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機械迷星（一）】【新書《復活帝國》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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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三天，我們就能完成Z粒子衝擊冶煉法的最後一步實驗型數據計算，我們就能走了。」

  歐夏夢捋了捋耳畔髮絲，笑盈盈的說著。

  她個子不高，扎著短短的馬尾辮。她有一雙大眼睛，五官精巧可愛，與她的先祖宋思羽有幾分相似。身上寬鬆的白大褂覆蓋著，讓歐夏夢看起來像個早熟的小大人。

  別看她仿佛年紀不大，只二十來歲的模樣，但其實算上冷凍沉眠的時間，她已經一千三百二十一歲。

  作為一名自然金屬材料學領域的在讀博士，一個能在質能轉化無比普及的時代還能從事自然金屬研究的專業學者，她已經幾乎站到了學術金字塔的最上層。

  為了完成自己的博士論文，為了等待J919機械星上的基礎科學研究進入需要她出手的關鍵階段，歐夏夢於322年前，也就是人類剛剛踏足J919時進入沉眠，並在3年前甦醒，同時抵達這裡。

  

  三年過去，歐夏夢與星落分布在J919上的三千六百餘名同專業人員一起，進行著最後的數據驗算，並即將收穫成功的果實。

  人類在363年前發現了J919，並在322年前抵達此地。

  與別的星球上大刀闊斧的動作，只求快速完成開發不同，人類在這顆位於仙女座星系中央區域的超高密度行星的發掘操作要精細得多。

  起初，學者們從遠處觀察，認為這顆大氣中充滿有毒有害物質，輻射指數嚴重超標的星球本該是一個無生命的死星。

  遠程掃描也顯示出J919上並無任何有機物。

  但在抵近觀察後，學者們驚喜地發現J919上已經形成了十分完善的生態系統。

  天藍色的飽和硫酸銅溶液組成的汪洋大海上漂浮著大片大片的可以自行擴張生長的真·鐵鏽蘚。

  海底遊動、漂浮、沉積著各型各狀的「生物」。「生物」的形態有結晶體、金屬單質、巨大刺蝟般的鋼鐵海藻叢林、幽靈船般的蠕動金屬框架……

  陸地上的情況則更為複雜。遠看仿佛星艦墓地的垃圾場，近看卻是「生機勃勃」的鋼鐵叢林，其間一些或大或小或快或慢的機械造物行走奔跑，熱鬧非凡。

  雖然人類已經踏足過不少以機械生命為主的星球，甚至很早期時便與迷族這樣完善的半生物半機械生命發生過超越時空的碰觸，但如此完善且生機勃勃，幾乎覆蓋了一整個龐大星球的極度純粹的機械生命生態系統還是令人大吃一驚，聞所未聞。

  隨後的發現更是讓人驚喜交加。在地球上，組成生命之源的是胺基酸。J919上沒有胺基酸，取而代之是一種無比奇妙的、具備生命特性、可以不斷地聚合游離於大地與溶液海洋中的金屬原子而自發生長的單質合金。

  J919上的金屬生態系統，正建立在這種具備極強延展性和自生長能力的特殊單質合金上。

  它既是胺基酸，又是DNA，但又是金屬。

  當然，比起碳氮磷的複雜分子結構，合金終究顯得簡單了點。學者們並未在J919的繁華生態系統中發現智慧生命的痕跡，上面的生物全部被劃歸到了無智慧生命，也就是本能生命的層次，與地球上的蝸牛、纖毛蟲、藍藻差不多意思。

  經過初步驗證，作為機械生命之源的特殊合金可用於進一步改良材料，如果人類完全吸收了這科技，可以帶來一次不大不小的材料學科技革新。

  起初時，學者們發現特殊合金只能通過J919上的生態系統自然形成，在星球上的金屬動植物體內含量有高有低，可以通過熔煉星球上的無智慧生命進行提取，但開採效率並不能讓人滿意。這不符合宇宙時代之下人類的工業生產需求。

  歐夏夢參與的Z粒子衝擊冶煉法研究的目標，正是要用太空工業化的思路，以最快的速度完全開發J919，力爭在十年內拆解整顆星球，帶走全部的特殊合金，用以下一步的深度研究，其根本目的是徹底吃透這種技術等級極高的新材料的合成方式，便於以後在其他星系大範圍的「種植」新的J919行星，並批量生產出更多特殊合金。

  在太陽系水星慘遭毒手之後，這才是人類搞行星深度開發的常規操作，食髓知味，樂此不疲。

  此時，在J919行星附近，除位於地表和深海的三千餘個科學小組之外，還有六萬餘個大型無人開掘機器人正在同步軌道上靜靜的等待著。

  只要完成新型冶煉法的最後一步數據驗算，論證了可行性，這六萬餘台強大的機器人便會全力開動，能在一個月內拆解整個星球。最多八年後，J919就會被分割成數千萬份，再被後續趕到的運輸艦帶走。其中除了質量占比數千萬分之一的特殊合金之外，其他的都是組成星球的常規物質。這些東西，以人類如今掌握的科技水平，大多都是能用的，可以節省不少工序。質能轉化雖然萬能，但能少一步合成工序，總歸是划算的。

  ……

  聽了歐夏夢的話，梁志初的目光從她臉上一閃即過，大約停留了0.1秒，然後迅速別開，只露出憨憨的笑容，撓撓頭說道：「這說來還是歐博士你的功勞，本來大家都認為還要七八年才能完成驗算，你來了之後，項目進度加快了很多。」

  歐夏夢白他一眼，「如果來的是我導師，那還會更快。」

  「嗯。你一貫如此的謙遜。」梁志初的心跳驟然加快，微笑著說道。

  「行了，工作吧。」歐夏夢又把注意力轉回到投影上，看著上面快速閃爍的數學計算過程，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傲嬌感。

  這的確是她的功勞。

  由於材料的特殊性，冶煉法的計算不能用量子網絡進行模擬，必須與實際實驗配合。

  每次計算過程的背後，都有一次遠程無人實驗進行驗證。

  歐夏夢三年前抵達現場時，結合實地調研的數據，用了一個月時間重新設計了實驗方案，精細化處理流程細節，極大程度上提高了整個星球上的工作進度，也為她個人建立起了威信。

  在這支科研小隊裡，哪怕是刻板嚴厲的組長努爾阿洪·蘇里唐對歐夏夢也十分尊重。

  ……

  J919自轉一圈需要18小時33分鐘。所以這顆星球的夜晚比較短暫，僅有不足八小時。但由於J919位於仙女座星系的中心區域，恆星密度較高，且大氣層稀薄無雲，漫天繁星的照耀下，J919上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夜晚，只不過比白天稍微暗一些而已。

  為了維持人類源自地球的生物鐘，各個基地通常會在時間入夜時關閉窗戶，人為製造出室內黑夜。

  ……

  在經歷了一整天的忙碌後，梁志初回到自己的宿舍里。作為擁有正式編制的助理研究員，梁志初在基地里擁有一套室內面積70餘平方米的單人宿舍。

  他仰躺在床靠背上，左手捏著個半開的三百頁硬殼筆記本，右手持筆，用罕見的流暢硬筆書法在上面寫道：「距離完成項目只剩三天。以我對歐博士的了解，她在完成J919的工作後，肯定要被調回中央研究院。這一告別，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我依然沒有勇氣告白，依然不敢告訴她我的本科論文靈感正來自她當年讀高中時完成的課題。我對她的崇敬讓我即便只是遠遠看著她，都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三年了，依然如故。真想知道她的冷凍代碼，然後與她同步開啟冷凍啊。不然我的結局只有兩種。在我冷凍時，她已走完一生。亦或是她一覺醒來，我已化作枯骨……」

  啪！梁志初合上筆記本，站起身來，再將燙金皮的本子放進客廳的書架上。

  這是他的「小秘密」。筆記本里記載著的，是他這三年斷斷續續寫下的《暗戀日記》。

  在幾乎沒人使用手寫的時代，梁志初保持了這傳統且古老的個人習慣，將心中所想用手寫下，記錄在充滿歷史韻味的紙張上，很有儀式感，能給他跳動不已的忐忑心靈以慰藉。並且，與需要同步到量子網絡中的數據流存儲載體不同，手寫在紙上的東西，更有私密性，心裡更踏實。

  可他卻又把筆記本擺在客廳里，顯眼的放置在書架上。他時不時的會幻想，如果哪天歐夏夢來宿舍做客時，從書架上翻下這本書來。那麼他便不需要再去尋找表白的勇氣了。

  人就是這麼自相矛盾。

  回到臥室，梁志初卷上被子，沉沉睡去。

  ……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籠罩上了蒙蒙的一層灰霧，酷似母星地球上某些城市在二十一世紀初期爆發沙塵暴時的模樣。

  這些灰霧並非某一地區的特定氣候現象，而是幾乎同一時間出現在整顆星球的上空。

  0.5秒後，刺耳的警報聲響徹塔拉盆地117號科考站。

  剛入睡的歐夏夢立刻從床上跳將下來，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再往外衝去。

  一分半中後，117號科考站內的所有工作人員先後出現在基地中控室大廳。

  除歐夏夢、梁志初和組長努爾阿洪之外，科考站內還有三人。

  分別是性格張揚，身材高大，擁有一聲古銅色皮膚的職業軍人西塞塔·羅伊，他除了擔綱基地保衛工作之外，還兼任小型快速武裝艦的駕駛員職責。

  脾氣暴躁惡劣，仿佛看誰都不順眼，行為陰鷙，精瘦悍勇的資深掘礦工松田正仁。

  體態豐腴，喜好穿著相對暴露的服飾，露出大片雪花白，與誰都熱情似火，總樂呵呵的，負責照料基地眾人日常生活兼醫療需求的生活助理莎曼薩·斯旺。她與西塞塔和松田正仁同時保持著某種生理上的交往，既是工作內容，也是生理需求，同時或許還摻雜著一點感情因素。

  此時一行人正根據各自在緊急事態中的預分工，快速推進著各自的工作。

  組長努爾阿洪撲正在控制台前。

  他已經打開了許久不曾打開過的手動控制面板。

  裡面的老式液晶顯示器上正顯示出備用系統重新啟用的字樣。

  小片刻後，努爾阿洪嘴裡說道：「我們與外界的量子通訊受到了強大的干擾，我剛剛測試了引力波、電磁波通訊等全部的備用通訊設施，已經全部失效。基地的智腦子系統也已經停止運轉，現在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機械裝置。備用系統使用的是我之前出於個人愛好弄的微縮電路半導體晶片，但沒什麼數據存儲能力。如果沒記錯的話，帝國已經近兩萬年沒有發生過此類現象。」

  歐夏夢與梁志初也陰沉著臉。剛剛二人檢查了實驗數據，已經完全無法調取，實驗輔助智能也莫名停止運作。

  二人只搶救出一條刻滿樹網狀特殊符號的金屬板。這些金屬板是實驗數據的底層備份，採用的是機械文明迷族的符號語言。

  西塞塔則匯報導：「我這裡倒有個好消息，目前基地並未被遠程武器鎖定，儀器失效前短暫獲取的數據殘片顯示，J919上也並沒有出現不受控的戰爭裝置。」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能和其他基地恢復聯繫，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莎曼薩倒是很憂慮的樣子。

  歐夏夢沉吟道：「現在情勢不明朗，或許應該及時撤離。」

  努爾阿洪：「根據仙女座科考行動安全條例第一節第二條的規定，我們作為基層人員，在遇到突發情況時，應該先嘗試自行解決問題，再不濟也要多收集些信息才能考慮離開。現在的情況應該被列為一級異常，如果能找到異常發生的初步原因，至少能獲得B級評價，那麼等回到居住地後，則至少能被提拔為二級公民。」

  松田正仁頓時來了興趣：「那這有什麼好說的，我剛檢查過了，我的裝甲掘進機還能用機械模式啟動，現在我就出去溜達一圈。」

  「等等，我們先試著檢查完所有設備，再試試與其他基地恢復聯絡，然後再做決定。」努爾阿洪摁住了衝動的松田正仁。

  松田正仁不滿的搖了搖頭，「都已經明擺著聯絡不上，還廢什麼勁。你們琢磨你們的，我自個出門，又影響不了你們。」

  很顯然，目前只是三級公民的他急著立功。

  說完，松田正仁便轉身往外走去，似是要直奔自己的掘進機倉。

  「站住！白痴。」西塞塔從後面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你應該服從組長的安排，在局面變得複雜未知時，服從上級決策是唯一的簡化局面的辦法。」

  「混蛋！你就是要擋我發財！我是專業掘進機師，我已經開著我的大和號繞著J919鑽了兩圈！沒人比我更了解J919，外面根本沒有危險！」

  二人打了起來。

  其他人並不意外。

  在過去幾年，西塞塔和松田正仁每隔幾天就會在基地里拳拳到肉地打上一頓，仿佛都有著用不盡的精力。

  其他人也並未上來勸阻。

  西塞塔作為職業軍人，身上全天候穿著可變式生化作戰服。如果開啟作戰服，他能在千分之一秒內製服松田。當然，按照軍人守則，同時也出於某些惡趣味，他不會用作戰服的能力來對付松田，只靠著略強於對方的體能與對方斗得不亦樂乎。萬一局勢失控時，他才會靠作戰服的能力來迅速終止爭端，且並不會傷害到松田。

  ……

  近九個小時的白天轉瞬即逝，小組的努力並未取得什麼進展。依然聯繫不上外界，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廣播訊號傳遞一些極難辨識的摩爾斯碼類的訊號。

  但由於摩爾斯碼過於古老，科考小組中沒人掌握。以前如果需要這些古舊的資料，都能通過無縫接入的量子網絡實時查詢。到了現在，再厲害的科研人員在突然失去量子網絡的信息支撐後，都顯得有些猝不及防，準備不足。

  至於基地里的各種備用設備，但凡是涉及到近代技術的精密設備都無法使用，僅有用來離開星球的小型快速武裝艦的動力總成還能動。雖然沒了智能輔助駕駛系統的幫助，只能靠手動操作來完成起飛與行星引力脫離，但以西塞塔的駕駛技術，還是可行的。另外，還有少部分武器同樣可以使用，只是沒了智腦的輔助，瞄準變得更加困難而已，但開火還是沒問題。

  雖然依舊沒搞明白狀況，但在確定可以安全離開，並且自身還有一定的武裝能力後，眾人心頭的壓力頓時小了很多。唯有松田正仁對白白浪費一個白天十分不滿。

  科考組中，歐夏夢本來就是一級公民，梁志初和組長本就是二級公民。西塞塔是在編的職業軍人，不在乎公民等級。只有四級公民等級的薩曼莎則是個沒什麼上進心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食品合成工業無比成熟的時代僅憑個人喜好便一門心思鑽研傳統烹飪廚藝，並成為這個科考組的生活助理了。

  松田正仁只是一名中級掘進機師，他的專業技能已經到了人生巔峰。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機遇，他一輩子都會被關在三級公民的層次。他認為努爾阿洪的保守與西塞塔莫名其妙的敵對阻擋了自己完成人生突破的進程。

  但松田終究沒再多說什麼，他在這個白天也沒怎麼休息，也得睡一覺才能保持精神飽滿。

  努爾阿洪決定明天一早便允許松田駕駛掘進機外出，順便還得帶上一封他本人手寫的信件，便於和其他科考站重新建立聯繫，互通信息有無。至於書寫信件的紙張和筆墨，則是梁志初提供的，他回到從自己的筆記本上撕下了兩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