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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獲真正的自由

2024-10-04 06:39:14 作者: 羅學蓬

  清晨,揭均穿著運動衫褲在庭院裡繞著幾棟樓房跑步。

  孫立人在庭院一角的石架上為盆景修剪、澆水。

  揭均跑完步,回到主樓前,看見孫立人正在修剪主樓大門兩側盆景里種的羅漢松。

  揭均停住腳步:「爸爸,昨晚睡得還好嗎?」

  「好啊,中央研究院的張所長和朱教授能夠到我家裡來,坐下聽我講我個人的歷史,對我畢竟是一種鼓勵和肯定嘛。近代史研究所更是政府修史的權威專門機構,他們能把我說的東西如實地記錄下來,保存下去,讓後人能夠分辯我孫立人到底是愛國還是賣國,是忠臣還是叛將?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安慰呀。」

  揭均說:「只要報紙把對你的採訪一登出來,我想這個院子裡就不會再像久斷香火的冷廟一樣清靜了。」在盆景前蹲下,「呃,這兩株羅漢松的造型好漂亮啊,爸爸,你種了多少年了?」

  孫立人的語氣頓時沉重起來:「我出事多少年,它們就有多少年。我這一生最好的年華,最能為國家做事的時候,被活活地埋葬在這裡,讓我生不如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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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怪我不懂事,一早起來就讓你不開心了。」

  午飯後,揭均「登登」走進書房,把報紙遞給剛剛午休後醒來的孫立人:「爸爸,這是鄭為元的表態,自從媒體登出對你的訪問記後,鄭為元大為不滿,認為是記者造謠,污衊政府,蠱惑人心,出面聲明說你已經獲得了自由,並且是他親自到你府上宣布的。」

  孫立人一看,報上的大標題是:鄭為元部長指出,孫立人並未受到限制,有關單位指絕無軟禁情事。

  孫立人苦笑:「鄭為元身為國防部長,情治部門對他的指示陽奉陰違,抱殘守缺不思改悔,他竟全然不知,官僚到如此地步,真不知讓我說什麼好?」

  揭均說:「爸爸,自從3月20日鄭為元到家裡來宣布從即日起恢復你的一切言論和行動自由,報紙上登出對你的採訪引起的巨大轟動,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完全自由了,而且大家都認為鄭為元功勞很大,我也出了很大的力。可是,外界卻並不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假象。台灣的官場到今天依然如此黑暗,為了爸爸的清白與往後的真正自由,為了求得一個公道,我已決心以一己之力,和他們斗到底不可!」

  「你不過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和政府斗?」

  揭均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封信:「我看完鄭為元的聲明後,一怒之下,馬上以爸爸的名義,寫了一封給鄭為元的信,請求國防部批准讓你每隔一天,或是每一周,到台中的榮總去做一次復健工作。爸爸,如果你同意我這麼做,就請你在上面簽一個字吧。」將信從信封里抽出,展開,遞到孫立人手中。

  孫立人匆匆掠過,眉頭緊鎖:「揭均,我任陸軍總司令時,鄭為元是陸總第3署署長,而且,他還是我的安徽老鄉,我相信他是真心希望我能早日獲得自由的。你這樣一封信寄出去,不等於公開責怪鄭為元是言而無信之人,我在故意讓他難堪嗎?」

  揭均說:「我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鄭為元明白,他被情治系統給騙了,逼著他親自出面來處理你的事情。」

  孫立人搖頭說:「不妥,不妥,這樣做不地道,這個字,我不能簽。」

  揭均哭了:「爸爸,這個字……你非簽不可啊!只有這樣……才能把這幫在家裡呆了33年的特務徹底地趕走……讓前來拜望你的人才能沒有精神壓力……你也才能真正的揚眉吐氣……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呀!」

  孫立人久久地看著淚流滿面的揭均,霍然動容:「我只好讓我那位安徽老鄉,為我受一點委屈了。」提起筆,在信末寫下了「孫立人」三個字。

  孫立人放下筆,叮囑揭均:「我還是那句話,個人受點委屈不算大事,千萬不要讓政府太難看。」

  國防部長鄭為元收到「孫立人」的信,再次來到台中孫宅。

  孫立人拄著拐杖,率張美英與揭均等眾兒孫出門迎客。

  十幾名情治人員也全都聚集在大門口。

  一輛小轎車馳入大門,在主樓前停下。

  鄭為元從車上下來,沖孫立人雙手抱拳打拱:「老長官,對不起,對不起。小弟昨天接到你的大函,今日就特意負荊請罪來了。」

  孫立人說:「鄭部長,不好意思,老朽給你添麻煩了。」

  誰也沒有想到,眾目睽睽之下,揭均竟然「咚」的一聲給鄭為元跪下了。

  鄭為元愣住了:「這是……」

  揭均說:「鄭部長,我是揭均。」

  「哦,揭均,我在報上看到了你的事情,知道你是孫將軍養大的6個國軍英烈遺孤之一,現在是加拿大滑鐵盧大學的終身教授,也是台灣清華大學特聘的客座教授。」

  揭均說:「可以說沒有孫將軍,就沒有我揭均的一切。我今天向你一跪,不是為我自己,更不是因為你是國防部長,而是為我爸爸爭取真正的自由而跪!」

  鄭為元說:「別這樣,別這樣,報上都說,孫將軍能重獲自由,揭均和我鄭為元的功勞最大,其實我並沒有做什麼事……」

  揭均說:「不,鄭部長,說我爸爸已經重獲自由並不是事實。自從你3月20日在這裡向媒體公開宣布我爸爸重獲自由後,他仍然和過去一樣,處在看守人員的嚴密監視之下,打到家裡的電話必須是他們先接聽,前來看望爸爸的客人無不受到他們嚴格的盤問。」

  鄭為元愕然:「有這樣的事?」轉臉怒視著一幫看守人員。

  組長站了出來:「報告鄭長官,我是警總派來的劉雲達,這裡由我負責。」

  鄭為元斥道:「真是亂彈琴!」

  揭均說:「鄭部長,我希望你能當著這些看守人員的面,告訴他們,從此以後,孫將軍要到哪裡去,都可以,要見什麼人,都可以,要做什麼事,都可以。」

  鄭為元說:「這個請你們放心,我來處理,我來處理。」喝令劉運達,「我現在以國防部長的身份命令你,從即時起,你們所有的看守人員,都必須聽從孫將軍的命令。」

  劉運達為難地:「這個……這個……鄭長官……」

  孫立人說:「你跟他們說沒用,他們是奉命行事,得找警總,找他們的上司。」

  鄭為元說:「劉同志,我命令你馬上去把警總陳上將和分管上司統統給我找來,就說我鄭為元,在孫府恭候。」

  揭均的努力總算見到了成效,自鄭為元二赴台中孫宅來了個「現場辦公」,孫立人終於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書房裡,孫立人問自己當年的老副官羅德輝:「德輝,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羅德輝說:「德輝雖近古稀,尚能吃能喝能睡,和總司令比起來,頂多也就是個中年人。」

  孫立人說:「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如今我真是老邁無用,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羅德輝說:「如果德輝沒有猜錯,總司令是要讓我出一趟遠門吧?」

  「我請你去大陸走一趟,替我辦一件大事。」

  「老總交待就是,德輝像當年一樣,唯總司令馬首是瞻。」

  「立人以身許國,長年在外,於先父母養育之恩未能報答於萬一。人到暮年,對故鄉思念之情愈發濃烈,再則祖先墳塋不知是否完好,也讓我日夜放心不下。此番我要你前往安徽廬江,代為掃墓祭祖,替立人行人子之孝,盡人子之心。」

  羅德輝既驚且喜:「德輝不過一小小中校副官,能蒙總司令抬愛,代總司令金玉之軀前往大陸老家敬祭祖宗,於陵前焚香叩首,培土蒔草,這是德輝此生最大的榮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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