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迷途難返 幫助程潛競選副總統

  文強跟家人在北平小四合院中度過了一個既清閒又焦慮不安的春節。

  他曾想過爭取參加中國駐日本軍事代表團，藉機出國脫離保密局。

  他還在東北任職時，一次在北平與受命擔任同盟國對日委員會中國代表團團長的商震晤談中，他向商震表示過此意。商震知道文強在東北參加過遣返日本僑俘歸國的工作，並組織過中日友好協會，又對日本素有研究，便答應向蔣介石提名推薦文強為副團長。

  後因戴笠突然失事，不知是商震覺得不便再提此事，還是蔣介石認為此時不宜將軍統局高級骨幹調離，此議也就告吹。

  正在明爭暗鬥的鄭介民、毛人鳳等人，本來對文強這樣的高級骨幹的安排就很傷腦筋，卻意外發現文強並不向他們爭任何名義、地位，也不巴結他們任何一方，便都覺察出了文強的退走之意，遂樂得不謀而合地決定發表文強為只掛名不幹事的保密局設計委員。

  至此，文強便已「半脫離」了保密局。

  當時國內政壇的另一件大事，又帶給了文強最後脫離保密局的機會。

  1947年底，國民黨當局宣布將於1948年3月29日至5月1日在南京召開第一屆「行憲國民大會」，大會期間要選舉正、副總統。這次選舉，被稱為國民黨當局「實行民主」的開始。引起了中外輿論界的極大關注。

  在當時，總統一職自然是非蔣介石莫屬。雖然蔣介石曾表示不願當總統，但後來人們了解到，他只是擔心當了總統沒有實權。於是由國民黨中央常委會「建議」國民大會通過了一項「臨時條款」，授予總統在「戡亂時期」有「緊急處分」的特權。這個問題就算解決了。

  

  而競選副總統，就熱鬧了。

  到1948年1月，決定參加副總統競選的候選人已經有了國民政府主席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武漢行轅主任程潛、監察院長于右任、「社會賢達」東北耆宿莫德惠、民社黨代表徐溥霖等。其中，莫德惠、徐溥霖顯然也是被動員出來妝點「民主」門面的。

  到了競選前夕，從各方面情況判斷，桂系頭領李宗仁有可能當選。

  而桂系是蔣介石在國民黨內的一大宿敵：1927年，桂系聯合其他反蔣派「逼宮」，迫使蔣介石第一次「下野」；1929年又跟蔣介石打了一場蔣桂戰爭；1930年蔣、馮、閻中原大戰時，桂系又加入了反蔣聯合陣線；1936年廣東陳濟棠又聯合桂系以蔣介石不抗日為名通電反蔣……

  蔣介石對其親信表示，李宗仁競選副總統，等於是用一把刀指著他的胸口。

  為了不讓李宗仁當選，他又千方百計說服了立法院長孫科出來參加競選，並指令陳立夫組織國民黨籍國大代表助孫科競選。

  在此之前，文強曾在一次回湖南老家探望途中經過武漢時順道拜訪程潛。在談話中，程潛向他說起了打算參加競選的事，並說，他自信以兩湖（湖南、湖北）及雲、貴的關係，有可能獲勝。

  文強表示，若要競選，他可以利用在西北、華北、東北等地國大代表中的關係為程潛拉選票。程潛聞之大喜，認為若拉到了這三北地區的選票，競選就更是勝券在握了。

  於是，到了競選前夕，程潛就急電文強，要文強作他的競選顧問，隨即又派來一位黃埔軍校四期同學、在程潛身邊任特務團長的婁少闓，飛到北平，住到文強家裡，協助文強在外跑腿拉選票，讓文強在幕後指揮。文強經過反覆斟酌，寫出了三北地區能拉動選票的近百名國大代表名單，展開了工作。

  不久，程潛又來電乾脆叫他請假到南京，直接參加「助選委員會」工作。

  這時，在程潛身邊任武漢行營中將交通處長的楊繼榮，也在積極主辦競選工作。楊繼榮與文強一樣是黃埔軍校四期畢業生，也曾是中共黨員，後來作了軍統局高幹，此時也轉到程潛門下。楊繼榮見到文強來了，自然十分高興。

  本來，程潛的競選勢頭是較好的。他身為武漢行轅主任，武漢成為他競選副總統的前哨陣地，得地利之先。武漢素有「九省通衢」之稱，不但是華中軍事重鎮，而且是影響全國政局的樞紐。西南九省的國大代表赴南京出席國民大會，都要途經武漢。

  程潛的「助選委員會」在武漢大張旗鼓地活動，把漢口最豪華的德明飯店、璇宮飯店都包了下來，作為來自西南各省的國大代表下榻之所。這些代表來後，都由「助選委員會」設盛宴為之洗塵接風；離漢赴寧時，也全由「助選委員會」代為訂購好機票、船票。這種種安排，都是為了預訂各位代表的那一張選票。

  到了南京，孫科、李宗仁和程潛三位副總統候選人的「助選委員會」又分別將龍門餐廳、安樂酒家、孔雀餐廳包下來，每天開設豐盛的「流水席」，凡佩戴代表證章的國大代表，都可以隨時進去用餐，並可帶親朋好友一起用餐。三家豪華飯店門前，一時間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文強到南京後，住進了程潛在湖南路的住所。

  文強的老朋友劉人奎這時也參加了程潛的競選班子。

  戴笠死後，毛人鳳大約早已從戴笠那裡了解到對劉人奎的懷疑，但又找不到什麼證據，便乾脆安排劉人奎退役，要他到編餘軍官總隊去報到。

  劉人奎不甘就此失業，還想爭取抓部隊，以便在日後局勢變化時好有本錢，便跑到南京找關係活動到了一個「國防部少將部員」空銜。得知程潛競選副總統後，他又以同鄉的關係參加了程潛的競選班子。

  文強的另一位老友廖宗澤此時正在南京擔任兵工署稽查處長，他雖不是湖南人，但也樂於為老朋友幫忙，把自己的一輛吉普車借給文強使用。劉人奎便親自開車，成天載著文強滿城活動。

  在幫助程潛競選期間，文強已預感到程潛有可能敗於孫科、李宗仁之下。

  他發現程潛既不善於也不喜歡出面應酬，在交際上已失了一著。

  當時，李宗仁夫人郭德潔親自出馬，頻頻出現在國大代表下榻處，代表李宗仁送禮慰問拉關係。李宗仁本人從來就有一個最大的長處：待人誠懇，沒有架子。他的朋友們私下裡都稱呼他「李連長」。

  孫科一邊更是有CC系的大員們為之奔走，宋美齡還親自出面招待婦女界代表和軍政大員們的夫人，為孫科拉選票。

  而程潛相形之下則遜色多了。他的夫人郭翼青是個老好人，無社交經驗，不願出面，兩個女兒也是不善交際的大家閨秀。程潛本人，則連前來登門求見的一些國大代表也不大愛接見，即使接見了，也難得送出門外。一次，劉斐來見程潛，臨走時，還是文強提醒程潛一定要送出門外，他才送了出去。另一次，北方代表張蔭梧等來拜訪，也是文強提醒程潛送出門去……

  從4月23日開始，南京林森路國民大會堂內外變得空前熱鬧，競選副總統是國民黨執政以來第一次「民主選舉」。

  經過首輪選舉，候選人都不足法定票數，依法只能在票數較多的前三名孫科、李宗仁與程潛中競選。

  誰知當天選舉結束後，竟發生了一樁轟動京城的大新聞：南京《救國日報》社長兼主筆龔德柏，外號「大炮」，在報上公布了孫科與其「包二奶」藍妮的醜聞，並在當天大會前發到了每位代表座位上……此舉惹惱了支持孫科競選的廣東籍代表薛岳、張發奎等武將，大會後竟帶人前去砸毀了報館，演了一出「全武行」，激起輿論大嘩。

  24日第二輪選舉，還是李宗仁票數領先，但仍然都不足法定票數，依法需在25日舉行第三輪選舉。

  不料，24日當晚，程潛突然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宣布「退選讓賢」。簡短的聲明說完，程潛拔腿便走。

  這突然變故使文強、楊繼榮等「助選委員會」的成員都愣了。性急的楊繼榮追著程潛喊：

  「頌公，退選失策，會失了人心哪！」

  程潛一言不發，板著面孔離開了。過後他才對他們解釋說：

  「你們不識時務。我要是不聽安排，不但競選要失敗，連回湖南都要落空！」

  文強不明白為什麼回湖南也會落空。當他與程潛單獨相處時，他向程潛問起，程潛這才告訴他。

  原來，蔣介石為了保證孫科當選，明確向程潛提出，要他退選，並給了程潛一筆「助選費」，以彌補其競選中的開銷，同時還暗示，若不退選，程潛將很難離開南京——長沙綏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的職務也就會告吹了。

  為了回到湖南「根據地」去以圖東山再起，程潛不得不屈從了蔣介石的安排。

  程潛說了這些，叮囑文強要絕對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要說，還特地補充了一句：

  「對楊繼榮也不可說。」

  程潛宣布退選的同時，大街上攻擊李宗仁的傳單也出來了，說李宗仁「戡亂不力」，競選演說中有些言詞與共產黨的一樣，還說他的夫人郭德潔在北平貪污、用金錢收買選票，等等。蔣介石嫡系方面還通過各黨政機關對未投孫科票的代表加以利誘、勸告甚至威脅。

  李宗仁得知後，當晚與謀士們緊急策劃，決定「以退為進」，以代表不能自由投票、幕後存在「某種壓力」為辭，於次日在報上發表聲明，宣布退出競選。

  這一來，孫科也不得不聲明退出競選。國民大會被迫宣告休會。

  蔣介石見到鬧成了這個樣子，只得召開國民黨中常會，決定派人勸請各競選人取消退出競選的意見，並表示他不會袒護、支持任何一方，還指責那些傳單是「反動分子」破壞黨內團結，在幕後搗鬼的那一套也就只好收起來了。

  28日舉行第三輪投票，李宗仁得1156票，孫科得1040票，程潛得515票。仍無人得到法定多數的選票。依法要在票數多的前兩人間進行「決選」。

  決選時，原投程潛票的代表大多改投了李宗仁。李宗仁終於當選了副總統。

  程潛競選失敗後，並未死心，還打算下一屆再度競選，東山再起。他將投過他票的國大代表聯絡起來，組織了一個以研究中國政情為題目的「聯誼會」，還給文強派了專機，讓他到北平、瀋陽、天津一行，對投過程潛票的國大代表作安撫、聯絡工作，希望他們下屆捲土重來，大顯身手。

  但文強在與這些國大代表接觸中，已感到程潛不是一個政治領袖人才，在競選中缺乏號召力，下屆競選是很難有希望的。

  也許，文強在助選期間的所見所感，成了後來促使他離開程潛投奔杜聿明的潛在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