,我每天早上跑步回來就買一點,全當犒勞自己的。」
嚴如意開心地笑起來:「你真行,難得活得這麼有滋有味!孩子,我算看明白了,難怪你會這麼有出息,以前我父親活著的時候,也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事,老是安安穩穩的,每天飯後一杯咖啡,一塊點心,我總是笑他資產階級生活作風,他總是說,會生活的人才會工作,看來他是對的。」
鍾立行微笑著聽嚴如意訴說:「可惜,這種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我是個失敗者……」她沉默了一下,「你說我哪點比不上那個陝西來的婆姨?憑什麼就讓她占了我的窩?」
鍾立行愣了一下,低頭攪動咖啡。
嚴如意幽怨地說:「我就是不明白,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兩人吵架歸吵架,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
鍾立行知道今天的主題是躲不開了,真誠地說:「嚴老師,您想說什麼就說吧,在我這兒說完,出了這個門,就別再想了。」
嚴如意怔了一下,隨即哭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說來都怪我自己,我以為兩個人在一起,只要是為對方好,就可以不那麼在乎形式,我對你們丁老師,從來都是一心一意,他的心也太狠了。」
鍾立行同情地看著嚴如意。
嚴如意傷心地說:「立行,說起來你也不是外人,我這些年過得很不好,跟老丁弄得很狼狽,丁海也不聽話。醫院的工作忙,我又是行政業務兩頭忙,有時候回到家裡就顧不上那麼多。我這人你也知道,心直口快,有什麼不痛快就喊出來,時間長了,老丁就受不了,覺得我脾氣不好。他身體不好,胃不好,我天天想著方兒給他做飯。他從農村來,生活習慣不好,我就天天逼他洗澡換衣服。有時候,一累,態度就不好,我們家天天吵架,丁海也不願意回家。後來,來了這麼個沈容月——老丁的老鄉,陝西榆林,一個地區醫院的進修大夫,一個地區醫專畢業的,又土又笨,一口陝西土話。有一年過「五一」我跟老丁吵架了,正好醫院裡開聯歡會,這個女的開口唱了一曲陝北民歌——《三十里舖》,一開口,我眼看著老丁眼淚就往下掉,拉著人家的手問長問短。第二天,她給老丁做了一頓榆錢飯,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本事從哪兒找來的那種東西。老丁他胃不好,吃不了那東西,吃完了胃疼了三天。我知道就跑去把她罵了一頓,結果,就把他們兩個罵到了一起……」
鍾立行意外又震驚。
嚴如意哭著,好一會兒,擺了擺手:「我也知道,不是她的問題,怪老丁,也怪我。可是,我就是出不了這口氣——你不知道,待在這個醫院裡,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今天,有人投訴,沈容月一個月讓人投訴了好幾回,我去找她,一看見她我就壓不住火,罵了她,結果讓老丁聽見了……」
鍾立行驚訝地問:「什麼時候?」
嚴如意絕望地說:「快下班的時候,我罵完她一出來,老丁正在門外。」
鍾立行想說句什麼,又停下來:「快下班的時候,那他一定是……」
嚴如意自顧自地接著說:「他是來接她下班的,我跟了他二十年,他一次都沒去科室找過我……」
「他去找沈老師,一定是……」
嚴如意憤怒了:「不就比我年輕十幾歲,他喜歡她,我知道!」
鍾立行不再說話。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嚴如意抹了把眼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鍾立行把點心送到她面前,她拿起來,一隻手在下面接著,優雅地吃著:「哎,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優雅地吃過東西了。呵呵,人老了,離了婚,就破罐破摔了。立行,你別擔心我,我明天就去找老丁,跟他道個歉,也跟沈容月道個歉,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人。」
鍾立行不自在地笑笑:「這樣就好。」
嚴如意突然說:「哎,立行,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兒子,什麼也不怕了。」
鍾立行笑笑:「嚴老師,這麼多年,您待我們這幫學生,個個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再說,丁海也不錯,您就別難過了。」
嚴如意含著眼淚一笑:「就是,丁海,我罵他歸罵他,他是挺聰明的,你以後就多費點心,好好幫我管管他。」
鍾立行點頭:「我會的。」
嚴如意看看表:「好,我不占你太多時間了,你忙吧,我要查房去了。」說著起身往外走。
鍾立行看著嚴如意走出去,把咖啡杯子端起來到水槽邊去洗,洗完,用一塊干布擦乾,放回柜子里。今晚的談話讓他更加清醒,丁祖望的事不能亂說,他要趕快找到丁祖望,問清楚他本人的意思。還有丁海,也要好好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