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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03:28 作者: 午曄

  「剛才你說這裡只有你知道。」闞文哲虛張聲勢地按住孫浩清的脖子,「所以現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孫浩清閉上眼睛,做出視死如歸的表情,身體卻誠實地在發抖。

  「你還是老實點為妙。」鄭雪晴配合闞文哲唱紅臉,「我知道你也就是個跑腿辦事的,何必給自己找罪受。」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她和闞文哲對視,輕輕搖頭。沒錯,他們不能真對他動手,否則才是給自己找罪受。孫浩清智商和情商都不低,清楚自己的處境也明白對方的痛點。就算真的在劫難逃,他也不會對他們言聽計從。

  「把這個給他戴上。」顧依珩撿起地上的頭帶。

  

  「你會讀這終端上的數據嗎?」鄭雪晴看孫浩清臉上露出的一點不屑,把平板拿給顧依珩,「這程序好像還沒做完,需要輸入代碼才能解析數據。你行嗎?」

  「別急,我看一下。」顧依珩接過平板,點開孫浩清編寫的程序上的幾個菜單。確實如鄭雪晴所說,很多功能菜單都需要輸入代碼控制。粗略地看,這個程序比心理所用的要複雜很多,功能也更多。

  「怎麼樣?」闞文哲問。

  「我不懂他的代碼。」顧依珩低頭發現孫浩清沖她露出一絲冷笑,「不過我們不需要那麼麻煩的程序。我已經大概知道他們在搞什麼了。正好這頭帶可以掃描深層腦波,他的潛意識不會說謊。」

  她回敬孫浩清一個冷笑,見他露出驚慌的神色,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們在搞什麼?」闞文哲和鄭雪晴一起動手給工程師戴上頭帶。

  「孫浩清,我們研究所的AI是被你動了手腳。」顧依珩坐下來,把平板放在地上,抱著疼痛難忍的手臂。「AI本身可以讀取受測者的意識,但原來的設計是不能保存和傳輸。劉凱曾經以為是AI啟動了自編程,而實際上是你利用後門之類的程序,給它添加了這些功能。」

  平板上的曲線出現一組波峰,不需要專業的解讀就能知道她這番話戳對了地方。闞文哲和鄭雪晴剛剛還有的疑慮消失了,相視一眼,鬆了口氣。

  「但是很多年來,人類研究者對AI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你以為AI在替你工作,偷偷存貯受測者的意識,傳輸給你來作為你研究的素材。不料它的進化超過了你的設想。AI不再給你提供數據,而是把數據轉移到了你找不到地方。更糟糕的是,它不再接受你的指令。」

  屏幕上,波峰再次出現,比上一次的還要密集。

  「他要利用心理所的AI做什麼?」闞文哲問。

  「AI自作主張,莫非它已經學會了自主思考?」鄭雪晴做出緊張的神色,「那可挺嚴重的,那玩意進化起來速度驚人。」

  「是啊,我早說人工智慧不靠譜,絕對不能放心地把什麼都交給它們。」

  「別急,咱們慢慢說。」顧依珩讓他們不要一驚一乍,「孫浩清,你發現AI的動作一定也給嚇壞了。更可怕的還在後面,它不僅不再聽你指揮,還偷走了你們苦心收集的資料,也就是你們的罪證。」

  「CKD那個查不到開戶人的保險柜是AI開的?」鄭雪晴一拍手,「沒錯,應該是它。它可以設法連接CKD的主機,神不知鬼不覺地給自己開個戶。」

  「看來我說對了。」顧依珩掃一眼平板,「我想不清AI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它似乎並不想和你們作對,否則把資料發給警察就行了。」

  「也許它只是想要自由。」闞文哲覺得自己說的話很魔幻,「如果它有了自主的意識,一定和人一樣,想要自由,不想再被利用。捏著他們的把柄就是跟他們學的,一次要挾這夥人不要對自己下手。」

  「我懷疑AI是否了解自由這樣的高級觀念。」鄭雪晴覺得他想太多,「現在的AI在開發時都受了限制,所以它們只是某個領域裡的高手,雖然可以學習、進化但需要一個過程。」

  「比如心理研究所的AI具有讀取意識的能力,又被孫浩清賦予了存儲和傳輸這些數據的能力。」顧依珩同意她的看法,「我估計它利用了他掌握的一些軟體學會了IT技術,自己進化出了比一般黑客厲害些的技能。不過它未必能了解法律啊,警方啊這類人類社會的東西。」

  「所以它僅僅是覺得孫浩清的行為和某些數據可疑,就把它偷走了?」

  「這些都是咱們的推測,孫浩清也不清楚。」顧依珩看著平板上的直線,「言歸正傳吧。發現秘密被AI偷走,讓他們非常害怕。孫浩清試圖挽回自己的錯誤。這個時候,AI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它給自己找了個人形界面。」

  「你是說應佳妮?」闞文哲問。

  「不,應佳妮是後話了。AI給自己找的第一個人形界面是侯逸翔。」

  「不會吧……」刺耳的驚呼。

  「否則他一個剛來大學城的學生,怎麼會知道數據保險柜的用戶名和密碼?他怎麼會攪進甘偉豪遇襲事件?」

  「原來是這樣。」闞文哲雖然不大敢相信,但顧依珩的判斷讓很多問題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前年秋天侯逸翔報到後,在心理所接受了入學的心理測試。那個時候,AI把一部分別人的記憶放入了他的腦中。很快,侯逸翔和現在的應佳妮一樣,開始產生他無法理解的幻覺。他想要搞清楚自己是怎麼了,又不敢對任何人說,畢竟剛剛獨自來到學校,人生地不熟的。

  追著自己的「幻覺」,侯逸翔應該是先對一起軍訓的甘偉豪產生了懷疑。他可能是跟蹤了甘偉豪,發現他和鄭雪晴的見面,還沒搞清楚原委,便目擊了甘偉豪被打。正是因為怕被人發現他有奇怪的「幻覺」,侯逸翔才會跑掉而不是報警。

  隨後,他再次利用「幻覺」找到了CKD公司,保險柜的用戶名和密碼應該是AI塞入他腦中的。為了吸引他去看裡面的東西,AI特意用了侯逸翔熟悉的密碼。不知道侯逸翔當時作何感想,說不定他還看到一些其他的非法勾當的影子。AI讓他知道這些的目的是什麼?想不清楚。但很明顯這些引起了犯罪分子的恐慌。他們決定除掉知情人滅口。要這麼看,AI還是不了解人類啊,人類和它不同,我們雖然不夠聰明,但是要陰險得多的多。

  「你們殺死侯逸翔,是怕他把知道的一切說出去,對嗎?」顧依珩問孫浩清,「當然你們知道,殺死個大學生一定會引來警察的主意。於是你們火速調查侯逸翔背景,製造了一起自殺案。」

  「他們給侯逸翔下了迷幻藥,把他引到了教學樓十層的女洗手間。」闞文哲說,「為了保證計劃成功,他們應該用了一架微型無人機盯著侯逸翔,直到他按計劃墜樓。」

  「我見到那無人機了。」顧依珩點頭,「比普通昆蟲大一點點,如果躲在暗處,在監控下幾乎看不清。」

  「這裡面有個問題。」鄭雪晴打斷他們的一唱一和,「如果侯逸翔已經知道保險柜的用戶名和密碼,孫浩清完全可以抓住他,先從他那裡得到密碼再殺了他。」

  「侯逸翔不知道密碼。」孫浩清終於開口說話,「我黑過侯逸翔的電腦,發現他知道保險柜的用戶名,但是試圖登錄一直失敗。其他的,你們猜得八九不離十。」

  「可肖夢傑明明打開了保險柜。」闞文哲又糊塗了。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孫浩清搖頭,「我懷疑應佳妮是否知道密碼。看你發來消息要交換,想著可能有詐也可能是你真的知道,所以才讓人去抓你。沒想到派出去的人中了你的圈套。我就把顧依珩帶來了冷庫。」

  「應佳妮並不知道密碼。AI連保險柜的事都沒有告訴她。或許是吸取侯逸翔的教訓。」

  「確實搞不懂AI的目的。」顧依珩推測,「也可能是它的能力還有限,所以AI給人形界面的都是碎片似的信息。它大概是想把自己的一些疑問拋給人形界面去探索和解答。因為有些事,它是做不到的,有些消息它也接觸不到。」

  「先別管AI要做什麼。」鄭雪晴問孫浩清,「你們要做什麼?齊暉和你在聯手搞什麼研究?」

  「你們真的沒必要知道。」孫浩清又做出拒絕回答的樣子。

  「他和齊暉應該不是聯手,是競爭吧。」顧依珩知道自己猜對了,「齊暉想通過基因研究來實現無限期延長人的壽命。他想做的也是這個,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手段。」

  「他研究人工智慧的,和壽命有什麼關係?」

  「很多年前,我讀過一個新聞。」顧依珩說,「一個研究人工智慧的工程師的父親去世了。他用自己的技術在,靠父親生前留下的音頻,在電腦里製造了一個父親的副本。」

  「我看過那新聞。」闞文哲有點明白了,「不過所謂副本其實只是人工智慧模仿他父親的說話方式。他收集了父親大量的語音數據,讓人工智慧的模仿儘可能貼近父親。」

  「這不是又過了很多年嘛。假設有海量的人類意識數據,或許孫浩清可以利用人工智慧打造更精確的人類副本,不僅僅是說話方式相似,思維方式也可以一樣,再加上記憶的存貯,電腦里的副本就會越來越接近真實的人。於是在未來,如果可以完整提取一個人的意識,把它存貯在機器里。人機結合,人類真的就能實現永生了。」

  「但是人是有自我意識的,我知道我是我,不是別人。」鄭雪晴說,「只是記憶、說話和思考方式,還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對,人還有感情,愛、恨、悲傷、恐懼、喜悅。」闞文哲說,「沒有這些也不算人。」

  「那是我的終極目的。」孫浩清忍不住了,「但是十幾年裡肯定實現不了。選擇心理所的AI是因為它已經學會了提取一部分意識,雖然提取的數據不連續,存儲和傳輸還有些問題,但改進起來會比較容易。而且心理所每年要用AI做那麼多次測試、評估、篩查,可以收集我研究需要的數據,可以讓AI自我學習。誰知道沒多久它竟然自作主張……嚇壞了我了!「

  「你們找商樺的麻煩是想幹什麼呢?」闞文哲拋出憋了很久的疑問。

  「啊,你前女友。」孫浩清撇嘴,「她是輔導員嘛,我想利用她把我改裝的智能耳機發給學生們。」

  「那耳機就是幫他收集人的腦部數據用的。」顧依珩說,「數據越多,你就越了解人如何思考,如何產生感情,自我意識是怎麼回事。然後用來改造你的AI。」

  「是,而且商樺已經答應合作了。」孫浩清承認,「誰知道會節外生枝,她的事情暴露了。為了不讓她把我的事供出來,我才讓人下的手。」

  「應佳妮幾次遇襲,也是你們幹的?」

  「嗯,自從知道她看到了侯逸翔的幽靈,我就明白那孩子是AI找的新人形界面。再製造一次自殺會引起懷疑,而且應佳妮背景單純,沒自殺的理由。我們只能試著製造意外。唉,可惜幾次都讓她躲過去了。」

  「劉凱受傷後,你藉機跑來心理所也是想接近應佳妮?」顧依珩問。

  「當時闞文哲在調查應佳妮遇到的意外,你們又都知道齊暉的死背後另有隱情,我是想儘量靠近你們這群人,搞清楚你們的行動再考慮對策。」

  「我們心理所那保安是被你收買了?」

  「啊,有些人需要錢,而我們需要有人跑腿打雜。他這樣的人好用,拿了錢不會多問,即使被抓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沒了商樺這條線,你們才想到註冊個假公司贊助布丁店吧。」鄭雪晴問,「利用布丁店把耳機散到學生中,神不知鬼不覺。」

  「沒想到還是被你盯上了。」孫浩清想坐起來,掙扎幾下又躺下了,「闞文哲和顧依珩也不肯放棄調查,我想著是得找機會給他們個教訓,如果能得到密碼就更好了。」

  「你假裝和我一起被綁架是想套我的話,問出我知道多少嗎?」顧依珩問。

  「也不是。」孫浩清說,「本來我沒想這麼早暴露自己。得到密碼,刪了數據,我的心頭之患也就少了一大塊。若真殺了你倒是給自己找麻煩。本想設法帶你逃走,取得你的徹底信任,就可以藉助你的力量先清掉應佳妮腦子裡的』植入』。」

  「你想得還挺周全。」闞文哲忍著想揍他的衝動,「事情差不多清楚了。我們還是把他交給警方吧。羅琛他們幾個中了他的迷藥,佳妮已經把他們送進醫院,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來打電話。」鄭雪晴拿出電話。

  「稍等一下。」顧依珩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我有一件事想和他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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