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相:看不見的對手
2024-10-08 17:03:15
作者: 午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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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盎然的農林大學人工湖邊,芳草地上開滿野花。鴨子在翠綠的湖水裡游弋,低頭看看成群結隊的紅色金魚,慵懶地扭動肥胖的身軀上岸,到自動投餵裝置那裡大快朵頤。
坐在長椅上,肖夢傑耷拉著腦袋,一臉滄桑。羅琛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後,偶爾掃一眼手機上有沒有來自顧依珩的新消息。一陣風吹過,湖中噴泉的水柱化作一片細雨打在他們的頭上和臉上。兩個人卻不為所動,如同石化了一樣。
「羅老師……」應佳妮跳下單車,斜挎著書包跑過來,喘著粗氣。「傑哥,怎麼啦?顧醫生怎麼了?」
剛下課就接到羅琛的電話,說肖夢傑在鬧小情緒,顧醫生受了傷,心理所不知道亂成啥樣了。她從教學樓門口薅了輛單車往這裡趕,一路上沒琢磨明白羅老師這些前言後語之間有什麼聯繫,只覺得情況非常不好。
「你幫我勸勸吧。」羅琛低聲給她講了事情大概的經過。
「不是吧?侯逸翔不可能是打人的兇手嘛。」應佳妮覺得腦子裡更亂了。
「他當然不可能是兇手!」肖夢傑扭頭,臉紅通通的,眼淚開始往下掉。
「這事還沒查清呢嘛,你不要自己給自己牛角尖鑽。」羅琛擺手示意應佳妮幫忙安撫一下肖夢傑,自己退到湖邊的大石頭後面接闞文哲打來的電話。離開心理所時,他一邊追肖夢傑,奮力把那小子拽回學校,一邊發消息讓闞文哲快去中心醫院看看顧依珩。把受傷的她完全交給孫浩清照顧,總讓羅琛覺得不太放心。
「吶,你別哭鼻子啊。」應佳妮掏出帶著香味的紙巾遞給肖夢傑,「侯逸翔的手錶在現場,不能說打人的就是他。或許他也是正好路過呢。」
「如果他看到了受傷的甘偉豪,為什麼當時不報警?」肖夢傑吸著鼻子反問,「金子東和方以瑞是因為破壞了基地的探頭,被抓住肯定要挨處分。即使翔子只是目擊者,他怕是也有不能說出來的理由,所以才沒有報警。」
「也可能只是不想被卷進可怕的案子裡?」應佳妮知道自己的說辭沒多少說服力,連她自己都不信。毫無疑問,侯逸翔是卷進某件恐怖的事情了,不然就無法解釋圍繞著他發生的一件件咄咄怪事。
「你們先別忙著瞎猜,先冷靜下吧。」羅琛回到長椅邊,臉色難看得像得了重病。「我去趟劉凱那裡,你們下午要好好上課。不管出啥事,別耽誤了學習。」
「您沒事吧?」應佳妮注意到他發白的嘴唇,「剛剛是闞老師打來的電話嗎?顧醫生怎麼樣了?」
奇怪了,羅老師這個節骨眼去劉工程師家做什麼?這種時候應該是去看顧醫生才對呀。因為有闞老師在,他不想當電燈泡?不對,羅老師不是那種人。他肯定有事瞞著我們,很大的事,看他臉色和聲音都變了。
「那個,顧醫生的事,你們不用擔心。」羅琛勉強應付幾句,騎著應佳妮騎來的單車跑了。
「怎麼搞的?」肖夢傑的滿腹牢騷被羅琛的古怪行動嚇得沒了影兒。
「打不通啊。」應佳妮撥通顧依珩的手機,電子音提示對方已經關機。「肯定是出什麼事了,羅老師不想讓咱們知道。」
「他們總是這樣。」肖夢傑懊惱地站起來,拉住應佳妮的手,「我知道劉工家在哪裡。走!去揭穿他們。」
兩個人急匆匆跑向農林大的側門,迎面卻遇到同樣一頭是汗的甘偉豪。
「我正要去找你,管你們下一屆的學妹要到了你的電話。」他幾步跑到肖夢傑面前,「侯逸翔是你老鄉對嗎?我剛剛知道。」
「你……有啥事?」肖夢傑不知道他的用意,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有件事,沒法對老師們說。」甘偉豪示意他們跟自己到一旁的樹蔭下再聊,免得站在路中間太扎眼,還影響來來往往的其他人。「你和侯逸翔很要好對吧?」
「你到底要說啥……」
「我不太相信是他打了我。」甘偉豪抬起袖子擦汗,「說不定他看到了什麼。他……嗯……我剛知道原來大家經常提到的,入學後不久墜樓的同學原來叫侯逸翔。你們關係很好,他從沒提到見過我?」
「沒有,如果他提過,也就輪不到金子東搞這些是非了。我肯定會向老師匯報的。」肖夢傑愈發懷疑甘偉豪來找自己的目的。
「甘同學,你是不是已經恢復記憶了?」應佳妮問道,「你剛說有什麼事不能跟老師說?」
「我還是想不起被打的經過。」甘偉豪很認真地說,「不過我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半夜跑出去了。這事……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一定替我保密。」
「什麼事那麼神秘?」肖夢傑皺眉。
「事情得從我高考之後說起。」甘偉豪打開手機登錄自己的雲盤,在很多照片裡翻找。「唉,也是我自己不著調。在來學校報導的前幾天,我和幾個同學出去瘋玩,喝了點酒,回家時把樓下一輛私家車的後視鏡給掰下來了。」
酒醒之後的甘偉豪戰戰兢兢,想著樓下有攝像頭,自己一定會被逮住。就這樣提心弔膽地過了好幾天,沒任何事發生,只見到車主在樓下GG欄貼的尋找目擊證人的啟示,上面寫著監控失靈,硬碟數據丟了。甘偉豪一面慶幸自己躲過一劫,一面為監控突然失效感到奇怪。
轉眼就到了要來學校報到的日子。因為他家距離大學城開車只需要5個小時,甘偉豪的父母早就打算親自送孩子到學校,順便拜訪老師,也看看被各種新聞吹得天花亂墜的「良好學習環境」。出發前一天晚上,甘偉豪收到信息說樓下快遞櫃有他的包裹。不記得自己買了什麼東西,他還以為又是同學、朋友寄來的禮物。
「被放在快遞櫃裡的是個只有手機一半大的盒子。」甘偉豪給肖夢傑他們看照片,「瞧,沒有收件人地址和發件人姓名、地址,只貼著列印出來的我的名字。」
紙盒裡裝著個小鐵盒。鐵盒上貼著一張照片。壓在盒子下的,列印出來的便條指示甘偉豪把鐵盒帶去學校,表示會有人去取。如果他不聽話,或者擅自動鐵盒裡的東西,照片就會被發給車主。
「就是這張,把我的臉照得還挺清楚。」甘偉豪放大他翻拍的照片,「一看就是監控拍下來的。不知道為啥車主去查時數據丟了。」
「你跟家長說這事了嗎?」應佳妮問他。
「我可不敢說。」甘偉做出苦惱的樣子,「我爸是個暴脾氣,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輾轉反覆一夜沒睡著,始終不敢對家人開口的甘偉豪把鐵盒子塞進行李箱,惴惴不安地踏上了求學路。
「你把盒子交給誰了?」肖夢傑問。
「記不起來了。」甘偉豪說,「我到了學校以後,天天為這個破盒子發愁,怕被別人發現一直帶在身邊。我記得被打那天下午,訓練結束時,它還在我褥子下壓著呢。後來的事我就記不起來了,直到被救。等身體好一些了,我想起這事,到處都找不到盒子。」
「被人拿走了?」
「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是,那天晚上我跑出基地,是接到了什麼人的信兒,去交這個盒子。」甘偉豪說,「我受傷也可能和這事有關係。」
「軍訓基地里不能用手機和電腦,別人怎麼給你傳信?」肖夢傑越聽越覺得嚇人。
「那我就記不起來了。小紙條?」甘偉豪摸摸腦後,「能想起來就好了。」
「打傷你的人也許就是去取盒子的人。」肖夢傑問他盒子裡有什麼。
「我偷偷打開拍了照片。」甘偉豪按手機,「看,就是個小瓶子,裡面裝著液體。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帶到大學城來。」
「看著和我媽用的香水差不多。」肖夢傑估算一下,「不過這瓶子比香水瓶可小多了,也就……20毫升的樣子。」
「該不會是什麼毒藥,迷幻藥吧?」應佳妮想起很多小說里的情節。
「不好說。」甘偉豪嘆氣,「但我覺得打我的人不應該是想滅口。否則他不會讓我活到現在。」
「你失憶了嘛,對他們沒威脅了。」
「失憶可以恢復。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和取盒子的人有了爭執。」甘偉豪猜測,「我總得搞清楚為什麼要來這一出嘛。對方可能是急著脫身打了我。後來他們覺得我知道的不多,不想節外生枝就沒再來找我。」
「你覺得,侯逸翔是看到你被打的經過。」應佳妮順著他的想法,「他可能去勸架了?爭鬥里他的手錶掉了。」
「不對,金子東和方以瑞看到一個穿學生軍訓服的人拿著磚頭。」肖夢傑說,「到了現在,他應該不會說謊了。金子東明明說,看到打人的丟下磚頭跑了,他們找到了侯逸翔的手錶。」
「拿著磚頭和打人還不是一回事。」甘偉豪說,「總之我覺得,侯逸翔沒多久之後突然墜樓說不定不是自殺。說不定……和我被打有關係。所以我才來找肖夢傑。哦,對了!」他打一個響指,「去年秋天我們學校在傳,一個女生看到了侯逸翔的幽靈呢。不知道真的假的。」
「哎呀,咱都是大學生,不信那些。」肖夢傑怕他知道了應佳妮的秘密,趕忙糊弄過去,「你說得對,侯逸翔墜樓肯定有文章。不過很奇怪啊,讓你帶小盒子過來的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利用你呢?」
「帶過來的應該是違禁品,用快遞或者上火車、飛機都會被抓住。」甘偉豪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劃一下,「不過帶那麼一點點是有點怪啊。樣品?」
「你家那邊距離大學城那麼近,那些人自己可以開車過來呀。」應佳妮覺得他猜錯了,「利用你,萬一你豁出去和家裡人說了,報警了,豈不是很麻煩。」
「也是啊……」
三個人站在樹陰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陣尷尬的迷茫。
「那個……」應佳妮翻書包。
「你想到了什麼?」甘偉豪和肖夢傑異口同聲。
「不是,我得去個洗手間,你們等會兒。」應佳妮把書包塞給肖夢傑,攥著一包紙巾跑進最近的教學樓。
「不知道顧醫生傷得重不重。」甘偉豪看手機,「我給她發消息,她一直不回。啊,好消息,方以瑞醒過來了。我得去看看他。」
「他隱瞞了你受傷的事,你不生氣?」
「我們都一樣,怕給自己惹事,結果還是躲不開。」甘偉豪苦笑,「有啥好生氣的。實話說,我要是當初不干那蠢事,這些都不會發生。」他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肖夢傑,「下一班公交馬上到,我先走了。」
「替我們問方以瑞好,讓他好好養病。」肖夢傑目送他小跑著離開。
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甘偉豪自己應該猜得八九不離十,他去交出小瓶子,被人打了。侯逸翔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肖夢傑百思不解。不管怎樣,翔子肯定不會打人的,絕對不會。啊,想起來了,那個女人!顧醫生給他們做測試時,播放過那個女人的照片,說明她懷疑那個女人和甘偉豪被打有關係。
會不會是侯逸翔真的發現了什麼?莫非去找甘偉豪取貨的就是那個女人?侯逸翔看到她,跟蹤她,所以才回去南大都賓館,雖然到現在也不知道那賓館有啥問題。但這就能解釋侯逸翔為什麼會寫下那串數字,嗯,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呃……好像也不對啊,侯逸翔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有問題呢?而且他如果發現她有不軌的行為,為什麼不報警也不向老師匯報,甚至從沒對自己提起呢?肖夢傑一陣頭暈。
「甘偉豪呢?」應佳妮跑回來。
「哦,方以瑞醒了,他去醫院看看。」
「太好了,洪薇薇這回總算可以安心了。」應佳妮拉著肖夢傑往樓里跑,「我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你幫我看看。」
她拽著肖夢傑進了教學樓,一路跑到女廁所門口依舊不撒手,埋頭往裡跑。肖夢傑慌忙掙脫,手裡的書包差點摔在地上。
「這是女廁所,我進去不被打死才怪。」他不知道應佳妮為何突然這麼激動。
「哎呦,我給忘了,不好意思。」應佳妮吐舌頭,「對了,樓道的窗戶和衛生間的窗戶一樣高,對吧?」
「對啊,教學樓的窗戶都一樣高。不過衛生間的窗戶是毛玻璃,從外面看不到裡面。」
「那就行了。」應佳妮幾步跑到樓道盡頭,招呼肖夢傑過去,「傑哥,你站在窗台上。」
「為什麼?」肖夢傑糊裡糊塗地爬上去,還沒站穩就被兩個路過的老師給喊了下來,讓他注意安全。
「果然不對勁。」應佳妮一副中邪的樣子,好像在自言自語,「侯逸翔比你矮一些,對吧?」
「對,到底哪裡不對勁?」肖夢傑不明白這和侯逸翔有啥關係。
「他比我高。」應佳妮伸手在自己頭頂比劃一下,「我和他一起站在電梯還好說,但是他如果站在衛生間的窗台上,我看他應該是仰視才對。」
「沒錯啊,怎麼了?」
「可是我看到的幻象,是平視的。」應佳妮伸手在眼前畫出一條直線,「一直是平視的。所以目擊者該有多高?2米?」
「如果目擊者身高2米,電梯裡他看侯逸翔就不會是平視。」肖夢傑明白她為何嘮叨不對勁了。
「我也是剛剛上洗手間時突然想到的,之前都沒注意到。」應佳妮雙手抱在胸前,「莫非……目擊者是個彈簧?還是個攝像頭拍不到的彈簧。」
「先別管這個了。」肖夢傑給她看手機剛收到的信息,「鍾敏今天一早去中心醫院拍片子。她說她一直到現在都沒見到顧醫生。」
「顧醫生手臂受傷,居然沒有去拍片子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鍾敏爸媽去找了一圈,到處都沒見到顧醫生和孫工程師。心理所距離中心醫院那麼近,他們不可能現在還沒到。」
「一定是出事了,所以羅老師接到闞老師電話後那副鬼樣子。」應佳妮手心冒出冷汗,「顧醫生和孫工該不會被壞人抓走了吧?」她從書包里好容易翻出孫浩清給她的一張名片,撥打上面的電話,同樣是「對方已關機」。
一陣輕微的眩暈,她眼前的窗戶上出現了一個電腦屏幕,上面寫著幾行英文字母。一隻手在敲鍵盤,咔噠咔噠,屏幕上標記著「password」的對話框裡閃過一排*號。
這是登錄頁面嗎?為什麼突然出現這樣的畫面?應佳妮晃了下腦袋,畫面消失了。她眨眨眼,看向焦慮不安的肖夢傑。
「怎麼了?」肖夢傑知道她這樣的表情意味著什麼。
「不太明白。」應佳妮搖頭,「走吧,去劉工家,找他們問個清楚。」